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促上崗的美國志愿者

張茸

因為美國政府停擺，很多國家公園、圖書館和博物館都關門謝客，春節期間往返美國的機票比往年便宜兩三成。本來準備留守在上海過年的詹納，鑒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還是準備去和在美國新澤西州的父母團聚。

今年這個冬天，上海比以往要冷，但對于美國東北部整個新英格蘭地區，卻是難得一遇的暖冬。詹納從飛機舷窗看到的不是一片白雪皚皚，而是小雨過后的一地濕漉漉。一貫對政治漠不關心的詹納心里還在揶揄時局，是不是政府關門之后，下飛機都沒有海關了？不過，顯然是她的幻想。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機場大巴轉出租車的路程，詹納終于站到了爸媽家門口。她刻意沒有給他們準確的航班時間，想給他們一個意外驚喜。結果，當她開門的時候，發現家里沒人，輪到她意外了。沒辦法，詹納只能先喝杯紅酒，再飽睡一覺倒下時差，估計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半夜兩點多，詹納終于睡醒了，但時差還是不太對。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了，她就起床躡手躡腳在家里逛。去樓上爸媽臥室外，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到老媽的呼嚕均勻有力，應該也是睡得很開心的樣子。她就放心地去樓下廚房找東西吃。

路過門口的時候，詹納意外地在黑暗中看到了兩件反光背心瑩瑩發光。家里怎么會有這種東西？難道爸媽在家太悶，出門去跨國聲援法國的黃背心運動了？不太可能吧。

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剛聽到有人下樓的聲音，詹納就馬上跑出來看，原來是爸爸下來做早餐。“爸爸！我回來啦！驚喜吧！”詹納張開雙臂興奮地大叫。

“昨天我們到家看到你的行李箱，就知道你回來了。”爸爸笑著說。

“爸爸……”詹納一副撒嬌的神態，不過她馬上又想到什么，“咱家門口那兩件黃背心是什么情況啊？”

“你媽沒和你說過嗎？”爸爸反問道，“美國政府停擺這么大的事兒，你不會不知道吧？”

“這種大事應該是聽新聞吧！”詹納打趣道，“不能都靠我媽傳達。”

“所以啊，社區工作者們動員我和你媽去附近的國家公園疏導交通，”爸爸慢條斯理地說，“我們本來就比較閑，任務也不是太重，就參加了。每天就干下午兩個小時，剛好就是你回來的那陣子。黃背心就是我們的工作服。”

“今天我能去參觀嗎？”詹納充滿好奇地問。

“當然可以參觀啦！”爸爸笑著回答，“剛好你也可以認識一下這里的鄰居，大家差不多都在志愿者隊伍里了。”

當天，下了一上午淅淅瀝瀝的小雨。午飯時間，天空奇跡般地放晴了，雨后的空氣愈發清新。爸媽各自穿上黃背心，詹納抱著穿上春節版福字紅毛衣的小狗狗，全家徒步奔赴工作現場。

詹納爸媽家其實離國家公園入口還很遠，但他們所在的鎮剛好是去國家公園的必經之路。因為政府停擺，國家公園作為聯邦政府資助的單位，就全體放假，售票處和檢票處都沒人上班了。很多不想買票的游客就會來湊熱鬧，想趁機免費進去度假，但實際情況并不是那么理想。由于沒有工作人員，環境無人清掃，公共衛生間都被鎖上停止使用，景區內各種售賣零食和日用品的小店也因為電源被整體切斷而被迫關門。

很多游客興沖沖而來，看到一片狼藉，又悻悻而去。很多素質不高的人因為感到很失望，報復性地扔下更多的垃圾，整體情況就變成了惡性循環。詹納爸媽的主要工作任務就是在馬路邊打橫幅說明這個情況，讓更多的游客看到之后知難而退。

整個社區的志愿者任務都差不多，所以大家不但打扮得花枝招展，還把各種party用品，比如小旗子、彩帶和氣球等，都帶來作為裝飾品以吸引過路司機的注意。詹納抱著狗狗在一旁東張西望，感覺所謂的志愿活動就像一次公共節日慶祝。

“你是游客嗎？”一個金發碧眼、穿著黃背心的小姐姐在一旁跟詹納打招呼。

“不是啊。”詹納微笑著用手指向爸媽方向，“我叫詹納，那是我爸媽。我聽說他們的工作后覺得好奇，就跟著一起來參觀。你也是志愿者嗎？你的工作任務也一樣嗎？”

“我是這次志愿活動的組織者，我叫瑪麗。”對方也很健談，“我今天的任務是給工作人員和路過的行人發放銀行的宣傳資料。內容是說，如果政府工作人員因為這次停擺造成沒法按時還按揭，可以申請免除違約罰款。”

“啊……這樣！”詹納第一次聽說還有這種違約豁免的理由。

“你想參加我們的活動嗎？”瑪麗看起來想積極地發展潛在志愿者。

“我是回來度假的，還沒來得及倒時差呢，每天都暈暈乎乎的，我家有我爸媽代表我們全家參與公益了。”詹納婉言謝絕了邀請，但她對這個工作還是充滿好奇，就接著問，“我真是沒想到，志愿者還能有這么五花八門的業務。”

“志愿者的業務，本來就是社會需要什么就干什么唄！”瑪麗回答說，“我們的存在意義就是彌補政府工作的不足啊。政府管不到的方面，或者政府關門的時候，我們都會主動組織起來維護自己社區附近的基本秩序。”

雖然上崗倉促，但和詹納爸媽一樣的志愿者們干得都還挺投入，這種精神面貌與詹納在國內接觸到的志愿者精神面貌一樣。只是國內的志愿者上崗前都經過一些基本培訓，所以工作起來似乎更專業一些。那次是詹納應朋友之邀參加一次跟創新創意有關的會議，現場除了穿職業套裝的工作人員，還有一些穿紅馬甲的志愿人員。如果不是朋友特別介紹，詹納從他們的工作方式上，并不能分辨出他們是志愿者。

在國內，接觸到志愿者的場合還是蠻多的。很多正式場合，除了工作人員，總會有很多志愿者。朋友曾介紹過，這些志愿者可以給予主辦單位幫助，也給了自己鍛煉的機會，一舉兩得的事情。

詹納牽著小狗東逛西逛，和附近的志愿者基本都打了招呼。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雖然志愿工作收效不大，但下班時間，全家還是興高采烈地往家走。詹納想想自己剛知道美國政府停擺時，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突然覺得自己好沒有水準。

更令詹納感動的是，志愿服務除了一些交通和餐飲補助，志愿者完全沒有報酬。人類隨著文明的發展，工作即有報酬，已成鐵律，但在鐵律之外，還有志愿服務精神，似乎帶領人類回到了工作的初心：互幫互助，共存共榮。即使一些志愿服務工作內容并不高端，但這些臨時的平凡崗位，仍然為人們的生活帶來了便利，值得銘記、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