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俄漢互譯角度研究什維策爾的等值翻譯理論

邱興楷

摘要：什維策爾（А.Д. Швейцер）等值翻譯理論的提出，代表了蘇俄等值翻譯理論進入成熟階段。什維策爾從符號學角度，將翻譯理論等值模式劃分為三個層次（句法等值、語義等值、語用等值），并對三個層次進行關系梳理。本文以中俄互譯過程中出現的語言現象為例，依據什維策爾的等值翻譯理論，對其進行等值模式分析，借此加深對這一理論的理解。

關鍵詞：什維策爾；等值翻譯；俄漢互譯

一、相關理論

（一）蘇俄等值思想的發展

“縱觀蘇、俄翻譯理論的發展史， 可以發現， 等值思想的發展經歷了萌芽時期、確立與發展時期和成熟時期。”① 成熟時期的代表人物有科米薩洛夫和什維策爾。什維策爾主要從符號學角度，對俄語翻譯理論的等值思想進行了完善。

1.什維策爾的對翻譯理論的發展

什維策爾提出了等值翻譯的三個層次理論：句法等值、語義等值、語用等值。

（1）句法等值的研究內容是符號與符號的關系，研究的對象是語法上句子的組成結構，即句子中單個的詞。

（2）語義等值的研究內容是符號與所指的關系，其研究對象是句子的意義。能指和所指是一組重要的概念，所指通過能指表現出來，所指是言語要表達的概念，而能指是其音響形象。語義等值又包括義素層面和所指層面。

義素層面的等值是指源語言與目標語言結構上無對等形式，因此做出了對言語進行結構上的變動，以保證義素的完整。所指層面等值是指采用與源語言不同的義素，確保言語概念的完整表達。

（3）語用等值是研究符號與人的關系，其研究對象是特定情景中話語的特定表達形式，即翻譯隨著情況發生變化。

（4）什維策爾對三個層面的等值進行了關系梳理，他指出句法等值是最低層次的等值，第二層面是語義層面等值，第三層面是語用層面等值。較低層面的等值服從較高層面的等值，如果打亂這個規則，完全遵循句法層面，會造成“逐詞死譯”的情況，反過來則會陷入完全隨意的翻譯中。

2.關于“等值”與“等同”概念的區分

關于“等值”與“等同”，什維策爾給出了明確的定義。“等值”一詞指的就是翻譯過程的結果，即創造出的“能在另一種語言和文化環境中替代第一文本的第二文本”② 。而“等同”概念就是整個翻譯的過程，即創造第二文本的過程。做到完全等值是翻譯要達到的最佳效果，而翻譯的等同則是對翻譯過程提出的任務。

3.可譯性與等值的關系

為了達到交際目的，實現文本的可譯性，就不得不放棄部分等值，做到翻譯過程的等同。這個過程并不意味著對等值的破壞，而是通過舍棄保留最重要的等值。

二、從俄譯漢角度分析什維策爾的等值翻譯理論

（一）詞匯的俄譯漢等值

詞與詞組是組成句子的基本單位，在實踐中對于詞匯的翻譯，除了要根據其義項進行選擇外，還需要考慮具體的交際語境、交際目的，即語用等值。

俄語詞漢譯問題的出現在很多情況下源于詞義的不對等，有時一個俄語詞匯對應多個漢語義項，這就需要我們參考什維策爾的等值翻譯理論對義項進行分析篩選。什維策爾的等值翻譯理論指出三個層面中較低層面的等值服從于較高層面的等值，因此在翻譯過程中應著重考慮語用等值。

俄語中有諸多詞匯僅具有一個義項，表現為專有名詞、地理事物名稱、科技術語等。如，Волгоград（伏爾加格勒），метафора（隱喻），Русь（羅斯）...在這類情況下不存在因義項數量差別產生的翻譯問題。而一個俄語詞匯對應多個義項時，需要進行義項的分析。例如：“дядя”一詞有“叔、伯、舅”等義項，翻譯書名“Дядя Ваня”時，譯者考慮了書中人物關系等因素，以語用等值為衡量標準，將其譯為《萬尼亞舅舅》，做到了語義層面等值。

在俄譯漢過程中一個重要的問題是文化空白現象，此時需要遵循語用等值原則，對詞語進行翻譯，例如“квас”、“хлеб”、“борщ”等，在漢語中不存在相應的文化詞匯。此時，漢語中多運用音譯與意譯結合的方法，通過加詞達到翻譯效果：格瓦斯、大列巴、紅菜湯...加詞法遵循了語用原則，將外來詞進行了分類，或對其組成、特點進行附加描述，有利于理解。現在很多俄語詞匯乃至外來詞匯的音譯詞已經為我們所熟知，例如：羅曼蒂克（romantic）、布拉吉（платье）、薩拉凡（сарафан）等。

（二）句子的俄譯漢等值

在句子俄譯漢的過程中，什維策爾的各個層次等值的思想為我們建立了良好的模型。有的情況下可以達到句子各個層面的等值，例如：“Синюю лодку прибило к берегу.”可以譯為“藍色的小船被吹到岸邊。”此時保留了其語用、語義、句法三個層面的等值。

有時則不能實現這一理想效果，例如句子“В детстве я не думал， что письмо можно получать и от мамы.”在翻譯時要在不過度破壞句法的基礎上做到語用、語義等值，此時翻譯應突出“и”的作用，表達作者當時的感受—“在童年時我沒想到，竟能收到媽媽的信。”由于考慮語用、語義層面的等值，因此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句子的句法等值，但因此達到了交際過程中的等同。

以上為文學作品中的句子俄譯漢，在公文事務文本中，也存在等值現象。2018年總統普京的新年賀詞中開頭一句“На пороге новый， 2018 год.”，若譯為“在門檻上是新的2018年”，則顯得逐詞死譯，網上將其翻譯為“2018年已經近在咫尺。”③ 雖然該翻譯形式在句法等值上有所損失，但是最大程度上做大了語用層面的等值。新年賀詞中的其他內容，如“это， прежде всего， семейный праздник.”，翻譯為“這首先是家庭的節日。”也很好地體現了句法、語義、語用三個層面的等值。

（三）民間口頭創作的俄譯漢等值

民間口頭創作（фольклор）體現了一個民族在長期生活、勞動過程中的成果，是一個民族的智慧結晶。它包括俗語、諺語等方面內容。

當中俄存在相同文化時，翻譯的過程則可做到語義、語用的等值，例如“Беданеприходит одна.”在漢語中譯為“禍不單行”。“Тише едешь， дальше будешь.”在漢語中對譯成“寧靜致遠”（《淮南子：主術訓》片段：是故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此句的翻譯遵循了語用、語義的等值，但無法做到句法等值，這也體現了什維策爾的等值理論：翻譯時較低層面的等值服從于較高層面的等值。

中俄文化的差異以及文化的空缺決定了有時需要首先考慮語用層面的等值。例如諺語的翻譯“Москва не один день строилась”，當翻譯成漢語時，有的翻譯材料給出的選擇是“莫斯科不是一天建起來的”，這對源語言的翻譯做到了句法層面和語義層面的等值，但筆者認為，此種翻譯方法忽略了語用等值的層面，當受話者缺少相關文化背景（莫斯科歷史上多次被外國軍隊占領并受到破壞），就很難理解這句話的具體含義，個人認為此時應首先考慮語用因素，可翻譯為“做什么都需要時間”或“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

再例如，“ЯзыкдоКиевадоведёт.”在國內，有譯者將其翻譯為“有理走遍天下”，這種情況考慮了語用等值的原則，但是應盡量同時做到語義層次的等值，“язык”意思更偏重于“嘴”（問路）的含義，個人認為此處翻譯為“有嘴走遍天下”更為恰當。郝艷萍老師考慮了語義等值、句法等值，采用了移植法，將其翻譯為“靠著舌頭問路行，總能到達基輔城”，該句的翻譯在語用層面有所欠缺，“基輔城”這一文化含義可能會阻礙交際的順利進行。

三、從漢譯俄角度看什維策爾的等值翻譯理論

（一）詞匯的漢譯俄等值

漢俄文化有很多相似之處，因此很多詞匯的翻譯沒有太多障礙。例如，“杯子”俄語中通常稱“стакан”，當特指“高腳杯”時，俄語中有對應詞匯“рюмка”；“鋼筆”—“ручка”；“鉛筆”—“карандаш”。

“雨后春筍”（宋·張耒《食筍》詩：“荒林春雨足，新筍迸龍雛。”）一詞的翻譯體現了中俄文化的差異，由于俄羅斯的地理位置、氣候因素與中國有所差異，其本國文化中缺少“春筍”這一概念，因此在翻譯中運用了本民族的詞匯，“как грибы после дождя. （雨后蘑菇）”在此考慮了語言翻譯中的語用原則（都強調了成長迅速），部分保留了語義、句法等值。

對于中國特有的文化現象，俄語翻譯大都遵從語用等值、語義等值的原則。例如“鍋包肉”的翻譯，通常為“жаренное мясо в кисло-сладком соусе.”，該翻譯方法解釋了鍋包肉的制作方法以及菜品的樣貌，雖然從句法層面看，句子結構受到了破壞，但是在語義和語用層面做到了等值。在翻譯漢語中的“白菜”一詞時，考慮到在俄羅斯“капуста”通常表示“卷心菜”，因此翻譯時采用了“пекинская капуста”的譯法，在保持了中國特色同時，又不影響原有詞匯的意義，在當前翻譯中語用等值更好地體現出來。

（二）句子的漢譯俄等值

在漢語翻譯成俄語的過程中，尤為復雜的是成語性句子和詩句的翻譯，此時句子結構會有所損失，以保證語義和語用層面的等值。例如習近平主席2018年新年賀詞中的句子“天道酬勤，日新月異”，此處詩句已經有較為固定的翻譯方法：“Трудолюбие будет вознаграждено небесами. Всё идёт в ногу со временем”④ 翻譯過程中原有的句法結構損失，但是最大程度上做到了語義等值，同時“небо”一詞很好地從語用角度反映出中國文化中“上天”的概念。

詩句的翻譯是翻譯的難點，同樣在習主席2018年賀詞中，“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這句詞增加了翻譯的難度。譯者在此將其翻譯為：?Подкрышеюгромадноюодной， чтобымиллионыкомнатбыли в нем， длябедняков， обиженныхсу дьбой. ?此句的翻譯中，對原文句法結構的改動較大，在語義層面上，“安得”、“大”、“庇”、“俱歡顏”這幾個詞的所指沒有很好地表現出來，但是語用等值層面的含義得以較貼切地表達出來。由此可見，句法層面應服從于語義層面，而語義層面又服從于語用層面的表達。

（三）民間口頭創作的漢譯俄等值

兩國的民間活動（生產、生活）有相似之處，也有差異。中俄民間口頭創作中常見的是語用、語義方面的等值。例如“百聞不如一見。”，俄語中對譯為“Лучшеодинразувидеть， чемстораз услышать.”。該句對原文的句法結構做出了調整，但是在做到語用、語義等值的同時，最大程度保留了句法層次的等值。此外還有類似的翻譯：“事怕行家。”，翻譯為“Дело мастера боится.”；“禮輕情意重”—“Дорог не подарок， а внимание.”；“趁熱打鐵”—“Куйжелезопокагорячо.”......

翻譯中還有僅保留語用等值的情況，這些情況出現的大部分原因是中俄文化的不等值現象。漢語中常說的“少數服從多數。”，在俄語中譯為：“Семероодногонеждут.”。在俄語中，“семь（七）”常代表多數，就像中文里的“九霄云外”，俄語中替換為“на седьмом небе”。這種情況下無法做到語義層面的等值。“一日之計在于晨”俄語譯為“Утровечерамудренее.”此句中運用了形容詞比較級“мудренее”，雖然沒有完全做到語義層面的等值，但是語用的等值保證了交際意圖的傳達。中文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俄語翻譯為“Яблокоотяблонинедалекопадает.”該句完全拋棄了語義、句法層面的等值，但是采用本國所熟知的文化，做到了語用層面的等值。

四、對什維策爾等值翻譯理論的幾點分析

什維策爾的等值翻譯理論基于符號學的觀點，將等值劃分為三個層次，具有特別強的應用性。什氏還提出語言外因素對翻譯的影響，對蘇俄翻譯理論的發展起了推動作用。

但是什維策爾的等值理論中還有一些值得研究探討的地方。其一，什維策爾指出，當完全立足于句法層面時，會造成逐詞死譯的結果。個人認為，在某些情況下，做到句法等值的同時也能夠達到語義、語用等值，例如上文中對“Синюю лодку прибило к берегу.”一句的翻譯。

其次，楊仕章老師在《蘇、俄翻譯理論中等值思想的演變》一文中指出，可以將什維策爾的等值理論通過圖表一表現出來，該圖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什維策爾的等值思想，但筆者認為該劃分法又太過于絕對，強調了句法、語用層面等值的同時，忽略了語用、語義等值情況下句法的部分等值。

再次，什維策爾的等值理論中沒有完全體現出文化的作用，若源語言所處文化與譯文文化沒有等值情況，則根本不能做到語義、句法的等值，在這種條件下只能依靠譯者憑借自身的知識豐富性、個人閱歷進行翻譯，并且各國文化有很強的獨特性，翻譯過程中確實存在一部分文化空白。筆者認為，在有些情況下，文化等值層面應該處于語用等值之前，首先考慮兩種文化的共同性，若無相對應文化現象，再根據語用等值、語義等值、句法等值進行翻譯，如上文所說的“鍋包肉”的翻譯。中國海洋大學席靜老師也在其文章《試論什維策爾的翻譯等值模式》中提出了相關觀點，并提出了解決辦法：“將他的句法、語義和語用等值層面統一為語言等值層面這個一級層面， 再補上另外兩個一級層面：風格等值和文化等值層面，每個一級層面之下又劃分為二級層面和三級層面。不變量類型由語際轉換的四種基本模式代替。”⑤

結語

什維策爾的等值翻譯理論極大發展了等值翻譯思想，他將等值分為三個層次：句法層面、語義層面、語用層面，提出較低層面的等值服從于較高層面的等值，突出了在翻譯過程中語用等值的重要作用，具有很強的實用性和操作性。正如中國思想家嚴復提出的“信、達、雅”翻譯標準，但在實踐中每個標準的取舍都應視具體情況而定。什維策爾的等值翻譯理論，為廣大譯者提供了翻譯準確度的標準。

本文立足于什維策爾的等值翻譯理論，從俄譯漢和漢譯俄兩方面進行分析，論證分析什維策爾的等值思想。同時各個方面共分為詞匯翻譯、句子翻譯、民間口頭創作翻譯三個不同的交際單位，全方位研究句法等值、語義等值、語用等值三者之間的關系。在研究中發現，什維策爾的等值翻譯思想較為完善，賦予翻譯過程極強的操作性，使譯者能夠有規則可循。

但是，什維策爾的等值翻譯理論也有一些缺點，例如未考慮文化因素，完全否定了遵循句法層面等值進行翻譯的合理性等。

總的來說，什維策爾的等值翻譯理論標志著蘇俄等值翻譯思想的成熟，對之后蘇俄翻譯理論的研究起了推動作用，也為廣大譯者、學者提供了參考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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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①楊仕章.蘇、俄翻譯理論中等值思想的演變[J].中國俄語教學，2001（01）：47-53.

②吳克禮. 俄蘇翻譯理論流派述評[M].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2006. 300-301

③《俄語之家Ruclub》.普京2018年新年賀詞（中俄雙語字幕+文本）附歷年普京新年講話完整版[DB/OL]. [2018-01-12].http：//mp.weixin.qq.com/s/9Rn9XBTqw_u5czWFGGfbPQ.

④《俄語編輯部》.習近平主席發表2018新年賀詞（中俄對照+同傳音頻+重點詞組）[DB/OL].[2018-01-11]. http：//mp.weixin.qq.com/s/fKXj2Vsu_F7zFAyLOvXwnA.

⑤席靜，楊自儉.試論什維策爾的翻譯等值模式[J].外國語言文學，2003（04）：51-54+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