三次25小時旅途與方便面

陳根鋒

我8歲那年，父親帶我坐上了綠皮火車前往省會，硬座。在我殘存的記憶中，到了深夜，我本已餓得睡不著，突然嗅到一股奇香，一股我從未聞到過的香味，融著油腥，夾著肉汁，撲鼻而來。我四處搜索，發現是擠在我隔壁座位的一個中年大叔，在對著一個紙桶嗦著面。我好奇地問父親車廂里怎么還可以煮面，父親說：“那叫方便面，用水泡就行了，但那東西又貴又不好吃。”我嘟著嘴說：“哪里不好吃，都香死了，以后坐火車我也要帶。”后來聽到車上有乘務員叫賣方便面，父親趕緊讓我睡覺。

這一趟400多公里的路途，方便面的香味陪了我25個多小時。

我18歲那年，帶著父母離開老家，坐上了北上的火車，硬臥。這一次，我專門帶了好幾桶方便面，有牛肉味的、雞肉味的、海鮮味的。一到飯點，我一邊刷著手機看附近城市的百科，一邊悠哉悠哉地吃著面。父親在旁邊說，那東西油炸的，不健康。母親給我發了一條微信鏈接，說方便面里什么元素超標，不宜多吃。我笑著說，小時候饞不給買，現在得好好補回來。可到了第二天早上，我盯著那一桶飄著油腥的方便面，一種惡心的感覺從胃里涌出，頓時沒了胃口。那時我覺得以后再也不會吃方便面了。

這一趟從老家到北京近2000公里的路途，還剩下一桶未開封的方便面躺在背包里，25小時。

我20歲那年，為了開拓國際視野，學校組織我們前往越南“一帶一路”調研。在回程中，從網上看到東南亞有幾款網紅方便面，因為河內物價低，異國的方便面也沒嘗過，就心動了。從河內坐飛機到北京，打了個滴滴回到寢室。當我正準備卸行李時，發現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便臨時更改計劃，通過手機App直接買了第二天一早的動車票回家。到家后，我給父親泡了一桶，他嘗了口，眉頭一皺，說，“這和十多年前最流行的那種沒什么差嘛，肉還這么少，就酸了點。”我也嘗了嘗，似乎還真是。再想想自己去越南的這次調研，發現越南和十幾年前的中國非常相似，路上的摩托車，正在修建的樓房，還在整修的道路，甚至“革新開放”的政策。再看看還沒吃完的東南亞方便面，恍然覺得，十來年的時間，有些已經改變這么多，有些卻還沒變。

忽然，我看了看時間，昨天這個時候我應該還在越南的超市里把方便面放進購物車，手機里的地圖告訴我過去25小時移動了近5000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