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斌
(四川外國語大學研究生院,重慶 400031)
中國文學“走出去”,翻譯是道坎[1]。譯文的質量直接決定譯文在目標語文化中的命運——是接受還是被拒絕?譯文質量的好壞當然與譯者關系緊密。例如,莫言的作品之所以獲獎,其首席譯者葛浩文自當功不可沒。近年來,關于中國文學“走出去”之譯者模式的研究頗多,包括譯者模式的分類研究、譯者模式的理論建構研究及譯者模式的人才培養研究等。這些研究一定程度上為中國文學外譯奠定了基礎。然而,目前的研究成果多是從廣義上探討中國文學英譯的譯者模式的相關問題,而忽略了對古典詩歌這一特殊體裁的考察。鑒于此,本文基于詩歌翻譯的特殊性,闡述中西合作翻譯模式的可行性和必要性,并就當下大力提倡中國文學“走出去”的語境下,如何有效開展合作翻譯進行了反思和總結,以期推動我國古詩英譯事業的進一步發展。
詩人弗羅斯特(Robert Frost)曾言,“詩歌就是翻譯中所失去的東西”[2]170。可見,在詩人心目中,詩歌翻譯也不是件易事,甚至可以說是不可勝任的工作。此處,弗羅斯特所指涉的是印歐語系之間的翻譯,這些語種之間本身就有比較大的相似點和關聯度。然而,漢語和英語分屬于不同語系,差異巨大。倘若將中國古典詩歌轉化為英語詩歌,其難度可想而知。首先是語內翻譯之難。古詩英譯,譯者首先作為原詩的讀者,試圖破譯其意義。那么,西方譯者能夠準確輕松地理解中國古典詩歌嗎?肯定不行。古典詩歌創作于古代,時代背景久遠并且目標讀者群體特殊。在中國傳統文化里,中國古典詩歌的讀者群很特別:他們身兼讀者和詩人的雙重身份,對我國古典詩歌的規律有深刻的認識。換言之,中國古典詩歌的目標讀者為專家[3]91。可以說,中國“古代詩人和它的目標讀者之間的那種關系,是無法在中國古典詩歌傳統以外再現的”[3]91。所以說,理解古典詩歌有著特殊的難度:它不僅要求譯者具有廣博的知識,對所譯作品的文化背景知識有深入的了解,而且還要求譯者懂中國古典詩歌。
其次是語際翻譯之難。翰·德納姆(John Denham)在談到詩歌翻譯之難時曾指出:“困難在于不僅要把語言譯過來,而且還要把詩意譯過來,而詩意又是那么微妙的東西,在從一種語言向另一種語言傾注的時候,詩意會全部揮發。如果不在傾注的同時增加一種新的詩意,那么,譯文中除殘渣外,將會一無所有。”[4]63如果僅將一首中國古典詩歌的意思翻譯出來,這對于許多精通雙語和文化背景的譯者來說應該問題不大。然而,要將其中的詩意也相應地轉化成目標語言,難度就非常大了。倘若一首詩歌被翻譯成英文過后,不像是詩而更像是散文,那豈不是最荒唐的事。國內外學者大多倡導“詩人譯詩”,例如王佐良、許淵沖、海岸、伯頓·拉夫爾(Burtom Raffel)、伍德豪斯(Woodhouselee)等[4]63。不同于其他體裁的翻譯,詩歌翻譯除了發揮在另一文化中應有的功能外,也需要“讀起來仍須像一首詩,一首好詩,讀者喜歡的詩”[5]。國外漢學家葛瑞漢(A.C.Graham)認為,古漢語的語言特征很難在其他語言中得以再現,因為“古漢語是一種沒有語尾變化的語言,一般是單音節詞,語法的組織完全靠語序和虛詞的位置”[6]161。
可見,古詩英譯有其特殊難度:它涉及如何在一個完全不同的文化語境中盡量再現中國古詩的風格,同時又要盡量符合目標讀者的期待視野。針對如何破解古詩翻譯之難,國內外專家紛紛建言獻策。芝加哥大學教授李歐梵提出“中外學者合作翻譯是取長補短的好辦法”[7]716。孔慧怡在論及如何尋求中國詩歌英譯的突破點時指出,“合譯是一個很好的辦法”[3]107。謝天振也認為:“需要中外譯者一起合作才能完成。”[8]學者們為什么紛紛提倡中西合作翻譯模式?這種模式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又何在?
漢語文化博大精深,要想精通談何容易,尤其對于外籍譯者而言。瑞典漢學家曾言:“要想理解中文就必須理解中國人的心靈。為此必須有第六感,或下意識。”[9]因此,對漢語的理解,尤其是對詩歌類題材的理解,是擺在許多外籍譯者面前的“攔路虎”。就連英國著名漢學家翟理士(Herbert Gile)和韋利(Arthur Waley)在翻譯中國詩詞時也犯了許多理解上的錯誤[9]。連這些大師都如此,其他西方譯者的情況就可想而知了。毋庸置疑,中國學者在理解本國古詩方面比西方譯者有優勢。他們把握原作意思更準確,可以減少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誤讀和誤解。編輯孫玉就指出:“漢譯外作品不要迷信國外作者,國外作者語感好,但在理解漢語上往往出現偏差。”[10]另一方面,許多英美人士對典籍英譯“望而卻步”,多是擔心理解之難影響翻譯質量和進度,而中西合作翻譯模式可以很好地解決此項難題,同時也會大大縮短翻譯周期。
一般來講,漢譯英最后的表達最好是由能用英語熟練寫作的西方人士來完成。對于這一點,葛瑞漢就曾明確表示:“分析中國詩歌時,我們不易太過放肆,但如果是翻譯,我們則理應當仁不讓,因為翻譯最好是用母語譯入,而不是母語譯出,這一規律幾無例外。”[11]“分析中國詩歌”實際上指的就是對中國詩歌的語內翻譯,即理解階段。在他看來,這一工作最好由中國人來完成。然而,對于從漢語翻譯成英文的語際翻譯當屬外籍譯者。我國學者謝天振也認為,“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國家和民族接受外來文學和文化主要都是通過本國和本民族翻譯家的翻譯來實現的”[12],而且最好是這樣,不然接受度便會大打折扣,因為“國外翻譯家在譯入語國家讀者獨特的文字偏好、細微的用語習慣、微妙的審美品味的把握上遠勝于國內翻譯家”[12]。細數歷史上中詩英譯成功的例子,我們不難發現這些譯作的最后形態基本上都是由西方人士把控的,例如韋利(Arthur Waley)、賓納(Bynner)、龐德(Pound)、斯奈德(Snyder)等。他們所譯的中國詩歌在西方世界影響深遠,有的甚至被“經典化”,這里面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英譯文的文筆優美,能與英語詩歌比肩”[10]。
信任這一話題常在翻譯中提及。譯者在判斷一部作品是否值得閱讀時,除文本本身的文學價值之外,也必然涉及對譯作的信任問題。更有學者認為,“翻譯被提倡和委托,或是被抵抗和拒絕,導致這兩極態度的原因顯然與專業知識無關……而是與信任相關”[13]。對于普通大眾讀者來講,他們一般不懂原文,無法對譯作的忠實程度做出對比分析。他們信任專家,信任那些審查專家的人,進而信任譯本是原作的真實再現[13]。此處,“專家”指的是“專業人士”,即譯者。“審查專家的人”指的是“贊助人”,即出版商等。換言之,對于不懂原文或者不能熟讀原文的讀者來講,他選擇某一譯本進行閱讀,主要是出于對譯者、評論家、出版商的信任。那么對于西方讀者來講,誰才是他們信賴的人?中國譯者抑或西方譯者?一般來講,西方譯者,尤其是多重身份的西方譯者,往往是讀者比較信賴的。一方面,他們很容易將其歸為“自己人”,從而少了一些“提防之心”;另一方面,西方慣行的“母語譯入”的翻譯傳統讓西方譯者更有“威信”效應。傳播學認為,“當受眾把傳播者或信息來源確定在高權威性、高可靠性的位置上時,這種認定就會轉變為對信息內容的相信”[14]173。實際上,在我國的翻譯傳統中也有這樣的情況。例如明末清初的譯者群中,我國的譯者徐光啟(1562—1633)、李之藻(1565—1630)、李天經(1579—1659)均為只會單語(漢語),然而他們在漢譯西方作品時被認為是譯者,具有“不可取代的重要性”[15]27。因為“他們的參與不但有助于譯文的文理和文采,最主要的是能提高譯本在本土知識分子圈中的地位,發揮譯作的社會效應”[15]27,也就是他們依靠中國譯者的“權威”效應,順利譯介西方作品到中國。那對于我們古詩英譯來講,也應該大力提倡和西方權威人士合作,借助其先天的身份優勢,從而助推中國古詩在西方的翻譯和接受。
回顧歷史,我們發現不乏中西合作翻譯取得成功的典型例子。例如,20世紀20年代江亢虎(Kiang Kang-hu,1883—1954)與威特·賓納(Witter Bynner,1881—1968)合作翻譯了《群玉山頭:唐詩三百首》(The Jade Mountain:An Anthology Being Three Hundred Poems of the T’ang Dynasty)。又如,艾米·洛威爾(Amy Lowell,1874—1925)、艾斯柯夫人(Mrs.Florence Ayscough,1878—1942)與朱龍(Nung Chu)博士合譯的《松花筏》(Fir-Flower Tablets)。同樣,20世紀70年代鐘玲與雷克斯羅斯(Kenneth Rexroth,1905—1982)合作翻譯《蘭舟:中國女詩人選》(The Orchid Boat:Women Poets of China)和《李清照詞全集》(Li Ch’ing-Chao:Complete Poems)[3]106-107。這3類翻譯實踐正好體現了中西合作翻譯的3種典型模式:第一種,中國學者與西方詩人合作模式;第二種,中國學者、漢學家與詩人合作模式;第三種,中國學者與西方漢學家詩人合作模式。
威特·賓納,現代美國著名作家、詩人和學者,學識淵博,曾出版大量詩選集,如《綠石詩》(Greenstone Poems,1917)、《印第安大地》(Indian Earth,1929)、《詩選》(Selected Poems,1943)、《驅走黑暗》(Take Away the Darkness,1947)等[6]82。江亢虎,前清舉人,中國現代史上有名的政客、學者和社會黨領袖。他出身于仕宦之家,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國學底子深厚。同樣,他的外語水平也不錯,曾3次留學日本(1901、1902—1903、1907),1910—1911年先后游學于英國、法國、德國、荷蘭、比利時和俄國等,完成了自稱的“世界之旅”。1914—1921年,江亢虎旅居美國,在加州大學擔任中文講師[16]1-5。1929年賓納與江亢虎合作翻譯的《群玉山頭:唐詩三百首》在英國出版。該譯本一經出版便在社會上引起了熱烈的反響,到1994年已出版15次[17]。雷克斯羅斯對該譯本的評價極高,在談到譯者所譯元稹的《遺悲懷》一詩時,更是稱贊它是“本世紀最佳美國詩之一,也是賓納自己的最佳作品”[18]29。就連一向看不起翻譯的韋利對此譯本也評價極高[18]112。美國詩人翻譯家華茲生(Burton Watson)更是稱贊“至今沒有漢詩譯本能望其項背”[18]29,并且認為:“兩人的合作產生了精彩的譯文,還有數不清的令人驚奇的詩篇,讓人能夠像閱讀原文那樣獲得完美的感受。盡管今天的學者發現它有不盡人意的地方,但都承認它也許是目前最好的英文翻譯了。”[17]41
艾米·洛威爾,美國著名詩人和評論家。她熱愛詩歌創作,曾出版《五彩繽紛的大廈》(A Dome of Many-Colored Glass,1912)、《劍鋒與罌粟籽》(Sword Blade and Poppy Seed,1914)、《男人、女人與鬼神》(Men,Women and Ghosts,1916)和《浮世繪》(Pictures of Floating World,1919),和龐德一樣被稱為“意象派的掛帥人物”。洛威爾本身也是一個評論家和研究者,曾出版《法國六大詩人》(Six French Poets,1915)、《現代美國詩之趨勢》(Tendencies in Modern American Poetry,1917)和《濟慈傳》(John Keats,1925)。評論家和研究者的身份自然也就增添了譯文在目標語體系中的可接受性。合譯者艾斯柯夫人出生在上海,11歲時回美國讀書,20歲時再次回到上海生活。因長期旅居中國,能熟練講漢語,并對中國文化非常熱愛,曾努力學習中國文言文[6]60。可見,艾斯柯夫人可謂一個“中國通”。然而據袁錦翔考證,此譯本還有第三人的參與——中國南京的知名學者朱農博士。因為艾斯柯夫人深知自己的漢語功底不夠強,便邀請移居上海的朱龍博士一道參與翻譯[9]54。他們二人對洛威爾女士寄來的稿件仔細審讀、校對,然后通過書信的方式反復溝通交流,有時候多達三四遍,才最后定稿寄給大洋彼岸的洛威爾女士。1921年漢詩集《松花箋》在海外出版。該詩集一經出版便得到了讀者的高度認可,“首版一售而空,次年便重印”[6]61。
雷克斯羅斯是美國現代詩的一個重要領袖人物、翻譯家和批評家,20世紀50年代“舊金山文藝復興”的發起人,號稱“垮掉的一代之父”。雷克斯羅斯酷愛中國詩歌和文化,為自己取了一個中國名字“王紅公”,并常常將這個名字印在自己的詩集上。雷克斯羅斯通曉多國語言,曾翻譯了大量中國詩歌,如《漢詩百首》(100 Poems from the Chinese,1956)、《愛與流年:續漢詩百首》(Love and the Turning Year:100 More Poems from the Chinese,1970);他曾出版詩集《幾點鐘》(In What Hour,1940)、《萬物印記》(The Signature of All Things,1949)以及論著《20世紀美國詩歌》(American Poetry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1971)等[6]130-132。鐘玲,廣州人,臺灣東海大學外文系學士,美國威斯康辛大學麥地生校區比較文學系碩士及博士,曾任教于紐約州立大學艾伯尼校區、香港大學,曾任臺灣中山大學外文系教授及文學院院長、高雄大學教務長;2003年起于香港浸會大學文學院任講座教授及文學院院長。她既是詩人和小說家,又是著名詩歌研究者,著有《群山呼喚我》(散文詩歌集,遠景,1981),另有研究論文《寒山在東方和西方文學界地位》《女巫和先知:美國女詩人的自我定位》等。雷氏與鐘氏合作翻譯的2本書均取得了良好的傳播效果。他們分別是1972年出版的《中國女詩人》(Women Poets of China)和1979年出版的《李清照詩歌全集》(Li Ch’ing-Chao,Complete Poems)。根據中華書局版的《李清照集》(1962),王紅公與鐘玲合譯的《李清照詩詞全集》于1979年出版。該詩集共選譯詩詞67首,其中詞50首、詩17首。該詩集一經出版便獲得了高度的評價。威廉·洛克伍德(William Lockwood)曾這樣評價他:“我們很感激王紅公的能耐,他再創了李充滿想像的詩歌之光輝,并因此把她(李清照)明亮、豐富的個性帶到我們生命之中。”[19]41
“從翻譯史的角度看,成功的翻譯多是拿來主義的翻譯,因為它反映出的是宿主文化的呼喚;而送去主義多難成功,除了語言上的問題之外,還有宿主文化對外來宣傳攻勢的本能抵制。這一切都是我們文化發展戰略所需要考慮的問題。”[20]的確,成功的翻譯實踐往往是由西方漢學家獨立完成或者由中國學者輔助西方漢學家或者大詩人完成的。以上3類合作翻譯模式情況均屬于此。可見,在中國古典詩歌成功譯介的征途中,西方譯者往往充當了“主角”,而中國學者多是“配角”。在這樣一種合作模式下,西方譯者占據了絕對的話語權,中國學者往往只能是“屈從”或者“有心無力”。正如我國譯者鐘玲在談到她與王紅公合作翻譯中國古詩詞時所說:“王紅公像是一只風箏,我的作用則像是拉著風箏的線,當他飛得太高時(指他在翻譯時偏離原文太遠),我會對他說:‘不行,不能那樣’,把他拉回來一些。但詩人總體上來說還是很難改變的。”[21]可見,在以西方世界發起的翻譯實踐中,中國譯者基本上是出于一種相對“隱身”狀態,更多的是一些有限的輔助作用。誠然,從過去的歷史經驗來看,西方譯者主導的翻譯更容易獲得在西方世界的傳播和流通,因為他們譯筆優美,其特殊身份更容易獲得讀者的信賴和贊助人的青睞。但是,中國古詩英譯的主體只能是西方譯者嗎?當然不是。以往的實踐經驗固然重要,但并不能完全決定當下中國古詩英譯的譯者主體的選擇。目前,中國的國力逐漸增加,已經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在全世界的地位和影響力明顯增強。隨著國力的提升,越來越多的國家渴望與中國展開交流合作,而這種交流絕不僅限于經濟方面,必然會涉及文化層面。可以說,當今的世界各國比以往任何時候更渴求了解中國文化。加之,中國學者的英語表達能力逐漸增強,水平得到顯著提高。正如許淵沖所講:“中國譯者翻譯中國古典詩詞,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踐,都不在英美譯者之下。”[22]在這樣的語境下,中國譯者應該抓住歷史機遇,做好中國文化的傳播者,克服不如外國人的自卑心態,勇于主導中國古詩詞英譯,盡量原汁原味地將我國古詩詞傳播給英語世界的讀者,從而提高我國文化軟實力。
或許,有人會質疑:由中國人主導的翻譯實踐西方讀者會認可和接受嗎?這樣的翻譯實踐能夠實現我們文化“走出去”的初衷嗎?這里需要說明的是,我們并不是說要抵制由西方主導的翻譯實踐,只支持由中方主導的翻譯實踐,而僅是提供古詩英譯的一種可行選擇。因為這樣的選擇同樣有其合理性。第一,短時間內由中國譯者主導的翻譯可能會遭遇西方世界的“不待見”,可能總會給我們的良好初衷貼上某些“意識形態”標簽,但長遠來看,隨著彼此更加深入的交流,由中國學者主導的翻譯必將受到西方讀者的青睞,因為在信任的前提下任何讀者都渴望讀到忠實可靠的譯本。第二,通常我們在討論目標讀者時多是聚焦居住在西方世界的讀者,而忽略了中國文化傳播者的另一個讀者群體,那就是來華游學或讀書的外國學生,或許該群體才是中國文化更理想和更忠實的傳播者,因為他們對中國文化懷有更加主動的興趣,渴望了解更多原汁原味的中國文化。這部分群體如果在中國受到良好的文化熏陶,他們回國后自然就會成為中國文化傳播的使者。在國外,我們不能要求國外學生使用我們的譯本。但在國內,我們在給留學生推薦教材和輔助資料時完全可以考慮使用由中國學者主導的譯本。這些留學生通過在中國接受更加忠實的譯本學習,必將對中國文化有更深刻的認識。他們回國工作或繼續學習時,定會擔當起中國文化使者的角色,逐漸影響并改變其國內人士以往對中國古代和現代文化的誤讀和曲解,而且他們更加容易獲取西方人士的信任,傳播效果更好。當然,這個過程絕不是一蹴而就、立即可以實現的,它需要時間的積淀。因此,我們國內人士應該多給那些勇于承擔中譯外的本國人士更多的寬容和信任,肯定他們所做的工作。第三,我們的學者,尤其是孔子學院的教師,也應該是我們主導的翻譯譯本的目標受眾。當前,國內外文化交流活動愈發頻繁,試想我們在與外國友人交流時,應該用怎樣的英語表達?我們在談論某一話題時,應該選用怎樣的詞匯?眾所周知,不同的詞匯后面承載了不同的文化背景,蘊含了不同的話語體系。所以,我們國人,尤其是高校的教師和對外傳播的文化人,不僅需要在翻譯我國政治文獻時注意“打造具有影響力的對外話語體系,讓中國在地緣政治的互動中贏得更為寬松的國際輿論環境”[23],而且也應該去閱讀和了解承載中國文化特色的詩歌翻譯版本,將其內化于心,以一種潛移默化的方式“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文化。
如何有效開展中西合作翻譯?一方面,我們應該大力提倡把我們的優秀學生送到國外讀書,提供更多的機會讓我們的學者走出國門與西方翻譯家、大詩人學習和“接觸”,從而漸漸產生相互信任,進而實現自愿的合作翻譯。古詩英譯由目標語譯者主動譯入,凡是由源語國家出于某種原因主動輸出的譯作多半在國外“束之高閣”。另一方面,我們也應該鼓勵國內有能力的年輕學者勇于承擔起古詩英譯的工作,同時邀請國外大詩人和知名漢學家進行輔助。在這樣的合作方式中,中國譯者應該起到主導作用,因為“在典籍外譯過程中,譯者的文化話語權爭奪意識以及本國意識形態自我掌控意識對于維護民族文化身份的獨立性以及自主性至關重要”[24]。換言之,無論是哪種類型的中西合作翻譯模式都有其合理性,沒有所謂的最理想模式。當前我們需要做的是“兩條線”同時進行,因為它們的“初心”和“終點”都是跨文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