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鋒
有一個歷史故事,說的是有一位羅馬帝國的將軍在戰勝敵人后深感哀傷,因為沒了敵人他就失去了率軍前進的方向。這正合歐洲的一句諺語“要有高尚的品德,就要有強大的敵人”。
如今,將軍哀嘆聲似乎又縈繞在了歐洲上空,正在發生的兩個事件清晰地展現出了那里的精英們尋找敵人的糾結和焦慮:
在精神領域,不久前30多位文化界知名人士發表宣言要為歐洲價值觀和理念而戰,使其免受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的侵襲,該運動的“旗手”—法國哲學家列維還將在歐洲各地巡回宣傳,掀起一場他稱之為捍衛歐洲價值觀的“十字軍征戰”;在政治領域,即將開幕的慕尼黑安全會議聚集了各方政要,傳統大西洋聯盟的政治精英們力圖確定和對付共同的“安全威脅”,這其實是尋找敵人的現代術語。
歐洲的文化精英和政治精英仍在苦苦尋找敵人,這對歐洲并不是福音,對人類的和平與福祉也不是好兆頭。歐洲歷史上一再遭受戰爭的摧殘,和平曾被定義為“戰爭尚未到來的時刻”。“和平總是依據戰爭來定義”的思維成為傳統定式,難道二戰后長達70年的和平太久,歐洲已失去承受和平的能力?
列維率領文化精英進行的“十字軍征戰”,意在摧毀歐洲內部的反歐洲力量,要使民主、自由、人權和“世界好公民精神”在歐洲、在全世界發揚光大。而列維坐擁億萬資產,曾于2011年的春天派遣其私人飛機把利比亞反政府人士從北非接到巴黎,為其提供所有資費,安排時任法國總統薩科齊和歐美政要會見。后來法國率先轟炸利比亞,卡扎菲政權隨后倒臺,列維認為那是自己對民主和人權的大貢獻。可是,利比亞至今沒有有效的國家政權管控,成為北非難民從地中海逃往歐洲的主要出發點,他們中許多人喪命途中。
難民問題不僅拷問著歐洲的良心,也困擾著普通民眾的日常生活,最新的民調表明,歐盟公民最關注的問題是移民(50%),其次是經濟(47%)、青年失業(47%)和恐怖問題(44%)。德國內政部
長澤霍費爾形容難民是“一切問題的問題”,他說出了民眾最關心的問題,但因政治不正確被媒體指責為討好“民粹主義”。顯然,民眾關注的與那些文化精英“不惜為之一戰”的人權理念已經相去甚遠,百姓的歐洲和精英的歐洲不再是同一個空間。
對民眾而言邏輯并不復雜:我們要我們的歐洲,不要你們的歐洲。同一份民調表明,62%的歐盟民眾對自己的國家加入歐盟給出積極評價,他們需要歐洲,但有一半以上的被調查者認為,歐盟目前的發展方向錯了。而這些不是文化精英們關心的,因為他們仍想堅守“自己是民眾啟蒙者”的使命,全然看不清他們已經是問題本身,不是解決方案。
政治精英們則把目光聚焦到歐洲以外,尋找來自域外的“安全挑戰”。每年一度的慕尼黑安全會議就像是雷達,讓政要們不斷聚焦演繹各種可能的“安全威脅”,而有關朋友的消息絕無人問津。“慕安會”自2015年起推出年度報告,其中,中國的分量越來越多,意味著中國越來越成為他們眼中的對象。今年的報告更是134處提及中國,提醒美國,俄羅斯只對美國構成緊迫的安全問題,中國才是美國長期的挑戰者,唯恐中美沖突不夠激烈,唯恐美國不把中國當作最大敵人。
只要粗略地瀏覽“慕安會”近幾年的報告,很容易得出這樣的印象:這個會議名為安全,實則是尋找敵對,制造敵對。歐洲深陷歷史形成的競爭和敵對的思維定式,很難不以己度人,很難理解中國“和為貴”的價值傳統。中國人講的是“三人行必有我師”,不是尋找敵人和對手,并在其中確定自己的價值。執意尋找敵人的結果,就是在培育潛在的對手,這也是歐洲近現代沖突歷史不斷確證的邏輯關系。
在地球日益成為命運共同體的今天,歐洲應該“重估價值”,有勇氣嘗試新的思維,給和平以機會,和而不同,德不孤必有鄰。德國總理默克爾曾言:“最壞的敵人是缺乏自信。”歐洲一些精英不要再四處尋找和制造敵人了。▲
(作者是上海外國語大學研究員)
環球時報2019-0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