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世紅
(江蘇省社會主義學院,南京 210007)
新時期的改革開放實質上是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自我完善和發展,從國家治理的角度看,其目的就是要推動國家治理的現代化轉型,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新中國前30年的國家治理既有豐富的成功經驗,也有遭遇挫折的深刻教訓。一方面,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政權,社會主義的基本經濟制度和政治制度,是新中國國家治理取得重大成就的根本原因,也為新時期國家治理現代化轉型奠定了根本的政治和制度保障。另一方面,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和高度集權的政治體制嚴重阻礙著生產力的發展和社會的全面進步,尤其是階級斗爭的擴大化、絕對化嚴重破壞了國家的民主法治建設和社會的和諧穩定局面。新時期國家治理的現代化轉型,就是在堅持社會主義國家制度的前提下,改革和創新社會主義經濟治理、政治治理、社會治理等各領域各方面的體制機制,推進國家治理的民主化、法治化、現代化。猶如鄧小平所指出:“在總結經驗的基礎上,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一系列新的政策。就國內政策而言,最重大的有兩條,一條是政治上發展民主,一條是經濟上進行改革,同時相應地進行社會其他領域的改革。”[1]多黨合作制度在改革和創新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方式中得以恢復,并且走上了制度化建設的軌道,成為當代中國國家治理體系的鮮明特色和獨特優勢。
新中國的多黨合作具有統一戰線和政治制度的雙重性質。從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統一戰線來說,多黨合作是統一戰線的組成部分,民主黨派是統一戰線的工作對象,民主黨派的去留取決于人民民主統一戰線的存廢。從制度層面來說,多黨合作創建新中國并嵌合于新中國國家制度體系,中國共產黨是新中國的執政黨,民主黨派發揮著協商國是和民主監督的事實上的 “參政黨”功能。新中國多黨合作的制度創建以及社會主義多黨合作的制度延續,一是基于建立無產階級領導的人民民主國家制度的內在需要,摒棄了資產階級專政條件下的兩黨制或多黨制的制度選擇;二是基于國民黨一黨專制和蘇聯共產黨一黨制的歷史鏡鑒,保留了民主黨派并創造性地提出了 “長期共存、互相監督”的戰略思想。各民主黨派在參與創建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政權中也獲得了雙重的政治角色:一是作為共產黨的親密友黨,成為人民民主統一戰線的重要方面;二是作為參加國家政權的政黨,成為幫助共產黨更好地實現民主執政的政治力量。然而,長期以來,對于多黨合作和民主黨派的上述雙重性質和功能,理論上沒有清晰的界定,制度上沒有明確的定位,致使多黨合作長期囿于統一戰線的單一視角。因而,從理論上廓清多黨合作以及民主黨派的雙重屬性并形成科學的概念,成為新時期多黨合作制度建構的邏輯起點。1978年12月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在指導思想上全面撥亂反正,開啟了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多黨合作在為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服務中得到了歷史進步的補償,其政治制度的屬性和定位被逐步明確了起來,成為新時期國家治理體系改革和完善的重要組成部分。這種歷史進步的補償體現為兩個方面。
一是對多黨合作的制度定位以及對民主黨派的角色定位。1979年10月,鄧小平明確指出:“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實行多黨派的合作,這是我國具體歷史條件和現實條件所決定的,也是我國政治制度中的一個特點和優點。”[2]這一重要論斷立足我國國情和具體實踐,把多黨合作與我國政治制度的特點和優點直接聯系起來,突破了長期以來把多黨合作僅僅囿于統一戰線的慣性思維,打開了 “多黨合作制度”研究和建設的新視角。1986年是“長期共存、互相監督”戰略方針提出30周年。中共中央批轉的中央統戰部 《關于新時期黨對民主黨派工作的方針任務的報告》指出:“建國以來的長期實踐說明,在人民民主專政和社會主義的歷史條件下,堅持同各民主黨派長期合作的方針是完全正確的。我國在共產黨領導下的多黨派合作,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產物,也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一個重要特征。”《報告》強調共產黨領導下的多黨派合作,是我國政治制度的一個重要特點和優點,“它不同于蘇聯等國只有一個黨,也根本不同于歐美資本主義國家的多黨制”,進一步從國際比較的視野中凸顯了我國多黨合作的制度特征。同時,還提出 “各民主黨派不是在野黨,更不是反對黨,而是同我們黨通力合作的共同致力于社會主義事業的親密友黨”①,對民主黨派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角色定位給予了初步的界說,廓清了民主黨派不是資本主義國家的在野黨和反對黨。
二是建構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和 “參政黨”兩個核心概念。中國的多黨合作制度有著特定的內涵和外延,顯然不能簡單地照搬一般政治學中的政黨制度概念。1987年10月,中共十三大報告曾使用 “共產黨領導下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提法,并把 “完善共產黨領導下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作為政治體制改革的重要任務[3]。這一提法涵括了我國多黨合作制度的基本內涵和本質特征,只是文字上尚可斟酌。“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這一更為規范的概念最終在1989年12月下發的《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意見》的文件中得以確立,該 《意見》明確提出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是我國一項基本政治制度”“是符合中國國情的社會主義政黨制度”“它根本不同于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多黨制或兩黨制,也有別于一些社會主義國家實行的一黨制”[4]479。同時,還首次明確了民主黨派在國家政權中的 “參政黨”定位,指出 “我國是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中國共產黨是社會主義事業的領導核心,是執政黨。各民主黨派是各自所聯系的一部分社會主義勞動者和一部分擁護社會主義的愛國者的政治聯盟,是接受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同中共通力合作、共同致力于社會主義事業的親密友黨,是參政黨”[4]480。提出“參政黨”的新概念,對建構中國社會主義多黨合作制度具有重要的理論創新價值,為進一步規范多黨合作制度的內容和形式、區分我國多黨合作制度與西方資本主義多黨制提供了重要的概念標識。
多黨合作制度的概念建構和話語創造,有著深刻的時代背景和深遠的歷史意義。從時代背景上看,1989年的中國,正面臨著東歐劇變國際大氣候的嚴重沖擊,也經受著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潮滋生蔓延國內小氣候的嚴峻考驗。當年6月,波蘭統一工人黨在選舉中遭到慘敗,以團結工會為核心的反對派獲得大勝,波蘭共產黨的倒臺推倒了東歐巨變的 “多米諾骨牌”。同年春夏之交,中國國內也發生了一場政治風波,中國共產黨正站在何去何從的歷史關頭。鑒于國內外對中國共產黨能否穩住陣腳以及中國是否放棄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制度的種種聲音和疑慮,1990年2月8日,《人民日報》全文發表了 《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意見》,向世人公開宣示中國將堅定不移地堅持和完善中國社會主義多黨合作制度,充分彰顯了中國堅持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的制度自信。從歷史意義上看,中國共產黨在新時期推進黨和國家的制度建設和改革中,從政治制度維度和改革國家治理體系的戰略高度重新審視多黨合作,提出并規范了多黨合作制度的科學概念,把多黨合作作為國家基本政治制度和社會主義政黨制度確立起來,這在新時期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轉型中具有重大的理論和實踐價值。它表明:多黨合作不僅是中國共產黨處理 “黨與非黨”關系、實現黨內外團結的一項統戰工作,同時也是同各民主黨派從 “革命建國”“協商建國”到 “合作治國”的一種治國方略和制度延續。多黨合作作為我國一項基本政治制度的制度定位,不僅成為新時期國家治理體系重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支撐,而且構成新時期政治體制改革和國家制度建設的重要內容。多黨合作作為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政黨制度的制度定性,預示著中國拒絕照搬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多黨競爭體制,也不會重蹈蘇聯共產黨一黨治國的模式,而是探索開創出一條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治國的新路。
新中國的多黨合作制度生成于革命建國中的政黨合作,具有深厚的歷史根基和歷史延展性。因制度建構的缺失,改革開放前的多黨合作制度運行表現出相當程度的隨意性,制度發展呈現出明顯的不穩定性。新時期的多黨合作制度因應國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內在要求,在實踐發展、理論創新、制度建構的互動中走上了制度化、規范化、程序化的軌道。1989年和2005年中共中央先后制定下發的《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意見》《關于進一步加強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意見》兩個重要文件,是新時期多黨合作制度建設的兩個標志性制度文本。1989年文件主要解決的問題是要不要堅持多黨合作制度以及多黨合作的制度定位等重大問題,對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的內容和形式的規定還較為原則。其后,堅持和發展多黨合作制度不僅被納入中國共產黨治國理政的基本綱領,而且載入國家憲法,標志著多黨合作制度建設有了執政黨綱領和國家憲法的雙重保障。2000年,江澤民在第19次全國統戰工作會議上不僅概括了多黨合作制度的顯著特征,即 “共產黨領導、多黨派合作,共產黨執政、多黨派參政”;而且提出了衡量我國政黨制度的根本原則和四條標準,即 “最根本的是要從中國國情出發,從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實踐的效果著眼,一是看能否促進社會生產力的持續發展和社會全面進步;二是看能否實現和發展人民民主,增強黨和國家的活力,保持和發揮社會主義制度的特點和優勢;三是看能否保持國家政局穩定和社會安定團結;四是看能否實現和維護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5]。這些論斷廓清了我國多黨合作制度與其他政黨制度的根本區別,揭示了衡量政黨制度的根本依據,是推進多黨合作制度建設必須堅持的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則和方法論。時隔15年,2005年文件在多黨合作制度理論創新和實踐發展的基礎上,對政治協商、民主監督和參政議政作了進一步規范,極大地提高了多黨合作制度的規范化水平。
一是政治協商的規范化。政治過程包括政治主體對國家權力的配置、行使、監督等一系列政治行為,其運行方式通常表現為權力壟斷和權力開放兩種基本形態。權力開放既可以實行競爭制度,也可以實行合作制度,或者競爭與合作兼而有之。競爭意味著選舉投票,合作則需要溝通協商。政治協商是政治主體通過協商討論達成政治共識的政治過程。在政黨競爭制度下,政治主體之間的協商是權宜之計,是一種非制度化的政治行為,不僅協商的內容和形式具有可變性,協商形成的結果也具有不確定性。在政黨合作制度下,政治主體之間的協商是戰略之舉,但凡國事皆需共同商議,這種政治協商是權力開放的必然要求,是實現合作政治的必經環節,只有真正制度化和規范化,才能最大化地發揮其民主化的功能和作用。2005年文件首次將“把政治協商納入決策程序,就重大問題在決策前和決策執行中進行協商”[6]762確立為政治協商的重要原則,對于多黨合作制度在國家治理中發揮科學民主決策功能以及幫助共產黨提高執政能力都具有重要意義。2005年文件把政治協商概括為兩種基本形式,即 “民主協商會、小范圍談心會、座談會”等會議協商,以及 “民主黨派中央可向中共中央提出書面協商”[6]762-763。會議協商是一種正式的制度安排,具有時間的定期性和議題的確定性等特點;書面協商也是一種重要的協商形式,具有時間的靈活性和議題的開放性等特點。會議協商和書面協商相互結合、相互補充,為民主黨派就國事表達政見提供了暢通的渠道,有效規范了執政黨與參政黨就重大問題進行及時和定期溝通協商的行為。2005年文件對政治協商的內容進行了完善,涉及三個重要方面:①執政黨的重要文件和向國家權力機關提出的重要建議,包括 “中共全國代表大會、中共中央委員會的重要文件,憲法和重要法律的修改建議,國家領導人的建議人選”等;②國家治理的全局性問題,包括 “關于推進改革開放的重要決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中長期規劃”等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重大問題;③其他需要通報和協商的重要問題[6]763。從政治協商的內容看,中國共產黨治國理政的重大問題在決策前都要同各民主黨派進行協商,充分保障了民主黨派作為協商主體的民主權利,也為科學民主決策奠定了制度基礎。
二是民主監督的規范化。權力監督是防止權力腐敗的利器。權力壟斷之所以常遭詬病,其要害就在于壟斷權力意味著堵塞權力監督的通道,而監督缺失又必然導致權力腐敗。現代民主政治對權力監督有著種種制度設計,其中主要有兩種基本思路:一是通過分權制衡的方式,以權力監督權力,以權力制約權力,實現權力的互相監督和互相制衡。這種權力監督方式通常與競爭性的政治制度和政黨制度相聯系,最為典型的就是三權分立制度和基于“合法反對原則”的反對黨制度。分權制衡是社會利益分化和政治多元化的制度選擇,其監督功能往往因為利益的對立和政治的敵對而走向 “為了反對而反對”的極端,從而導致監督功能的異化。另一種是通過開放政治主體,包括政治組織和公民個體的民主權利對權力主體進行監督,以權利監督權力,以權利約束權力,在權利與權力的互動中實現民主監督的功能。民主黨派作為共產黨的友黨和參政黨,在我國社會主義監督體系中發揮著政治監督的作用,有著不同于分權制衡體制下反對黨的監督邏輯和原則。1989年文件提出,“發揮民主黨派監督作用的總原則是:在四項基本原則的基礎上,發揚民主,廣開言路,鼓勵和支持民主黨派與無黨派人士對黨和國家的方針政策、各項工作提出意見、批評、建議,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并且勇于堅持正確的意見”[4]481。這一總原則就是民主黨派作為政治主體對執政黨和國家權力監督的政治準則和基本方式。在堅持民主黨派民主監督總原則的基礎上,2005年文件較為具體地對民主黨派民主監督的內容和形式進行了總結和概括,使民主黨派行使在國家監督體系中的政治監督功能具有了可操作性。關于民主黨派民主監督的內容,主要有三個方面:①對依法治國進行監督,即 “國家憲法和法律法規的實施情況”;②對執政黨治國理政和政府治理進行監督,即 “中國共產黨和政府重要方針政策的制定和貫徹執行情況”;③對執政黨的廉政進行監督,即 “黨委依法執政及黨員干部履行職責、為政清廉等方面的情況”[6]766。關于民主黨派民主監督形式的規范,針對不同的監督內容有不同的監督渠道,如在政治協商中和人民政協平臺上對執政黨進行民主監督;通過參與人大和政府組織的有關問題的調查、考察等形式對于國家權力機關實施民主監督;民主黨派成員應邀擔任司法機關和政府部門的特約人員等[6]766。這些監督形式,既有以政黨名義進行的,也有民主黨派成員個體參與的;既有對共產黨的直接監督形式,也有參與國家權力機關組織的監督行為,表現出多種渠道、多種形式的特點,并與執政黨與國家權力機關的監督相互銜接、相互融合。
三是參政議政的規范化。政黨在政治過程中的權責取決于其在權力配置及其運行中的地位。執政或參加國家政權是政黨的基本功能,督政或議政是政黨影響權力運行的基本方式。在一黨制的條件下,執政黨獨攬國家權力,從制度上排除了其他政黨參加政權的可能性。在兩黨制或多黨制的格局中,執政黨執掌國家最高行政權力,在野黨或反對黨在議會中對執政黨進行權力監督。在多黨制國家,當得票最多的政黨無法單獨組閣時,通常選擇組建多黨聯合政府,就會存在多黨聯合執政的情況。中國民主黨派是參加國家政權的參政黨,其參政的基本點是:“參加國家政權,參與國家大政方針和國家領導人選的協商,參與國家事務的管理,參與國家方針、政策、法律、法規的制定執行。”[4]480-481“一個參加、 三個參與” 的基本點涵蓋了兩個方面,即參加國家政權,發揮參政的功能;參加政治協商和國家治理,發揮議政建言的功能,概括起來就是 “參政議政”。2005年文件從六個方面對民主黨派的參政議政作了概括和規范:① “充分發揮民主黨派成員和無黨派人士在國家政權中的參政作用”,就是通過保證他們在人大中占有適當比例,選配符合條件的擔任國家和 “一府兩院”領導職務,直接參與到國家治理的過程之中;② “充分發揮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在人民政協中的作用”,就是通過保證民主黨派成員在各級政協中占有較大比例,保證民主黨派可以以本黨派的名義活動,更好地發揮參政黨的整體功能;③ “加強政府同民主黨派的聯系”,就是通過征求民主黨派對政府工作的意見以及建立對口聯系等,拓展民主黨派的知情權和參與度;④ “健全民主黨派負責人參加重要外事、內事活動制度”,擴大參政黨在國內外的影響;⑤ “健全民主黨派考察調研制度”,發揮民主黨派參政議政的主體作用;⑥ “拓寬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發揮作用的渠道”[6]763-766, 就是通過支持民主黨派開展社會服務工作,促進社會和諧和祖國統一等,夯實民主黨派參政議政的社會基礎。對參政議政的系統性梳理和政策性規范,為民主黨派進一步樹立參政黨形象、發揮參政黨功能提供了制度保障。
制度建設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既涉及到制度主客體及其相互關系的行為規范,也需要其他相關制度機制的建立和配套。另一方面,理論和實踐創新又會進一步推動制度建構的深化和運行機制的完善。政黨制度的建構不僅關涉政黨與社會、政黨與國家、政黨與政黨之間的關系,也與整個國家治理體系相關聯,政黨制度在與其他相關國家制度聯結中所形成的一整套制度規范就是政黨制度體系。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深入和國家治理變革的深化,中國社會結構繼續深刻變化,統一戰線統合社會的作用愈加突出;政治參與多元化持續發展,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價值日益彰顯。中共中央先后出臺多個涉及統一戰線和協商民主的重要文件,主要有:2006年 《關于加強人民政協工作的意見》和 《關于鞏固和壯大新世紀新階段統一戰線的意見》;2012年 《關于加強新形勢下黨外代表人士隊伍建設的意見》;2015年 《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意見》和 《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工作條例(試行)》等。上述一系列重要文件涉及人民政協制度建設、黨外代表人士隊伍建設、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建設和統一戰線工作制度建設四個方面,都與多黨合作制度密切相關,由是多黨合作制度建設進一步在統一戰線和協商民主兩個維度上得到展開,從不同層面豐富和完善了多黨合作制度體系。
其一,加強人民政協制度建設,多黨合作制度運行機制更加健全。人民政協作為統一戰線組織,其團結的對象涵蓋了多黨合作制度框架下的各政黨主體;人民政協作為黨派性的政治協商專門機構,中國共產黨同各民主黨派之間的協商是其重要內容。人民政協是統一戰線發展的產物,也是多黨合作制度運行的載體。統一戰線、多黨合作與人民政協共生同榮,是新中國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1989年全國政協頒發 《政協全國委員會關于政治協商、民主監督的暫行規定》,1995年再次頒發 《政協全國委員會關于政治協商、民主監督、參政議政的規定》,人民政協的職能由 “政治協商、民主監督”兩項擴展為 “政治協商、民主監督、參政議政”三項。這兩個文件的頒發實施對人民政協履行職能進行了較為具體的制度規范,使人民政協的民主價值功能更為凸顯。新世紀新階段多黨合作制度建設的推進,必然對人民政協工作的制度化、規范化和程序化提出新的更高的要求。2006年2月,中共中央頒發的 《關于加強人民政協工作的意見》明確指出:“人民政協是實行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重要政治形式和組織形式。”[6]793這一論斷揭示了人民政協與多黨合作制度之間的內在關聯,闡明了人民政協的政治協商、民主監督和參政議政是多黨合作制度借助人民政協這一組織平臺運行的重要體現。因此,《意見》對人民政協履行三大基本職能的內容、形式、程序和機制的具體規范,也進一步健全了中國共產黨同各民主黨派在人民政協中的政治協商和民主監督的運行機制。
其二,加強黨外代表人士隊伍建設,多黨合作人才基礎更加堅實。多黨合作實質上是 “黨與非黨”之間的政治合作。黨外代表人士從政黨身份看,既有加入民主黨派的人士,也有無黨派人士,其自身的代表性和參政議政能力直接關系到多黨合作制度運行的質量和效能。由于長期執政,中國共產黨對于政治人才具有更強的吸納和培養能力,客觀上造成 “黨與非黨”政治人才隊伍的不均衡。因此,在加強共產黨人才隊伍建設的同時,加強黨外代表人士隊伍建設,是夯實多黨合作制度的人才基礎、鞏固和發展多黨合作制度的內在要求和重要保障。新世紀新階段,黨外代表人士的新老交替逐步完成,新生代成為參與國家治理的一支重要力量。在黨外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以及黨外干部中,絕大多數都是新生代,他們是我國政治制度和政黨制度的直接參與者,在國家政治生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但新生代也存在著社會代表性不足、政治影響力不夠等突出問題,其自身的能力素質對多黨合作制度的效能提升也具有重要的影響。為此,2006年7月 《關于鞏固和壯大新世紀新階段統一戰線的意見》明確提出要 “努力造就一支能自覺接受中國共產黨領導,堅定不移地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具有廣泛代表性和較強參政議政能力、與黨長期親密合作、德才兼備的黨外代表人士隊伍”[6]845的總體要求。2012年2月 《關于加強新形勢下黨外代表人士隊伍建設的意見》從推進我國社會主義政治制度和政黨制度可持續發展的戰略高度,對黨外代表人士隊伍建設的整體思路和具體政策進行了全面系統的頂層設計,有力地推進了黨外代表人士隊伍建設的正規化、制度化和規范化,從多黨合作人才培養機制上完善了多黨合作制度體系。
其三,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多黨合作制度功能更加凸顯。2012年,中共十八大正式確立 “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新概念,提出 “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7]新戰略,多黨合作制度在發展協商民主的新形勢下迎來了提質增效的新契機。從我國協商民主的內生邏輯看,多黨合作制度無疑是發育最早、實踐時間最長、制度建設最為完備的協商民主制度,在整個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體系中具有基礎性、支撐性和全局性的重要意義。從國家政治生活的縱向層面看,政治協商、社會協商和基層協商構成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三種形態,其中政治協商是共產黨與包括民主黨派在內的政治主體進行的國事協商,在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體系中具有戰略性、引領性、示范性的重要作用。2015年1月,中共中央頒發了 《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意見》,提出要發揮政黨協商、政府協商、政協協商、人大協商、人民團體協商、基層協商、社會組織協商等各協商渠道自身優勢,不斷健全和完善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8]293。在這七種協商民主形式中,政黨協商和政協協商屬于政治協商的范疇,是多黨合作制度的重要內容。同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了 《關于加強人民政協協商民主建設的實施意見》和 《關于加強政黨協商的實施意見》,這是加強協商民主建設的兩個配套性文件,從實際操作層面對政協協商和政黨協商作了更為詳細的規定。中共十八大開啟的協商民主發展的新局面,不僅提升了多黨合作制度在民主政治整體建設和國家治理全局中的功能優勢,而且從協商民主全新的視角進一步完善了多黨合作制度。
其四,頒布統一戰線工作條例,多黨合作制度有了黨內法規保障。民主黨派是中國共產黨的親密友黨,是參加國家政權的參政黨。從統一戰線看,民主黨派是統一戰線工作的對象;從政黨制度看,民主黨派是多黨合作制度的主體。長期以來,民主黨派的性質定位及其職能模糊不清,成為制約多黨合作制度發展的一個關鍵性問題。1989年文件首次明確了民主黨派是 “參政黨”;2013年2月6日,習近平首次提出 “各民主黨派是同中國共產黨通力合作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參政黨”[9];2015年5月18日頒布的 《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工作條例(試行)》規定 “民主黨派的基本職能是參政議政、民主監督,參加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政治協商”[8]544。“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定性, “參政黨”是定位,三項基本職能是定責。在解決了如何看待民主黨派的難點問題之后,如何加強民主黨派工作,發揮好民主黨派的積極作用,就成為 “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更好體現這項制度的效能”[10]的著力重點。民主黨派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參政黨,是幫手不是對手,是共產黨的親密友黨不是異己力量。《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工作條例 (試行)》從加強統戰工作和提升多黨合作制度效能的雙重維度對民主黨派工作作了進一步的規范,并在一些薄弱環節上取得了突破。如,針對政黨協商的隨意性和表面化,把協商變成通報或把參與協商視為政治表態的突出問題,《條例》進一步豐富了政黨協商的內容形式,要求中央和地方黨委應當按照規定程序開展政黨協商。尤其是 《條例》明確了民主黨派民主監督的十種形式,成為一大亮點。長期以來,民主監督被認為是多黨合作制度功能中的軟肋。民主監督的十種形式具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和可操作性,必將進一步增強民主監督的實效性。
注釋:
①中共中央統一戰線工作部.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文獻選編(第十二卷).內部資料,第28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