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春天》：心有萬物，春天常在

鳳紫陌

生活需要去凝視

《四個春天》是由陸慶屹導演的一部紀錄片，導演把鏡頭對準生活中的細節，展示了一家人詩歌般的生活日常。該片在豆瓣拿下8.8高分，并且獲得FIRST最佳紀錄片、金馬獎最佳紀錄片提名。FIRST青年影展執行官李子為形容影片：“這就是平凡人的史詩氣質，悲哀有時，快樂有時。”著名影評人史航也被影片的真摯打動：“像鄰居家的煙火也能感動我們，他們家所記載的一切讓我們想到自己的生活。”微博大V和菜頭說：“《四個春天》用平靜克制的鏡頭發掘出生活之下真正的力量———那種支撐千千萬萬個普通中國家庭歷經風霜雨雪走到今天的力量。”

登山野游時對著山谷唱歌，與親友相聚時放聲高歌，在夜色下的樓頂上拉著小提琴，在小小的四方天井中合奏樂曲，做香腸、采蕨菜、做鞋子，他們都感覺到很幸福，勞作對他們而言是一種詩意的生活，影片處處洋溢著一種原生態的美感。陸慶屹說：“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聽過我爸媽對生活說過一點抱怨的話，我對我爸媽最崇敬的地方，就是他們對生活的態度。”

1999年，陸家發生了火災，1998年剛蓋好的房子，第二年就燒沒了。母親不在家，陸慶屹和父親徹底傻眼了，不知道怎么辦，感覺多年的心血都毀于一旦，心里空蕩蕩的。在翻燒剩下的東西時，他們發現許多舊照片和錄像都燒沒了。父親從中翻出了一個小提琴盒，打開一看，背板也快燒成炭了，兩人都感覺很心疼，因為樂器都很貴。父親吹吹灰，嘆了嘆氣，就下樓去了。突然，陸慶屹就聽到了琴聲。他出門往下看，父親坐在天井的井臺上拉著一首叫《沉思》的曲子，小提琴的背板已經燒壞了，聲音是吱吱的，琴聲回蕩，他能感覺音樂在安撫父親。

父母這種對生活的態度感染了陸慶屹，他說父母給他的，是一顆溫柔的心。即使在迷茫的日子里，在自己深陷泥潭的時候，陸慶屹總是感覺有一個精神力量約束著自己，“不讓我往下滑落”。

陸慶屹踢過足球、當過礦工、做過攝影師，是個經歷很豐富的“失業大叔”。他想遠離人群，就去當了礦工。那段時間孤獨敏感，人在安靜的礦山里，陸慶屹的回憶里是“風雨過后，晚霞持續很久。漫天火燒云，感覺自己要被融化掉了”。

有一天雷管炸了，不知道什么神奇的力量牽引，陸慶屹獨自點著一根蠟燭就進了山洞。他在黑暗里發現石壁上炸開了十幾厘米的口，里面是一窩晶瑩的水晶，一根根指向圓心，瞬間就被感動了：“它們埋藏在山林里，沒有人知曉，仍然朝著最純凈的方向生長。”那種自然的美感，讓人欲罷不能。

用一顆溫柔的心去凝視生活，會發現生活處處都有美感。陸慶屹習慣了用照片記錄生活，他會在凌晨3點去房頂拍天空，會不厭其煩地拍花草。他認為照片畢竟是一個定格的瞬間，更想用攝像機把一些動人的片段記錄下來，便有了《四個春天》這部紀錄片的誕生。陸慶屹說：“我覺得人需要去凝視自己的生活。”

心有萬物，春天常在

影片中多次提到離別，兒女離家，春節才回家短聚；燕子在陸家筑巢，歸來又離開；女兒去世，生離死別……人生的歡聚離合，都是自然的產物，他們以溫暖豁達的姿態面對。

送別大兒子時，母親在門口不忍看，回到家里，卻又忍不住出來凝望。父親提前給司機付好零錢，看著遠去的出租車黯然惆悵。送兒女去車站，一次次的離別背后是父母的淚影。

燕子一家在院中筑巢，父親會興奮得像個孩子，突然變得滔滔不絕，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說起來年春天燕子就要離去，語氣里則是掩不住的傷感。春去春來，是自然規律，他們唯有對生活溫柔。生火的時候，母親會說：“你小心點，別熏著樹上的麻雀了。”他們會對植物、小動物乃至所有一切都生出憐憫之心。

女兒生病去世，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們難過、悲傷，最終接受。他們在女兒的墳前栽上樹，種上菜。慢慢地，父親拿起一年多未碰的樂器，將灰塵撣掉，母親醉心于金銀花的香氣，連聲贊嘆“安逸啊”。鄰居送來的蠟梅已經開花，天臺上蔥蔥綠綠的植物，綠得要溢出銀幕。兩位老人經歷了那么多，內心還是柔軟、純真燦爛。木心曾說：“常以為人是一個容器，盛著快樂，盛著悲哀。但人不是容器，人是導管，快樂流過，悲哀流過。”從女兒生病到離世，老兩口從擔憂到不舍，從失去到悲傷，從接受到豁達，將人間親情這樣的東西真實展現。如果人是導管，他們一家人都是通暢的，沒有淤塞和破裂。如果生活就是這樣，我們何不試著擁抱它？活在這世上，最可貴的應該是學會接受磨難和富有。

生離死別，這是很多人都繞不過的話題，怎樣才是面對分離的最好的狀態？在韓國電影紀錄片《親愛的，不要跨過那條江》中，是89歲懷有少女情懷的老奶奶姜溪烈默默等待死亡的到來，準備好和埋葬在江那邊的老爺爺曹炳萬見面的禮物；在日本紀錄片《人生果實》中，是87歲的英子奶奶拍攝伴侶修一爺爺的遺容，仿佛摯愛就陪伴在身邊。而在《四個春天》中，離別是母親背過身，走進家門又踏出去探頭張望；是在逝者的墳前跳起舞，唱著：“藍色的天空像大海一樣，寬闊的大路上塵土飛揚……”《四個春天》制片人趙珣說，從前年到現在，自己不斷接觸到死亡，一年送走6個人，整個人是崩潰的，是《四個春天》撫慰了自己，讓她投入到這部紀錄片中。

這部作品讓我們想起，生活和世界有更好的可能性。用一顆溫柔的心去凝視生活，心有萬物，則春天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