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語成語中的先例現象研究

王悅

摘要：俄語成語是俄羅斯語言文化的精髓，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和民族色彩。俄羅斯的成語文化博大精深，有很多沿用至今，且所表達的意義也不僅僅局限于當時的情境，而是隨著時代環境的變化注入了新的更豐富的含義并使之更廣泛地運用于各種語言環境之中。而先例現象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社會文化現象，對它的研究不應該局限于認知心理范疇，還應該擴展到語言使用理解等更廣泛的領域。因此本文將對俄語成語的研究與先例現象的研究相結合，探究俄語成語的先例現象，論證俄語成語先例現象的文化淵源并分析俄語成語先例現象的文化功能。本文共分為三部分：第一章論述先例理論的基本概念、分類以及基本特征；第二章列舉不同來源的俄語成語中的先例名稱，并對該些先例名稱所折射的不同文化色彩做出分析；第三章闡釋先例現象的文化功能：稱名功能、情感功能、取信功能和暗語功能。

關鍵詞：俄語成語；先例現象；文化功能

一、先例現象理論概述

（一）先例現象的概念

Прецедент一詞源于拉丁語praecedens （prarecedentis） （以前的）。漢語中將其譯為“先例”，指“以前的事例”。“先例文本”這一概念由Ю .Н .Караулов于1986年首次提出。根據Ю .Н .Караулов的觀點，先例文本包括三方面涵義：1）先例文本對某語言個性在認知和情感方面具有特定意義；2）先例文本具有超個體性質，為該語言個性先輩及同代人所熟知；3）先例文本在該語言個性話語中多次復現。（Караулов1987：216）。由于先例現象的概念涉及多門學科，本門課程為語言文化學，因此我們只從語言文化學的視角看先例現象。

以В. В. Красных為首的《文本與交際》研討小組將先例現象納入到文化空間的理論框架下。在В. В. Красных的理論中，她所研究的客體是俄羅斯文化空間，研究的具體現象為心智事實單位，具體的描寫對象則是先例現象。她認為，先例現象是俄羅斯民族文化空間的極具代表性的現象。民族文化空間（национальноекультурноепространство）是“文化在人的意識中的存在形式，是由意識表現的文化，是文化在其承載者意識中的存在”。民族文化空間以質的最簡化的形式反映在認知基礎中，可以說掌握了俄羅斯認知基礎，就相當于掌握了俄羅斯文化空間的核心。而“一個民族認知基礎的核心部分是先例現象的各種表現形式，即屬于一個民族的先例文本、先例情景、先例話語和先例名。”通過對先例現象的研究，我們可以一探民族文化空間的究竟。

先例現象理論發展迅速，但目前對先例現象概念的準確界定仍眾說紛紜。在前輩學者的研究基礎上，我們嘗試著做出如下界定：先例現象是為本民族—語言—文化共同體所有成員熟知、在認知層存在，并在民族—語言—文化共同體成員的言語中反復出現的、具有豐富來源的言語型或非言語型現象。先例現象在民族文化空間中占據核心地位，對該民族—語言—文化共同體成員認識、理解、判斷其他事物具備典范與指導意義。

（二）先例現象的分類

先例現象是一種復雜的語言文化現象，從不同的角度出發，對先例現象的類型劃分也有所不同。例如 Е. Г. Ростова， Е. А. Земская 等學者按照來源對先例文本進行過分類。Г. Г. Слышкин曾將先例文本按照文本來源、間接接受程度等進行了劃分。В. В. Красных， Д. Б . Гудков， И. В. Захаренко 等人按照熟知群體將先例現象分為社會先例現象、民族先例現象和全人類先例現象；按表現形式區分出了言語型與非言語型先例現象，言語型先例現象又可分為先例情景、先例文本、先例名和先例話語四類。

根據В. В. Красных， Д. Б. Гудков 等學者的觀點，先例現象的表現形式可以分為言語型與非言語型先例現象，同時以言語型先例現象為研究重點。這種分類方式目前得到了學術界的普遍認可。

1.言語型先例現象

該類先例現象被認為是各種言語思維活動的產物。它“有自己的符號形式，能在言語中直接復現。”包括不同形式的言語單位。例如成語、俗語、童話、文學作品、和廣告語言等等。В. В. Красных等學者將言語型先例現象劃分為先例情景、先例文本、先例名、先例話語四類。

2.非言語型先例現象

該類先例現象包括繪畫、雕塑、建筑、音樂作品等等。它們深深植根于民眾的意識中，在其所在領域具有不可動搖的穩固地位，“但不能在言語中直接復現，需要借助其他載體（如先例名、先例語句等）在言語中復現”。

（三）先例現象的特征

先例現象能夠區別于其它語言現象，作為重要組成要素進入民族認知空間，必然具備自身的獨特性。我們從В. В. Красных等學者對先例現象的概念界定出發，將先例現象的本質特征歸納為以下幾方面：

1.民族性

先例現象具有民族性。根據先例現象的概念界定可知，先例現象首先應該為本民族語言-文化共同體（Национально-лингво- культурное сообщество）所有成員所熟知。這個群體中的成員屬于同一民族，操同一種語言，歸屬同一種文化。任何共同體成員的意識都帶有鮮明的民族標記性。

2.社會性

語言本身具備社會性，對語言的研究應該放在社會環境中。先例現象作為語言、文化、認知、語用等交叉學科的研究對象，首先是一種語言現象，因而，先例現象也必然具備一定的社會性、時代性。

3.超個性

先例現象具有超個性特征。從В. В. Красных的表述中可知，先例現象是指“為本民族—語言—文化共同體所有成員熟知”的現象。這里的“熟知”不僅指所有成員知道它的存在，更是指知道關于它的全體公認的理解定勢、背后隱含著公共的必然的民族文化意識，在提到它時能夠實現順利的確定性的聯想。

二、俄語成語先例現象的來源

通過上一章對先例現象的理論研究，我們知道成語、俗語、諺語、名言警句等構成了言語型先例語句，這類語句可以在語言文化共同體成員中多次復現，實現對先例文本或先例情景的訴求。俄語成語具有豐富的民族文化隱含意義，生動形象地反映著俄羅斯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各種形式結構的俄語成語都體現了濃重的俄羅斯文化色彩，其意義精辟，形象生動，耐人尋味。有時單純從字面上很難理解其深邃含義，需要從民族文化角度來加深理解。本章主要以先例名稱為例探討俄語成語中的先例現象的主要來源及其文化特色。

（一）源于宗教

俄語中出自《圣經》的先例名稱數不勝數，他們中的一些直至今日仍被廣泛地使用。

1.Оливковая （Масличная） Ветвь，意思是橄攬枝。這個先例名稱源出《圣經》。諾亞在方舟上放出鴿子探明洪水是不是已經退去。七天后，鶴子啥著橄攬枝回來，諾亞由此得知洪水退了。后來，這個詞就成為了和平、和解的象征。

2.Ноев Ковчег的意思是諾亞方舟。《圣經》中上帝在放洪水淹沒世界前，先教會諾亞造了只大舟，諾亞一家人和牲畜乘上此舟而得救。沿用至今，這個成語常常用來表示聚集著眾多人畜的處所或者住戶很多的房子。

3.ДочьЕвы的意思是夏娃之女。這個先例名稱是源自于《圣經》中的故事，亞當和夏娃住在天堂。夏娃好奇心作祟，于是蠱惑了亞當偷吃禁果。最終他們受到了上帝的懲罰，被逐出天堂。現在多用“夏娃之女”來表示女子的好奇心重。

（二）源于文學文本

大量俄語成語的先例名稱來自于文學作品，如克雷洛夫的寓言，格里鮑耶陀夫的喜劇，萊蒙托夫和普希金的詩，契河夫和果戈里的小說，其中某些語句成為家喻戶曉的成語。如：мёртвая душа（死魂靈），человек в футляре（套中人），等等。除此之外，還有些來源于歐美各國的著名作家和詩人的名著，比如英國劇作家莎士比亞等的享譽全球的作品中的引文。

我們來詳細看一下小說中的先例名稱：

1.Печорин的意思是畢巧林。他是萊蒙托夫長篇小說《當代英雄》（Геройнашеговремени）中的主人公。他是一個貴族知識分子，頭腦敏捷，性格堅強，力圖將精力撲在事業上，但卻未找到在社會中的用處。現在我們常用畢巧林來表示將精力耗費在毫無意義的、瑣碎的事情上的人。

2.человек в футляре的意思是套中人。這是契科夫小說《套中人》的名稱。他是維護沙皇制度的官方指令，扼殺自由主動精神并愛告密的人。他為圖"用一層膜把自己裹起來"，給自己制造一個能夠保護他不受外界影響的套子。所以他的任何物品都會套上大小不等的套子。現在我們經常用這個詞表示害怕一切新事物、新思想和自主行為的人，保守的落后分子。也用來指總是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

3.Золушка的意思是灰姑娘。這是一個我們從小學就接觸了的先例名稱，她是格林童話《灰姑娘》中的主人公、父親前妻留下的濕和、善良、勤勞的女兒。一個做粗活，睡在爐灶旁爐灰上的姑娘，后來變成出色的美人并嫁給了王子。灰姑娘這個詞現在多指在家里受欺負虐待、做粗重家務活、對一切不公平逆來順受的姑娘。

（三）源于歷史事件

除了宗教、神話和文學作品，俄語成語中還有不少先例名稱來自于歷史事件。

1.Коломб意思是哥倫布。哥倫布這個詞出現時，我們的第一反應就是他發現了新大陸。1498年的8月，哥倫布到達了南美洲北部的奧里諾科河的河口，發現了美洲大陸，當時他并沒有意識到這個發現有多么重大的意義。直到后來，人們認識到發現美洲大陸是一項多么偉大的成就。從這以后，“發現新大陸”成為了人們經常使用的詞匯，有時還用來諷刺發現大家早就己經知道的東西。

2.Потемкинская деревня意思是波焦姆金的村莊。這個成語是來自于歷史上的一個事件，1787年俄國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巡視克里米亞時，波焦姆金公爵將女皇經過的沿途的鄉村裝飾了一番，造成國泰民安的假象，以便向女皇顯示自己的政績。后來這個成語用來諷指裝出的門面是“金玉其外”。

三、俄語成語先例現象的文化功能

先例現象作為民族認知基礎的核心部分，在一個民族語言文化共同體成員的交際中發揮普通語言單位不具備的重要作用。關于先例現象的功能問題，許多學者做出了自己的闡釋，如 В.В. Караулов， Г. Г. Слышкин， Д. Б. Гудков， О.А.Ворожцова， Н.А.Фатеевa 等。學者們所劃分的先例現象功能，各有不同，例如，Г. Г. Слышкин 認為先例現象具有稱名、取信、游戲、識別四大功能；Д. Б. Гудков 認為先例現象具有增強表現力、評價和識別功能；Н.А.Фатеевa提出了先例現象的意義建構功能等。本章所研究的“先例現象的文化功能”則是依據語言學家Г. Г. Слышкин的劃分，并聯系先例現象的具體使用來闡釋先例現象在言語交際中所發揮的文化影響和作用。

（一）稱名功能

稱名功能（номинативная функция）“表示人類意識中所有能反映的和可認識的，所有本質的或可以想象的：物體、人物、活動、性質、關系、事件、情感、感受”。（Слыщкин.Г.Г 2000：85）語言單位的稱名功能就是對現實的片段進行稱名和劃分，同時形成關于它的概念。先例現象執行稱名功能時，常用“引用”形式來進行，不僅指稱現實信息，還傳遞背景信息、認知信息和情感信息。

《Соня Мармеладова оттнеснила Татьяну Ларину》以此為標題的報刊文章講述的是明斯克超過一半的高年級學生贊成妓女合法化。在這個標題中使用了兩個先例名稱：一個是Ф.М.Достоевский長篇小說《Преступление и наказание》中的女主人公Соня Мармеладова，她的職業雖然是妓女，但她純真善良，在她的感召和勸說下，男主人公投案自首了。另一個是А.С.Пушкин長篇小說《Евгений Онегин》中的女主人公Татьяна Ларина，她是個遵守道德、情操高尚、令人尊敬的女性。標題的作者在這個標題中用兩個先例名稱分別指代了妓女和良家婦女。但作者選擇Соня Мармеладова這個先例名稱指代妓女，傳遞了作者對妓女所持的是一種并不排斥的態度，通過這個先例名稱的選擇也表達出作者對所講事件內容并不持反對態度。

（二）情感功能

所謂情感功能（Эмоционально-экспрессивнаяфункция），確切的說，就是情感表現功能。我們將先例現象的情感表現功能理解為，說話者利用先例現象來表達對講話內容所具有的某種主觀情感、態度等。根據交際人的主觀情感，先例現象所能表達出來的情感表現力色彩包括：評價色彩（оценочная окраска），表示說話人對言語對象或褒或貶的評價態度；情感色彩（эмоциональная окраска），表示說話人的情感和感受，喜怒哀樂等；表現力色彩（экспрессивная окраска），表示形象特點，言語格調，強調某種意圖，如諷刺、嘲諷、幽默、詼諧等。

Пусть сильнее грянет буря！（讓暴風雨來得再猛烈的些吧！）這句話出自高爾基的散文詩《海燕》，刻畫了海燕勇敢的戰斗英姿，進一步反映了1905年俄國革命前迅猛發展的革命形勢，塑造了俄國無產階級革命先驅者偉大的形象和無畏無懼的戰斗精神，號召人民大眾踴躍行動起來，迎接偉大的革命斗爭。由于是在特殊時期，即便俄國革命運動愈發高漲，但沙皇的反動統治仍然十分強大，人民仍然沒有言論自由，所以作者借助這種方式與統治階級展開斗爭，表現出作者對革命的強烈渴望，此句先例表述具有豐富的感情色彩，至今仍然被廣泛使用，用來表示革命者大無畏的英雄氣概。

（三）取信功能

取信功能（персуазивная функция）通常表現為使用一些具有一定社會權威性并能得到語言文化共同體所有成員尊敬或認同的先例現象來說服交際對象相信自己的觀點。說話者可運用先例現象來增強話語的權威性，從而更容易獲得聽話者的認同和信服。

我們看一則廣告：В человеке всё должно быть прекрасно： и одежда и обувь！ Оптовые поставки всегда не менее 50 видов обуви.

這則廣告語引自契訶夫（А.П.Чехов）的短劇《萬尼亞舅舅》（Дядя Ваня）中的一段話：В человеке всё должно быть прекрасно： и лицо， и одежда， и душа， и мысли.（一個人所有的一切都應該是美好的：不論是面容、衣服、靈魂還是思想。）這句話被認為是契訶夫的道德法典。廣告代言人將著名作家契訶夫的這句名言改編為廣告語，不僅加強了廣告內容的權威性，還增加了廣告內容的可信度，使人們更容易相信廣告所說內容的真實性，拉近了廣告和消費者之間的距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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