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身女性卵子冷凍的醫療、倫理與法律問題探討

胡瑜凌 李瑩星

隨著現代社會經濟的發展，人們因承受越來越多的生活、工作壓力，而不斷延遲婚育年齡，因此出現了生育力下降的問題。現今，單身女性的生育力如何得到有效保存，成為炙手可熱的話題。卵子冷凍技術雖為單身女性的生育力保存提供了一種有效的方法，但與冷凍胚胎相比，其除了醫療技術問題，還需要考慮法律、倫理等方面的問題，這些問題在臨床工作中，亟待探討與解決。

1 卵子冷凍發展史及其現狀

最初的卵子冷凍起源于畜牧業對稀有物種的保存。1986年澳大利亞報道了第一例利用女性卵母細胞冷凍，復蘇授精后妊娠的案例[1]。1997年胞漿內單精子顯微注射開始被用于解決卵母細胞冷凍后出現透明帶硬化的問題[2]。2004年中國報道了第一例卵子復蘇活產的案例。在2005年以前因冷凍技術的問題，使卵子冷凍復蘇妊娠率非常低，2006年后隨著玻璃化冷凍技術的發展，使得卵子冷凍、胚胎冷凍、卵巢組織冷凍結局得到了質的飛躍[3]。玻璃化冷凍卵母細胞的周期取消率、流產率均低于慢速冷凍，而著床率高于慢速冷凍[4]。2012年Forman等[5]研究顯示:在非供卵的年輕不孕女性(<35歲)中，玻璃化冷凍卵子與新鮮卵子形成的胚胎非整倍體率、繼續妊娠率相似，此研究還認為卵子冷凍對減數分裂中染色體分離沒有不利影響，不會降低其囊胚的種植率[5]。同年美國生殖醫學會提出卵子冷凍已不再是一項實驗性技術，成熟卵母細胞的冷凍已成為女性生育力保存的一種重要選擇[3-4,6-7]。至此，卵子玻璃化冷凍技術被正式應用于臨床。

在我國，女性是否接受通過卵子冷凍這項技術來保存生育力，主要考慮的是卵子冷凍復蘇后的有效性和不良孕產結局等問題。從有效性方面考慮，一項多中心研究顯示，卵母細胞玻璃化冷凍復蘇后，與新鮮周期相比，患者除了臨床妊娠率、累計持續妊娠率方面差異無統計學意義，且圍生期結局亦沒有大變化[8]。但什么樣的年齡段最適合卵子冷凍，尚無定論。隨著女性年齡增加，卵子質量下降，形成胚胎的非整倍體增多，Meta分析顯示36歲以上卵子冷凍活產率明顯降低，而多數研究中心則建議38歲以下行卵子冷凍，各個年齡組確切的卵子冷凍的活產率還缺乏大量數據研究[5]。另有多中心觀察性研究發現，年齡每增加1歲，卵子復蘇后的活產率下降約7%[9]。據報道：慢速卵子冷凍復蘇活產的最大年齡為42歲，而玻璃化冷凍則為44歲[4]。最終影響卵母細胞冷凍復蘇成功率的主要因素有以下幾個方面：女方年齡，卵子獲得數，實驗室胞漿內單精子顯微注射技術，冷凍方法、冷凍設備等。從安全性方面考慮，有研究發現已出生的2 000多例來源于冷凍卵子的嬰兒與自然分娩的嬰兒相比，生殖道畸形的發生率差異無統計學意義，而與接受體外授精-胚胎移植患者相比，胎兒染色體異常率、新生兒出生缺陷、后代發育缺陷并未增加[3,10]。但卵子冷凍保存時間尚短，缺乏大量數據研究，目前僅有1例相關報道：1例24歲的患者采用慢速冷凍卵子6枚，在患者38歲時解凍卵子，存活2枚，其中1枚卵子受精、卵裂，于第3天移植，最后單胎妊娠且足月分娩1名健康女嬰[11]。

2 卵子冷凍存在的醫學技術、倫理、法律問題

雖然卵子冷凍保存是保留女性生育力的有效方法之一，但此方法不是一種無創性技術，另外它存在一系列醫療、倫理及法律等方面問題。

醫療方面，玻璃化冷凍技術使用時間尚短，現有的數據還不能完全排除卵子冷凍對新生兒的影響，遠期影響則更不明確，卵子冷凍時限到目前為止，亦無明確規定，若冷凍時間過長，可能造成解凍失敗或卵子損傷等，由此其應用仍存在一定風險。在輔助生殖過程中，患者為獲得較多的卵子保存，需進行促排卵治療，而治療過程中，患者可能發生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取卵手術也可能造成臨近臟器損傷、盆腔粘連等。在保證生育權的同時，由于生育年齡的不斷推后，妊娠期、圍產期并發癥及生產風險也逐漸增高。

在社會倫理方面，進行單身卵子冷凍的女性若解凍卵子年齡過大，因其年齡因素，父母照顧子女能力下降，母親與孩子年齡差距過大，兒童期撞上更年期，易引發一些心理及社會問題。若在孩子成人前，父母雙方或一方去世，子女后續權益如何保障？其次，若解凍卵子時，父母經濟狀況不佳，可能對后代的教育沒有足夠的保障。在人類長期社會生活中，婚姻和生育是密不可分的兩部分，然而現代女性正從傳統的家庭角色中脫離出來，具有較強的自主意識和獨立的經濟能力，若已進行單身卵子冷凍的女性意愿采取供精的方式，獨立撫養后代，這對現代社會婚姻制度是一項巨大的挑戰，并且大量這樣單親家庭的存在，缺乏父愛的后代子女，如何保障其該享有的“家庭權”， 單身母親又是否能承擔其全部的家庭責任？除此之外，這部分愿意采取供精方式受孕，不愿受婚姻“束縛”的女性，不符合我國現有供精范疇，還可能誘發非法買賣精液等新問題。眾所周知，高齡女性還存在許多生育安全問題，部分女性出于對自身和胎兒健康安全方面考慮，可能因此產生“代孕”需求，這又再一次加重代孕對社會倫理的挑戰。除以上種種卵子冷凍所需要面對的風險，其保存仍存在著和凍精管理一樣的問題，若最終將這部分冷凍的卵子進行贈予，怎樣管理這部分卵子？如何有效地避免近親婚配？

從法律法規方面， 我國對人工輔助生殖技術的管理，是根據原衛生部發布的《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管理辦法》，該辦法提出：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的應用應當在醫療機構中進行，以醫療為目的，并符合國家計劃生育政策、倫理原則和有關法律規定[12]。卵子冷凍尚缺乏法律支持，且也有嚴格的適應證，僅可用于下列兩種情況：一是進行體外授精-胚胎移植的夫婦，取卵日男方不能及時提供精子，或為無精子、死精子，同時拒絕接受供精的，可先將全部卵子或者部分卵子凍存；二是希望保留生育能力的癌癥患者，在治療前可先行卵子冷凍。這就致使卵子冷凍成為輔助生殖技術的“灰色地帶”，亦是每年生殖倫理會上討論、爭議的熱點問題。根據倫理原則，輔助生殖技術需要滿足有利于患者和供受者的原則、知情同意和知情選擇的原則、保護后代的原則、保證社會公益性的原則、保密和保護隱私的原則、嚴防商業化的原則、倫理監督和導向的原則等。

對于單身女性而言，是否結婚是其自主選擇，任何單位和個人都無權干涉，而生育權是女性的基本人權，是人類的天性，具有合法性。這種權利與生俱來不可剝奪，因此單身女性選擇卵子冷凍實現其生育權，具有正當性及合法性，理應得到法律的認可和保護。但冷凍卵子是否為僅屬于個人的“私人物品”，如果僅僅是屬于個人的“私人物品”，那么卵子冷凍者可對其私人物品進行處理，甚至買賣；若已行卵子冷凍的單身女性死亡，其冷凍的卵子處置權、繼承權歸誰所有？我國現行法律尚未對這些問題做出明確的規定[12]。因此，冷凍卵子的屬性成為法律上最有爭議的問題，其法律屬性是解決所引起問題的前提與基礎。在保障生育權的同時，由于單身卵子冷凍沒有法律明文保護，這些單身卵子冷凍的女性的隱私權、處置權、使用權受到侵權時，怎樣追究侵權者的法律責任，尚缺乏法律法規依據。我國公民雖有生育權，但亦有計劃生育義務，單身卵子冷凍這一系列問題是為了保障單身女性生育權所引起的，若保障了這部分女性生育權，是否同時鼓勵了單親母親的存在？這是否又影響了我國的計劃生育制度呢？根據我國現有計劃生育和戶籍制度，這些單親母親子女后代的戶籍問題如何解決？受教育權如何得到保障？

3 單身女性卵子冷凍的意義

卵母細胞凍存可幫助在道德或宗教方面反對胚胎凍存的不孕夫婦，可作為對于法律禁止冷凍胚胎國家的患者的生育力保存的選擇。卵母細胞冷凍保存有利于部分患有疾病的女性生育力的保存，如多囊卵巢綜合征、卵巢功能減退等[3]，或現階段無婚育要求，為預防將來病情加重而影響生育功能的患者。隨著女性年齡增加，生育力逐漸降低，40歲后的婦女即使通過輔助生殖助孕，活產率亦低于20%，主要原因是卵子的老化，因此為育齡期女性進行卵子冷凍，才能保存真正的生育力，以降低因“社會因素”造成的不孕率；若行卵子冷凍的女性，達成生育意愿后，可將剩余的冷凍卵子作為無償捐贈，也能從一定程度上緩解卵源稀缺的狀況。

4 單身卵子冷凍的應對策略

生育是每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權利，單身女性的生育權應當得到保護與尊重。要改善人口老齡化，保證未來單身女性生育權的問題，并不是對單身卵子冷凍的倫理、法律問題避而不談，而是完善現有的法律、技術規范，對有倫理爭議的問題進行倫理討論，積極建立卵子庫。對人類輔助生殖技術中卵子冷凍進行管理，專項立法，對各個輔助生殖中心卵子冷凍技術進行評估、質量控制，具有較好的冷凍復蘇技術的中心才能開展該項技術，定期對該中心該項技術進行校驗。明確卵子冷凍的法律屬性，尤其是處置權。而卵子冷凍的管理可參考精子冷凍的相應管理條規和辦法，建立卵子庫，由相應地區政府和衛生機構監察，既可禁止卵子買賣，又能便于單身女性查詢其卵子冷凍情況。而對于已行卵子冷凍的患者，完成其生育意愿或突發死亡后，剩余卵子可行無償捐贈他人。其管理辦法可參照現有器官捐贈管理實施。對于卵子冷凍可能存在的醫療問題，例如，冷凍的卵子復蘇授精后的活產率，促排卵、取卵過程中存在的醫療風險、后期胚胎可能存在的問題、解凍卵子所必須的條件等，應由相應的輔助生殖中心進行充分知情告知，并由相應機構進行監管。為保證卵子冷凍質量問題，根據Forman等[5]的研究，可建議非高齡婦女，即35歲以下單身女性進行卵子冷凍[13]。而對于孕產期相關風險問題，解凍卵子年齡可參照現有國際、國內受卵者年齡進行評估，比如：美國生殖醫學會規定年齡大于45歲的受卵者，需在胚胎移植前行徹底醫學評估妊娠期風險，大于55歲不進行任何治療[14]。而我國女性平均絕經年齡為49.5歲，將受卵者的胚胎移植年齡可限制在50歲，并建議單囊胚移植以保證活產率。除此以外，為保證子女后代的相關權益，可規定女性在結婚后才能復蘇使用卵子，以保證“孩子”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并且復蘇卵子前對其“母親”進行身體與心理健康評估。

5 結語

近年來，因年齡因素、社會因素所引起的單身凍卵需求日益劇增，這在不久的將來可能成為女性生育史中突出的矛盾之一。隨著我國不孕率逐漸增加，卵子冷凍這項技術可作為部分女性生育力保存方法之一。對于單身女性卵子冷凍中存在的相應問題，可通過加強醫療與法律監管、建立卵子庫，婚后復蘇卵子、規范卵子使用權，用選擇性單囊胚移植降低孕產期風險等方法嘗試解決。關于卵子冷凍復蘇遠期安全性，還需要大量的研究數據來驗證，其中存在的倫理與法律中的問題，還需要進一步細化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