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省城鄉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及其影響因素分析

章 蓉，李 放

(1.皖南醫學院 人文與管理學院，蕪湖 241002；2.南京農業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南京 210095)

一、研究背景

2016年7月，國家民政部公布的數據顯示，截至2015年底，我國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數量為2.22億，占全國總人口數量的16.1%。其中65歲及以上人口近1.44億人，占總人口數量的10.5%。顯而易見，我國老齡化水平已經進入了加速發展時期。伴隨著全社會的加速老齡化，在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過程中，關注老年人的生活質量和他們的生活滿意度就顯得格外重要與意義重大[1]。

老年人的生活質量可以反映其生活水平的高低，生活質量既包括老年人生活的客觀情況，也包括老年人對生活的主觀感受。“生活質量”一詞最早出現在美國經濟學家加爾布雷思所著的《富裕社會》一書中，又被稱為“生存質量”或“生命質量”[2]。世界衛生組織在1993年將“生活質量”定義為：不同文化和價值體系中的個體對與他們的目標、期望、標準以及所關心的事情有關的生存狀態的體驗[3]。生活滿意度作為衡量生活質量的重要評價指標，是指老年人在各方面的需求和愿望得到滿足時產生的主觀滿意程度，是對老年人主觀感受的直接測量，也是老年人生活質量的最終和綜合反映[4]。對于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及其影響因素，學者們做了大量的研究。羅盛等通過對山東省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調查及影響因素進行分析,發現文化程度、婚姻狀況、慢性病、生活自理能力、經濟狀況、醫療保險、社會支持為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主要影響因素[5]。許新鵬利用2011年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CHARLS)全國基線調查數據，建立半參數廣義可加模型，探究代際支持、身心健康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結果表明健康是影響老人個體生活質量和生活滿意度的重要因素，老年人的健康狀況更是影響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顯著因素[6]。這與儲蘇平等人的研究中老年人生活滿意度與老年綜合癥密切相關的結論基本一致[7]。王雨濛等利用CHARLS數據，采用有序Logit模型，研究子女數量對中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結果顯示，子女數量對中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存在顯著影響[8]。胡晨沛在其關于農村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研究中同樣發現，子女的經濟支持、子女的生活照料能顯著增加老年人生活滿意的概率[9]。但薛偉玲利用“中國老年人健康長壽影響因素調查”2011—2012年數據集建立回歸模型,研究認為老年人對子女的持續支持與其生活滿意度存在關聯。這與胡晨沛等學者們分析老年人生活滿意度時使用子女對老人的經濟支持，即“反哺”理論存在不一樣的理解[10]。

綜合各方學者對于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及其影響因素的研究可以發現，較多文獻主要將年齡、婚姻狀況、健康狀況、與子女的關系等個人和家庭特征作為主要影響因素，對社會方面的因素如居家養老服務中心等社會養老服務資源的供給與利用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影響的關注較少。而通過研究公共養老服務資源的供給與利用對于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可以更加直觀地了解老年人的主觀需求和感受，從而有的放矢、針對需求提供有效供給，以滿足老年人需求、提高老年人生活質量，最終實現快樂養老、社會和諧的目標。

本文繼續探討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及其影響因素，與既有文獻的不同之處在于：一是從全方位滿足老年人的需求、實現多層次養老保障的視角出發，不僅考察了個人因素、家庭因素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而且還考察了社會因素，特別是為滿足絕大多數老年人在家養老而需要大力發展的居家養老服務狀況對于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二是研究基于江蘇省13市城鄉老年人的最新問卷調查數據。江蘇是沿海經濟發達省份，且老齡化程度高于全國水平，運用江蘇的最新調查數據，使研究結論更具時效性和前瞻性。三是現有關于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影響因素的文獻，多以“滿意”與“不滿意”作為二分類變量進行多元Logistic回歸分析，本文使用Order Probit回歸模型分五個維度研究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及其影響因素并分城鄉進行影響因素穩健性檢驗與討論，使所得結論更具有穩健性和有效性。

二、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文章所用數據來自南京農業大學2016年11月至2017年3月對江蘇省13市的60周歲及以上城鄉老年人進行的生活滿意度及居家養老服務需求狀況調查，問卷內容涵蓋老年人個人和家庭的基本信息、經濟狀況、居住情況、健康情況、養老現狀及對居家養老服務的需求和支付意愿等方面。此次調查采用了分層隨機抽樣的方法，按照13市老年人口比例，共發放問卷750份，剔除無效問卷，回收有效問卷722份，問卷有效回收率為96.27%。

(二)研究假設

基于已有研究結果和實證調研經驗，本文提出以下3個假設：

假設1：個人因素會影響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老人自身的年齡、身體健康狀況、能否自理等因素會影響老年人對于生活現狀的滿意度。

假設2：家庭因素會影響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在人口老齡化和空巢老人越來越多的社會背景下，家庭的慰藉，特別是來自子女的照顧與關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老年人對于生活的滿意度。

假設3：社會因素會影響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在家養老符合絕大多數老年人的選擇意愿，居家養老服務的可及性與服務質量會對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產生影響。當老年人所在社區能夠為老年人提供便捷的居家養老服務，滿足老年人多樣化的養老需求時，方能實現令老年人滿意的居家養老。

(三)模型選擇與統計分析

本文研究的是江蘇省城鄉老年人的主觀生活滿意度，以“老年人對目前生活的滿意程度”為因變量，分為“非常不滿意”“比較不滿意”“一般”“比較滿意”和“非常滿意”五個維度，依次用1、2、3、4、5表示。Order Probit模型，即排序選擇模型，是一種適用于微觀分析的經濟計量模型。在該模型中，作為被解釋變量的觀測值y表示排序結果，其取值為整數，如0、1、2、3、4……本文研究的因變量是典型的有序數據，因此選用Order Probit模型，應用Stata13.0，SPSS18.0統計軟件對數據進行分析[11]。

三、實證分析

(一)變量選擇與描述分析

將“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作為因變量，自變量的選擇根據前人的研究成果以及本文的實地調研考察，在個體特征方面，選擇年齡、性別、戶籍、受教育程度、是否患有慢性病、生活自理程度、健康自評、是否感到孤獨為變量；在家庭特征方面，選擇婚姻狀況、月收入、家庭經濟狀況自評、與子女的關系為變量；在社會經濟特征方面，選擇所在社區(村)是否有居家養老服務中心、是否接受過居家養老服務為變量來衡量老年人獲取養老服務的便捷度與實際獲取情況，從而反映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統計結果見表1。

由表1可以看出，對于目前的生活狀況，選擇“比較滿意”的老年人有47.37%，在農村老年人中，這一選擇占比為47.54%，在城市老年人中所占比例為47.15%。但整體上表達“非常滿意”的老年人僅為19.94%，其中21.18%的農村老年人選擇“非常滿意”， 18.35%的城市老年人表示“非常滿意”。總體來看，在接受調查的群體中，農村與城市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比例接近，有近一半的老年人對自己當前的生活現狀表示滿意，但滿意程度并不高，依然有上升的空間。

由表2可以看出，男性老年人占51.25%，女性老年人占48.75%，調查樣本的性別分布較為均勻。從城鄉分布上看，有56.23%的調查者來自農村，43.77%的來自城市，城鄉分布也較為均衡。受教育程度以小學、初中文化占比最大，接近半數的老年人認為自己健康狀況“好”或“非常好”。此外，有87.53%的老年人生活完全能夠自理，34.76%的老年人患有慢性病。

在家庭特征方面，85.18%的老年人有配偶陪伴，離婚喪偶的比例是13.71%，選擇與子女關系“較好”或“很好”的比例達到88.09%，但僅有半數的老年人表示從未感到孤獨。

在社會經濟特征方面，35.18%的老年人表示所在社區或村有居家養老服務中心，但僅有10.80%的老年人接受過居家養老服務中心提供的相關服務。

表2 自變量描述分析

續表2

變量名稱變量分布觀測值比例/%生活自理1=完全不能自理7222.502=部分不能自理9.973=完全能夠自理87.53是否患慢性病1=是72234.762=否65.24健康自評1=非常不好7221.392=不好12.743=一般40.724=好29.365=非常好15.79月收入0～10 000元721—婚姻狀況1=未婚7221.112=在婚85.183=離婚和喪偶13.71家庭經濟狀況自評1=非常緊張7210.832=比較緊張13.183=一般61.584=比較寬裕21.645=非常寬裕2.77與子女的關系1=很差7220.422=較差0.693=一般10.804=較好40.585=很好47.51是否感到孤獨1=總是7221.522=經常8.863=一般15.934=偶爾23.555=從不50.14

續表2

變量名稱變量分布觀測值比例/%所在社區(村)是否有居家養老服務中心1=有72235.182=沒有48.343=不知道16.48是否接受過居家養老服務1=有72210.802=沒有89.20

(二)模型回歸分析

根據研究假設，構建Order Probit模型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見表3。

表3 Order Probit 模型回歸

說明：Log likelihood=-728.198 54；Prob > chi2=0.000 0；Pseudo R2=0.152 1

由表3可見，在個體特征方面，年齡、生活自理程度、是否患慢性病、健康自評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最為顯著。年齡越大的老年人生活滿意度越高，生活自理程度越強的老年人生活滿意度越高；健康狀況越好，沒有慢性病，健康自評越好的老年人生活滿意度越高。性別、戶籍、受教育程度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不顯著，可能是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特別是退休之后，受教育程度對生活的影響程度降低。我國戶籍制度主要對上學、就業等產生影響，對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影響不顯著。此外，本次調查多以戶為單位發放問卷，因為老年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在對生活的感受上有了一定程度的默契和認同，所以本次研究顯示不同的性別對于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影響不顯著。

在家庭特征方面，月收入、家庭經濟狀況自評、與子女的關系、是否感到孤獨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較為顯著。月收入越高、家庭經濟狀況自評越寬裕的老年人生活滿意度越高。與婚姻狀況相比，與子女的關系好、不感到孤獨的老年人對生活的滿意度越高。這也凸顯了子女的關心與照料在老年人生活中的重要性。

在社會經濟特征方面，社區是否有居家養老服務中心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較為顯著。這說明老年人的閑暇生活主要是在家及附近的社區中度過，活動范圍多半也以家所屬的社區為主，對所屬社區是否擁有完善、便捷的居家養老服務中心，中心是否能為老人提供優質而令人滿意的生活照料、醫療護理、文化娛樂和精神慰藉從而實現快樂養老等方面問題更為關心。是否接受過居家養老服務對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影響不顯著，可能是因為盡管響應國家號召，各大社區都在積極建設居家養老服務中心，但由于部分居家養老服務中心還僅僅停留于建設起步階段，功能設施不完善，再加上宣傳不到位，真正參與到居家養老服務中心的老年人還不多。

為了進一步驗證回歸結果，探討所選變量對于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影響的穩定程度，本研究使用同樣的變量，構建OLS模型，并將所得結果與Order Probit 模型的回歸結果進行比較分析，OLS模型回歸結果顯示，與Order Probit模型的回歸結果在影響因素的顯著度及影響方式方面幾乎一致，這一結果進一步證明本研究使用的Order Probit回歸模型對研究結果的分析具有穩定性與有效性。

(三)分城鄉的影響因素穩健性檢驗

由于我國城鄉二元經濟結構的差異，城市居民與農村居民在經濟收入、文化程度、飲食生活習慣、思維方式等方面具有一定的差異性，這可能導致城鄉老年人在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因素與影響程度上產生差異。因此，本文在對城鄉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總體Order Probit 模型回歸分析的基礎之上，進一步分城鄉地對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影響因素進行穩健性檢驗分析，驗證相關變量的顯著性[12]，結果見表4。

表4 城、鄉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影響因素的穩健性檢驗

說明：*p<0.1，**p<0.05，***p<0.01；括號內表示標準誤

由表4可以看出，在個體特征方面，城市與農村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影響因素不完全相同。健康自評越好，生活自理程度越強的老年人生活滿意度越高，而性別、受教育程度對于提高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并無影響。但年齡、是否患慢性病對于城鄉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并不相同，對于農村老年人而言，年齡的增加能夠提高其生活滿意度，這可能是由于隨著年齡的增長，農村老年人對生活的要求有所降低所致。在城市老年人中，年齡對其生活滿意度的作用并不明顯，但是否患慢性病對其生活滿意度有影響。這可能是由于相較于農村老年人，城市老年人對于慢性病的認知更清晰，更了解其對健康長壽的不利影響。

在家庭特征方面，家庭關系對城鄉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具有顯著影響。家庭經濟狀況自評、與子女的關系、是否感到孤獨均對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具有顯著性影響。婚姻狀況依舊沒有通過檢驗，在月收入方面，收入對農村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明顯高于城市老年人，這說明與城市老年人相比，農村老人在月收入的穩定性與家庭經濟條件等方面均處于劣勢，收入效應對于農村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增加程度明顯高于城市老年人。

在社會經濟特征方面，社區或村是否具有居家養老服務中心對于城市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顯著高于農村老年人。這可能與城市社區更廣泛與大規模地配備居家養老服務中心密切相關，同時城市老年人也更加關心居家養老服務的質量。但是否接受過居家養老服務并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可見提供并不等于獲得，只有當老年居民真正享受到居家養老服務中心提供的多樣化養老服務時，才會切實感受到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帶來的便捷與舒心，從而實現快樂養老，增加生活滿意度[13]。

四、結論與政策建議

(一)研究結論

第一，個人特征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從模型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年齡、生活自理程度、是否患慢性病、健康自評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最為顯著。這一結論與假設1相吻合。但在分城鄉檢驗時，年齡、是否患慢病對于城鄉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并不相同。

第二，家庭的關懷對于老年人提升生活滿意度具有重要作用。從模型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月收入、家庭經濟狀況自評、與子女的關系、是否感到孤獨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較為顯著。這一結論與假設2相一致。在分城鄉檢驗時，收入對農村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明顯高于城市老年人。

第三，社會的支持會顯著影響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從模型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所居住的社區(村)是否有居家養老服務中心對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影響較為顯著。這一結論與假設3相符合。在分城鄉檢驗時，是否具有居家養老服務中心對于城市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程度顯著高于農村老年人。

(二)政策建議

第一，基于影響老人生活滿意度的個人因素，要大力提倡健康的生活方式，積極推廣中國居民平衡膳食寶塔，增加健康教育與健康體檢的頻率，防患于未然，最大限度減少居民慢性病的發生率。在農村地區，更需要大力普及慢性病的危害性與防治策略，從而大大提高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

第二，基于影響老人生活滿意度的家庭因素，要鼓勵老人的子女多回家看看，不僅在經濟上給予有需要的老人一定的支持，更需要在精神上給予老人慰藉與關懷，從而緩解老人的孤獨感，提升其生活滿意度。對于農村老年人，要適當提高新農保的養老金水平，保證收入增加的穩定性與持續性，逐步實現城鄉一體化，城鄉老人共享社會經濟發展帶來的成果。

第三，基于影響老人生活滿意度的社會因素，要在城鄉社區普遍建立和健全包含生活照料(助餐服務、家政服務、幫助洗澡、購物或繳費等)、醫療護理(健康講座、康復治療、長期照料、陪同就醫、上門看病等)、精神慰藉(電話探訪、上門拜訪、心理疏導等)、文化娛樂(社區閱覽室、老年文體活動、健身設施、老年課堂等)、法律援助(法律咨詢與維權、訴訟代理等)等多方位、多功能的綜合居家養老服務中心，切實滿足老年人多樣化的居家養老服務需求，并加大中心宣傳力度，讓老人切身感受并參與進來，從而提高他們的生活滿意度，快樂生活，快樂養老[14-15]。在農村地區，更需要相關部門逐步建設與養老相關的基本服務設施，讓農村老年人進一步享受改革發展的成果，共享社會的養老資源，從根本上縮小城鄉老年人之間的生活差異，從而真正提高整個老年群體的生活滿意度，進一步促進全社會和諧穩定地發展。

(作者致謝：本文要特別感謝皖南醫學院保險學教研室俞彤副教授給予的幫助和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