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海外市場經營與會計穩健性

楊開元（博士），黃 坤，劉 斌（博士生導師）

一、引言

自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推進，我國企業的海外經營得到了迅猛發展，尤其在2001年將“走出去”戰略上升至國家戰略之后，越來越多的企業走上了海外經營的道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我國企業的海外經營更是進入了深入發展的時期。2010年吉利汽車以總價18億美元的價格收購了福特旗下沃爾沃轎車100%的股權。2013年，我國貨物進出口總額達到了4.16萬億美元，增長了7.6%，成為世界第一貨物貿易大國，也是首個貨物貿易總額超過4 萬億美元的國家，創造了世界貿易發展歷史上的奇跡。其中，出口2.21 萬億美元，增長了7.9%，占全球比重的11.8%，連續五年居全球首位。可見，中國企業的海外經營為世界經濟的繁榮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對世界經濟產生著越來越深遠的影響。

隨著海外經營的進一步深入，中國企業面臨著更為復雜的經營環境。海外市場經營帶來的不確定性問題更加突出，海外市場經營的業績要受東道國的經濟、政治和政策穩定性的干擾。海外市場經營相比于國內經營的復雜性更高，企業自身擁有的私人信息可能更多。正如Lee等[1]所言，供應鏈上下游企業之間存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公司對自己所提供的商品和服務有著更加全面和準確的了解。正是由于這種信息不對稱性的存在，交易過程中容易發生處于信息劣勢方的利益被信息優勢方所侵害的情況。在遠程國際貿易中，由于信息不對稱而導致的交易誠信的缺失及交易費用的上升的現象更加突出，也更加受到關注。對于海外客戶而言，由于地理位置的隔離、語言交流的障礙以及文化的差異而導致信息不對稱程度變得更嚴重。海外客戶與中國企業之間的這種信息不對稱，使得在交易之前發生逆向選擇問題以及交易之后產生道德風險問題的概率更高。另外，如果中國企業未來的業績超過預期水平，那么海外客戶也只能獲得合同中所規定的利益；而如果中國企業面臨財務困境甚至破產危機，一旦該企業違約或者無法支付潛在索賠，海外客戶將遭受巨大的損失。中國企業與海外客戶之間的這種不對稱回報也將產生道德危機問題。而穩健的會計信息可以降低由不對稱信息、不對稱回報所導致的道德風險，從而減少不完全契約所導致的利益侵占。

那么，隨著我國企業海外市場經營水平的進一步提高，海外客戶對于企業會計穩健性的需求將會如何變化，而我國企業又將如何應對這種需求變化，是本文將要探討的問題。Khanna 等[2]實證證明了公司會計信息的質量水平確實會受到該公司對外交易活動的影響；Hui等[3]的研究表明，穩健性可以作為供應商和客戶與企業簽訂契約時保護自身利益的置信機制，供應商和客戶的議價能力越強，企業越有動機滿足其對于會計穩健性的偏好；Zhao等[4]利用中國制造業上市公司數據的實證結果表明，供應商和客戶會對企業的會計政策產生影響。本文假設由于不對稱信息和不對稱回報的存在，使得海外客戶更加偏好穩健的會計政策。當一個公司的海外市場經營水平更高時，該公司是否會更加愿意滿足海外客戶對于會計穩健性的偏好，從而更加重視會計穩健性呢？

為了驗證以上假設，本文從企業海外市場經營的視角出發，采用Ball、Shivakumar[5]提出的應計—現金流關系模型，實證檢驗了2010～2016年滬深主板上市公司海外經營水平與會計穩健性的相關關系。研究發現，公司的海外經營水平越高，越能滿足海外客戶對于會計穩健性的需求。而且，當公司處于耐用品行業時，海外經營水平與會計穩健性之間的正相關關系更加顯著。當公司處于賣方市場時，海外經營水平與會計穩健性之間的正相關關系變得不再顯著。

探討海外市場經營與會計穩健性的相關關系，并著眼于海外客戶這一利益相關者對會計穩健性的偏好來研究其對公司會計政策的影響，有著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針對性。本文的學術貢獻在于：一方面，從海外客戶這一特殊角度，拓展了Hui等[3]關于供應商和客戶與企業會計穩健性關系的研究；另一方面，雖然公司與其供應商和客戶之間會爭奪經濟利潤，但是本文的研究發現，海外客戶對會計穩健性的需求會影響公司的會計政策。

二、文獻回顧

（一）海外市場經營與會計信息質量

Hitt等[6]認為，如果一個公司的銷售、制造或者研發活動進行了跨國拓展，即進入了不同的地理區域或海外市場，那么就可以稱為企業國際化。在海外市場經營的企業面臨著復雜的海外市場經營環境，導致公司面臨不同地域的不同經營風險、收益以及成長機會，因此，進行海外市場經營的公司需要披露不同經營地區的分部報告。再者，進行海外市場經營的公司提供的信息不僅要滿足國內利益相關者的要求，還要對海外市場利益相關者的需求加以考慮。也就是說，為了使海外客戶或其他利益相關者得到更多有關其經營情況的信息從而進行更多的銷售以及獲得更多的融資，公司自愿披露的信息將會更多。Khanna 等[2]從亞洲太平洋地區的13 個國家中選取了466 家在美國經營的樣本公司進行研究，發現公司的透明度指數與該公司在美國的經營業務、上市、國際資本持股比例以及美國資本持股比例等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從而證明會計信息質量會受到公司對外交易活動的影響。

既然公司的會計信息披露會受到對外交易活動的影響，那么本文著眼于進行海外市場經營的公司，分析其海外市場經營水平是否會影響公司的會計穩健性將有著重要的意義。

（二）供應商、客戶與會計穩健性

Basu[7]對會計穩健性進行了定義，即在財務報告中對“壞消息”的確認比“好消息”更加及時。在此之后，出現了大量關于會計穩健性的研究。Watts[8]從契約、訴訟、稅收與政治管制等四個方面歸結了會計穩健性的起因。近年來，學者們對于會計穩健性產生根源的分析主要從契約需求的角度出發，認為債務契約是產生穩健性最主要的原因。穩健的會計信息可以降低由不對稱信息、不對稱支付、有限任期和有限責任所導致的道德風險，從而減少不完全契約所導致的管理層對股東和債權人、控股股東對中小股東以及股東對債權人等的利益侵占。

在會計穩健性影響因素的研究方面，過去的學者們關注了股東、債權人、管理層等直接利益相關方。方紅星等[9]實證檢驗了內部控制質量與會計穩健性的關系，結果表明具有較高內部控制質量的公司，管理層的機會主義行為會受到限制，從而更及時地識別和確認預期損失的“壞消息”，因而會計穩健性較強。劉運國等[10]實證檢驗了債務期限結構對于會計穩健性的影響，發現銀行要求短期借款比例高和長期借款比例低的公司采取更加穩健的會計政策。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已經將研究的關注點轉移到企業與供應商及客戶上。由于未來的不確定性以及信息不對稱，交易雙方無法預測突發事件造成的交易終止，進而可能為合作伙伴帶來嚴重的經濟損失。這時，財務報告作為企業會計信息與會計業績的載體，為交易雙方簽訂合同時的合理定價提供了參考，對于預測簽訂合同之后雙方的道德風險問題有重要意義。例如，Leung[11]研究發現，關系型交易越深入，企業越愿意提供具有預測性的準確的會計信息。Hui等[3]提出，由于信息不對稱及回報不對稱，供應商和客戶偏好會計穩健性，他們的議價能力越強，企業越有動機滿足其偏好以至于會計信息穩健性越強。此外，他們還提出，會計穩健性為減少交易雙方的機會主義行為提供了一個可行的機制。

與之相反的一些研究結論是：Bowen 等[12]提出，當需要對供應商和客戶履行的潛在索賠金額越大時，該公司越有可能選擇激進的會計方法來調增其收入。他們對于公司是否必須對其客戶履行潛在索賠的替代變量之一是該公司是否生產耐用產品。他們發現，如果一個公司是耐用品的生產商，它更加有可能利用調增收益的激進會計方法。再者，Graham等[13]發現，來自供應商和客戶的壓力迫使企業采取盈余管理的方式來滿足其預期，以便維持合作關系以及制定有利于自身的商業條款。Raman、Shahrur[14]還發現，雖然專用性投資會提高客戶對會計信息質量的要求，但交易雙方并沒有提供可置信的承諾，而是提供了采取增加操縱性應計利潤的方式來提高利潤的虛假承諾。另外，國內學者林鐘高等[15]的研究表明，關系型交易會使企業的盈余管理動機增強，從而降低企業的信息透明度，減少企業盈余的信息含量。

現有文獻雖然取得了大量的成果，但是著眼點僅在供應商和客戶與會計穩健性的研究方面。本文擬以進行海外市場經營的公司為著眼點，從契約角度分析海外客戶對于會計穩健性的偏好是否會影響該公司的會計政策，該研究有著重要的理論意義與現實針對性。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不對稱信息與海外客戶的會計穩健性需求

科斯的交易成本理論指出，自利的締約方有動機根據不確定性和信息不對稱性表現出機會主義行為，并且當經濟活動涉及專用性資產投資和實物資產時，機會主義行為變得更為嚴重。此外，交易雙方不可能書寫一份涵蓋所有事項以及突發情況的合同來防止機會主義行為。海外客戶與中國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使得在交易后產生道德風險的概率更大。為了減少信息不對稱，海外客戶相對于國內客戶會更有意識地收集公司所傳遞的有限信息，如價格信息、廣告信息、售后服務信息、會計信息等，并依據這些信息對公司的真實情況做出合理的判斷。在這些信息中，會計信息作為企業會計業績的載體，尤其受到海外客戶的關注。

首先，對于與中國企業進行短期交易的海外客戶而言，在支付預付款給企業之后，希望產品能夠按時交貨，如果該企業無法按時交貨，將導致供應鏈斷裂，并使海外客戶遭受損失。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公司的會計業績是其能否執行短期合同義務的信號，海外客戶因其信息不對稱更傾向于用會計信息來評估短期交易的潛在風險。其次，與企業進行長期交易的海外客戶會特別關注該企業長期財務的可行性以評估特定投資的風險以及違約賠償風險。例如，與企業簽訂長期合同的海外客戶可能已經購置了為加工該企業產品的特定機器，一旦該企業破產，海外客戶將面臨高昂的轉換成本。因此，在與該企業進行交易之前，或者考慮是否進行額外追加投資時，海外客戶會更加仔細地研究該企業的會計業績并用以評估該企業長期財務可行性的前景。Bowen等[12]提出，具有較高盈利會計報告的公司極有可能保持財務可行性以及兌現長期的潛在索賠。因此，對于海外客戶來說，由于不對稱信息的存在，會更加關注企業的會計業績。我國企業的會計業績對于海外客戶的重要性引發了這些利益相關者對于會計穩健性的需求。

（二）不對稱回報與海外客戶的會計穩健性需求

我國企業與海外客戶之間存在不對稱回報問題。例如，若企業未來的業績超過預期水平，那么海外客戶也只能獲得合同中所規定的利益。但若企業經歷財務困境甚至有破產危機，一旦該企業違約或者無法支付客戶的潛在索賠，無論是與該企業有短期交易還是長期交易的海外客戶都將遭受巨大的損失。因此，Basu[7]指出，管理者有動機利用他們相對于企業其他利益相關者的非對稱的知情權，發布更多有關企業業績的好消息而非壞消息。企業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債權人和客戶相對于企業的好消息，往往更關心企業的壞消息。因此，海外客戶對企業會計穩健性會更加偏愛，因為會計穩健性會使他們更快地了解該企業業績情況，從而規避風險。

綜上所述，一方面由于不對稱信息的存在，會計業績對于海外客戶的重要性引發了其對于會計穩健性的需求；另一方面，會計穩健性可以用來解決該公司與海外客戶之間不對稱回報所導致的各利益方的道德風險問題，所以，海外客戶對于會計穩健性更加偏好。當公司進行海外市場經營時，不僅面臨著更加復雜的經營環境，也面臨著由于不對稱信息以及不對稱回報對穩健性更加偏愛的海外客戶這一會計信息需求者。本文假設當海外市場經營水平更高時，公司更有動力滿足海外客戶對于會計穩健性的偏好。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H1：海外市場經營水平越高的公司，會計穩健性水平越高。

考慮到耐用品生產商客戶希望在未來從該公司獲得零配件以及所購買產品的維修服務，會特別關注該生產商提供長期服務的能力，會計業績對該類客戶更加重要，也使得該類海外客戶更加關注該公司的“壞消息”而非“好消息”，因此該類海外客戶對會計穩健性更加偏好。為促進耐用品在海外的銷售，耐用品生產公司將更有動力滿足海外客戶對于會計穩健性的偏好，故提出以下假設：

H2：提供耐用品的生產商相較于非耐用品生產商，其海外市場經營水平與會計穩健性之間的正相關關系會更加顯著。

另外，考慮到產品市場的競爭地位，本文認為，如果企業處于賣方市場，雙方交易方式為先交錢后給貨，一方面由于這類企業無償占用了海外客戶的資金，海外客戶必然會更加關注該企業的會計業績，對會計穩健性也更加偏好；另一方面說明該類企業產品更加暢銷，企業相較于海外客戶議價能力更強，這種海外客戶議價能力的相對減弱可能會使得海外客戶對于會計穩健性的偏好變得不再敏感。基于以上兩點考慮，提出如下兩個假設：

H3a：提供產品處于買方市場的生產商，海外市場經營水平與會計穩健性之間的正相關關系會更加顯著。

H3b：提供產品處于賣方市場的生產商，海外市場經營水平與會計穩健性之間的正相關關系不顯著。

四、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主要使用CSMAR 數據庫以及WIND 數據庫進行數據的收集，選擇了樣本區間為2010～2016年度的滬深兩市的主板上市公司作為研究的初始樣本。按照以下步驟進行樣本的選擇：①考慮到金融行業的特殊性，剔除金融類上市公司；②剔除數據缺失或不全的上市公司；③考慮到極端值對結論的影響，對連續變量上下1%的數據進行Winsorize處理。經過以上處理，最后得到8465 個觀測值。另外，在考察企業所處行業為耐用品行業或非耐用品行業時，為了更容易對耐用品行業和非耐用品行業進行區分，只選取了樣本中屬于制造業的觀測值，造成觀測值減少為5345個。

（二）模型構建和變量選取

1.海外市場經營水平的替代變量。為了衡量公司的海外市場經營水平，本文使用了兩個替代變量：其一，樣本公司是否具有海外主營業務收入（overseas），如果樣本公司在特定的年份具有海外或港澳臺主營業務收入，則設置一個虛擬變量并取值為1來代表該樣本公司在該年進行了海外市場經營，面臨著海外客戶對于會計穩健性的偏好需求，否則取值為0；其二，參考Chen、Tan[16]經營國際化的度量指標，采用樣本公司的海外主營業務收入（包含港澳臺主營業務收入）與主營業務總收入的比值（ratio）作為海外市場經營水平的替代變量，ratio取值越大，代表該公司海外市場經營水平越高。

另外，為了考察樣本公司處于耐用品行業或非耐用品行業，以及所生產產品有更強的議價能力而處于賣方市場時，對于海外經營水平與會計穩健性關系的影響，本文采用了分組檢驗的方法，即若樣本公司處于耐用品行業，設置一個虛擬變量取值為1，處于非耐用品行業，則該虛擬變量取值為0；如果樣本公司處于賣方市場（即預收款項大于應收賬款），則設置一個虛擬變量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然后，將樣本公司按照是否屬于耐用品行業以及是否處于賣方市場分組進行回歸，比較結果差異。

2.會計穩健性的測量。為了檢驗會計穩健性和海外市場經營的關系，本文使用了Ball、Shivakumar[5]提出的應計—現金流關系模型（ACF）。之所以沒有選用Basu[7]的盈余—股票報酬關系模型，主要是考慮到我國資本市場目前還未處于有效市場的階段，如果采用該模型將存在一定程度的偏差。Ball、Shivakumar[5]在研究了應計項目和現金流關系的基礎上，認為應計項目不僅可以減少現金流中包含的“噪音”，而且能使經濟損失得到及時的確認，導致應計項目和同期現金流之間形成非對稱關系，從而證明會計穩健性的存在。其中，該模型使用經營活動現金流量作為“好消息”和“壞消息”的替代變量，具體模型如下：

其中：ACCit為i 公司t年經年初總資產平減后的應計項目，即（凈利潤+財務費用-經營活動現金流量）/期初總資產；CFOit為i 公司t年經年初總資產平減后的經營活動現金流量，即經營活動現金流量/期初總資產；DCFOit為虛擬變量，當CFOit＜0時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

在該模型中，α2表示應計項目與正經營現金流之間的關系，α2+α3表示應計項目與負經營活動現金流之間的相關關系，α2、α2+α3均應該為負。另外，該模型的回歸意義在于穩健的會計政策下對于收益的確認要基于已實現的原則，而損失要更及時地得到確認，而且由于應計項目可以減少經營活動流量中的噪音，因此應計項目和負的經營現金流之間的相關關系應該更強，如果存在會計穩健性，則α3應大于0。

3.檢驗模型。本文使用以下模型檢驗海外市場經營與會計穩健性的相關關系：

在模型（1）和模型（2）中，ACCit、DCFOit、CFOit均和Ball、Shivakumar[5]提出的應計—現金流關系模型（ACF）中的變量定義相同。overseas 和ratio分別為海外市場經營水平的替代變量，其中overseas為虛擬變量，如果樣本公司有海外或港澳臺主營業務收入取值為1，否則為0；ratio 代表海外主營業務收入（包含港澳臺）與主營業務總收入的比值，比值越大，海外經營水平越高。fixed effects為固定效應，控制了行業和年度固定效應。

五、實證檢驗

（一）描述性統計

表1報告了所使用的來自深滬兩市主板上市公司各個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從統計結果分析，在全樣本上市公司中，有47.6%的公司進行了海外市場經營，具有海外主營業務收入，其中ratio 即海外主營業務收入占總主營業務收入的比例均值為9.9%，說明我國有將近一半的上市公司實施了“走出去”戰略，有一定的海外市場經營業務。而在分組樣本表2中，在屬于制造業的4681家樣本公司中，有2403家為耐用品的提供商。耐用品行業的樣本公司相比于非耐用品行業的樣本公司的應計項ACC 更高，且前者有72.2%的公司進行了海外經營，而后者僅有56.2%，具有顯著差異。另外，前者的ratio 即海外主營業務收入與主營業務總收入的比值也顯著大于后者。可見，耐用品行業的樣本公司具有更高的海外經營水平。從表3 可知，處于賣方市場（即預收款項大于應收賬款）的樣本公司占全樣本公司的1/3，可見我國企業的海外市場經營一定程度上是具有議價優勢的。但是處于賣方市場的樣本公司中僅有32.4%的公司進行了海外經營，而處于買方市場的樣本公司這一比例達到55.0%。同時，前者海外主營業務收入與主營業務總收入的比值僅為5.5%，低于全樣本平均值，而后者這一比例達到了12.3%，高于全樣本平均值，說明處于賣方市場的樣本公司海外市場經營水平相對較低，而處于買方市場的樣本公司的海外市場經營水平相對較高。

表1 樣本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2 以耐用品行業分組的樣本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3 以產品市場競爭地位分組的樣本變量描述性統計

（二）海外市場經營與會計穩健性的全樣本檢驗

表4報告了海外市場經營對會計穩健性的多元回歸結果。

表4 海外市場經營與會計穩健性：全樣本多元回歸結果

由表4可以發現，當overseas作為海外市場經營水平的替代變量時，DCFO×CFO×overseas 的系數為0.257，在0.01 的水平上顯著，表明進行海外市場經營的上市公司的會計穩健性水平更高；當ratio 作為海外市場經營水平的替代變量時，DCFO×CFO×ratio 的系數為0.004，在0.10 的水平上顯著。兩者均證明了H1，即海外市場經營水平越高，會計穩健性水平越高。兩個模型的擬合度均達到了47%，F 值分別為319.00 與321.71，是高度顯著的。另外，從表2、表3 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中可以發現，處于耐用品行業以及買方市場的公司的海外市場經營水平顯著高于非耐用品行業以及賣方市場的公司，那么是否耐用品行業以及買方市場的公司會計穩健性水平更高呢？

（三）海外市場經營與會計穩健性以耐用品行業分組后的檢驗

表5報告了以耐用品行業分組之后的海外市場經營對會計穩健性的多元回歸結果。結果表明，耐用品行業中DCFO×CFO×overseas 的系數為0.228、DCFO×CFO×ratio的系數為0.351，顯著性水平均為0.05；而在非耐用品行業中，兩模型中的DCFO×CFO×overseas 和DCFO×CFO×ratio 系數均不顯著。上述結果驗證了H2，即提供耐用品的生產商相較于提供非耐用品的生產商，海外市場經營水平與會計穩健性之間的正相關關系更加顯著。

（四）海外市場經營與會計穩健性以產品市場地位分組后的檢驗

表6報告了以產品市場地位分組之后的海外市場經營對會計穩健性的多元回歸結果。結果表明，賣方市場中DCFO×CFO×overseas 和DCFO×CFO×ratio的系數均不顯著；而在買方市場中，兩模型中的DCFO×CFO×overseas和DCFO×CFO×ratio系數分別為0.190、0.447，顯著性水平均為0.05。上述結果驗證了H3a 和H3b，即提供產品處于賣方市場的生產商，其海外市場經營水平與會計穩健性之間的正相關關系不再顯著，而提供產品處于買方市場的生產商相較于賣方市場的生產商，海外市場經營水平與會計穩健性之間的正相關關系會更加顯著。

六、穩健性檢驗

為了檢驗本文實證結果的可靠性，進行如下穩健性檢驗：

為了減小交叉上市公司對會計穩健性的影響，剔除了在滬深證券交易所（A股）和發達國家及地區的資本市場（美國、新加坡、英國等）同時上市的公司進行穩健性檢驗，結論不變。

設置Gratio為虛擬變量代表高海外市場經營水平，即如果樣本公司的ratio 大于總樣本的ratio 均值則取值為1，否則為0，作為海外經營水平的另一替代變量進行回歸分析，結果仍然保持一致。另外，在以產品市場競爭地位分組的樣本回歸中，以銷售費用率小于所在行業中位數為賣方市場，以銷售費用率大于所在行業中位數為買方市場進行分組回歸，所得結論不變。

表5 海外市場經營與會計穩健性：以耐用品行業分組后的多元回歸結果

利用Basu[7]采用的反回歸方程構建的盈余—股票報酬計量法（AT）進行回歸檢驗，當以是否生產耐用品來進行行業分組時，所得到的結果仍然是提供耐用品的生產商相較于提供非耐用品的生產商，海外市場經營水平與會計穩健性之間的正相關關系更加顯著，這也進一步增強了研究結論的可靠性。

七、結論與局限

中國企業進行海外經營，必然面臨著不同的市場環境。海外的客戶由于信息不對稱以及不對稱回報而引發了對于會計穩健性的偏好，對于會計穩健性有更高的需求。當海外市場經營水平越高時，公司的會計穩健性水平越高。本文的研究還發現，當公司處于耐用品行業時，海外市場經營水平與會計穩健性的正相關關系更加顯著；當公司處于賣方市場時，海外市場經營水平與會計穩健性的正相關關系不再顯著，這時，公司對于海外客戶對會計穩健性的偏好不再敏感。

本文的研究還存在以下不足之處：①李增泉、盧文彬[17]利用Basu模型實證檢驗了我國上市公司存在會計盈余的穩健性，而本文在采用Ball、Shivakumar[5]提出的應計—現金流關系模型（ACF）的基礎上，回歸模型中DCFO×CFO均為負數，表明我國上市公司并不存在會計穩健性。這可能是由于研究所選樣本區間存在差異，前述文獻選用了1995～2000年度的數據，而本文選用的是2007～2013年度的數據。近年來眾多學者開始提出穩健性可能會降低財務報表的可靠性，會計穩健性在不同公司被重視的程度不同，從而造成用Ball、Shivakumar[5]的應計—現金流關系模型（ACF）會得出我國上市公司不存在會計穩健性的結論。②由于數據收集的限制，并沒有分析在不同國家進行海外經營對于公司會計穩健性的影響，但是我國企業在與英美發達國家或者越南等發展中國家的海外客戶進行交易時議價能力顯然不同，這一點不容忽視，從而有可能削弱研究結論的可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