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從沒有壓低過聲音(組詩)

登鳳凰山

當老牛背著落日下山時

我正趕著黃昏，吃力地上山

沒有霞帔，我無法飛翔

只能一步一步爬行

上山的路，只有一條

無法回頭，只能如影隨形

要自覺地向上看，與逆行的風擦肩

摘下俗身

想飛的人，必要學著輕裝

有輕功的人

腋下必長一雙隱形的翅膀

夕陽正在隱身，遠處的歌聲

一縷縷嵌進了峽谷

“金龜求凰”的神話再次涌現

有人看見了落葉，有人看見了蝴蝶

而我卻看見一些低處的流水

在絕處中逢生

沉重的肉身被帶到了天堂

有許多植物的神經，敲打著鐘聲

一些不愿褪去的綠蔓延著暢快

聚仙臺，被一只大鳥馱著

時隱時現

瞬間，我的心萬仞齊拔

如鳳凰展翅

臺風

昨天向今天并沒錯誤地發布信息

臺風沒讓人空等

這一次，果真來了

天空，放棄了一次大笑

并且匹配了某些陰暗潮濕的心情

排泄物離我如此之近

掠奪了一個雞蛋

加一杯牛奶的早餐

我騰出了最好的時間觀望

遠處的錦江閣接應了全部的雨聲

在盛大的陰影里

我再一次讀到了屠格涅夫

最后一滴雨，在沖突中完成了和解

“小朵小朵玫瑰色的彩云

高懸在晴朗的天空，仿佛并不是徐徐飄動

而是緩緩沒入碧空深處”

聽海

那聲音來自黑暗的底部

它們是風刮過來的，雨生成的

又像草木在集體翻身

深處暗藏一只黑手

它的推力

讓寂靜的島嶼有了懸念

你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

無法判斷它們的來歷

其實，我不是第一次面對大海

在三亞，海水淘洗過耳朵

黑夜卷著它的白裙邊

嘩嘩——

那聲音讓周圍的一切忽略不計

當然，很多海不只傳遞過一種聲音

多么奇怪，越亮的燈火

黑夜就更黑了

濤聲快速捕捉了岸及窗口

一切泡影

都在它們的準芯里

在九月的海邊

一定被濾掉很多雜質

藍，像來自于另一個世界

略顯孤獨，奢迷

九月的海，鉆戒般跳動

像時光的刻度

在完成一個無法挽回的過程

不為人知的命運正與我的到來

密不可分

幾百年后，還會有人站在一塊巖石上

猜測死去的人的身份

海岸線有多長，海水就會走多遠

它們不會憎恨彼此

而不斷涌入的時間

被磁鐵一樣的礁石吸附著

侵蝕后來者

并藏匿著一切消亡的事物

多少年過去了

依然有人喜歡在一塊石頭上尋覓

在咸水中品嘗個中滋味

或早早地等在海邊

看日出與日落在肩部的跳動

一閃一閃

看海鷗

第一次，這么近的距離

看鳥，它飛行的速度及花樣

堪比一場競技表演的空中飛行

但，它們不是為了表演

而是覓食

我親眼看見它呼嘯而來

奪走游客手上的肉塊，那種迅猛

始料不及;也看見它們

只用長長的一只嘴巴，叼走了海里的魚

它們飛得自由自在

在我們面前表現得大搖大擺

我更驚奇于它們的輕功

在海面上穩穩的

站姿

沒有誰，可以在水上自由行走

船與舢板成了我們的腳

人類的聰明是不斷找到了

自身的替代品，也不斷地

忘記了自身的欠缺

有時，我們不及

一只鳥威風

風暴從沒有壓低過聲音

晴朗之夜

月光在水中作法

衣冠穿在了陸地的身上

大海卻拆除了裝扮

裸露出不規則的海岸線

只要稍縱，就會有人跳下

深不可測的漩渦

是曾經的火焰，我愛過

在船膀上刻字，以岸做記號

證明徒勞的意義

唯有海鷗才辨得清海面

它頻繁地低飛，張開寬大的翅膀

攝取了所有的功利

風暴從沒有壓低過聲音

當潮水再一次涌來

島嶼卻低矮了

我意外地發現：一見高低

是多么愚蠢的較量

最先撲過來的水

最先死去

袁東瑛，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詩歌、散文見于國內各大報

刊，曾獲2016年度《詩選刊》優秀詩人獎等。出版詩集《袁東瑛

詩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