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之父”拳拳孝心：此生已許國豪情天地知

黃保平 朱金靈

潘建偉院士在演講

中國科學院院士潘建偉是國際上量子信息實驗研究領域的先驅和開拓者之一，被尊稱為中國的“量子之父”。而在生活中，潘建偉是有名的孝子，他母親患有心臟病，2013年他父親又被確診為前列腺癌，孝順的潘建偉為父母搭起了生命重生的橋梁。近日，本刊特約記者采訪了潘建偉的家人，聽他們講述了這段鮮為人知的血脈親情。

為人之子：物理天才的拳拳孝子心

2015年12月下旬的一天，中午11點，正準備吃午飯的潘建偉接到姐姐的電話：“建偉，媽現在就要做手術了，跟你說一聲，你安心工作，有我們在?！睊斓綦娫?，潘建偉顧不上吃飯就急匆匆地跳上車，從上海趕回東陽市人民醫院。

1970年，潘建偉出生在浙江省東陽市馬宅鎮雅坑村。父親潘孟迪今年87歲，當過兵，參加過抗美援朝，如今早已退休在家。母親張香姣是一名退休教師，潘建偉還有兩個姐姐，他是家中老幺。

小時候的潘建偉很調皮，卻非常聰明。潘家家風開明，只要是他喜歡做的事，父母從來不制止。上初中后，潘建偉對文科不感冒，卻對理科“情有獨鐘”，尤其在物理學科方面表現出異于常人的潛能和天賦。父母沒有對兒子過多要求和約束，在這種氛圍下，他得以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恣意向前。1987年，他考入中國科學技術大學近代物理系，很快成為該專業的佼佼者。

離家越遠，潘建偉對家的那份眷戀卻與日俱增。上大學期間，有一次，潘建偉放寒假回來，坐車回到東陽已是凌晨。怕影響父母休息，他就坐在家門口，又冷又餓地在黑暗中等到天亮。父母第二天早上起來，才發現門外的兒子，心疼地嗔怪兒子，為什么不叫醒他們。潘建偉卻笑笑說：“沒事，我年輕，怕把你們叫醒了，你們又睡不著了?！?/p>

盡管潘建偉高中后就不住在家里了，但潘孟迪夫婦堅持把兒子的房間保持原樣，這樣兒子可以隨時回來有獨立的房間。不過，看著日益衰老的父母，潘建偉除了心疼，更多的是珍惜和父母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因此，每次回家，潘建偉都會睡在父母房間的沙發上，和父母拉拉家常，談談學習和生活。盡管潘孟迪夫婦倆搞不懂兒子所研究的領域，但只要能夠聽兒子說說話，他們都覺得是一種幸福。

1996年10月9日，潘建偉前往北京辦簽證，他準備去奧地利因斯布魯克大學攻讀博士學位。而這一年，大姐病倒了，十分嚴重。遠在北京的潘建偉特別揪心，他四處打聽，得知北京有一種特效藥能治療大姐的病，就將自己平時節省下來的生活費買了藥，給大姐寄了回去。后來得知大姐的病一天天好了起來，潘建偉長舒一口氣。

潘建偉跟外婆的感情也很好。1998年那年，91歲的外婆病倒了，十分想念潘建偉，姐姐就悄悄打電話告訴了潘建偉，他二話不說，放下手頭繁忙的工作，從國外飛回了上海。外婆臨終前叮囑潘建偉：“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平時連個星期天也沒有，但你要少熬夜，注意身體。外婆希望你將來學成后，一定要回祖國，要為我們國家做貢獻?！迸私▊ヂ犜挼攸c點頭，牢牢記住了外婆的話。

2001年，潘建偉謝絕國外實驗室提供的優厚待遇，毅然回國組建了量子實驗室。潘建偉團隊在量子信息研究方面取得了一系列具有國際領先水平的研究成果，其研究成果曾6次入選“中國年度十大科技進展新聞”，5次入選歐洲物理學會“年度物理學重大進展”，4次入選美國物理學會“年度物理學重大事件”。

潘孟迪夫婦知道兒子工作的重要性，平日里從來不敢打擾潘建偉。所以，當醫生告知80歲的張香姣，需要在心臟搭建三個心臟支架時，張香姣叮囑女兒：“不要告訴你弟弟，他工作忙，不能因為這件事耽誤他的科學研究。”父親潘孟迪也贊成妻子的決定。直到手術結束后，得知母親手術非常順利，姐姐才給弟弟打了這個報平安的電話。

哪知，潘建偉得到這個消息，第一時間趕到東陽，來到母親身邊，他嗔怪姐姐：“你們怎么不早告訴我，我可以帶媽去上海做手術。”說完，心疼地握著母親張香姣的手。張香姣用微弱的聲音告訴兒子：“孩子，媽怕耽擱你的研究……”潘建偉鼻子發酸，要知道上高中時，母親就患上了心臟病，隨著年紀增大，有時走著走著，就呼吸十分困難。隨著時間推移，母親的病情一直揪著他的心。

守在母親身邊，潘建偉十分珍惜這段時光，跑上跑下，打水、送飯，拿各種化驗單。然而，工作電話不斷，他的團隊在等著他。母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不停地催促兒子：“快回去工作，國家需要你，我這邊有你兩個姐姐在，你就放心吧?！痹谀赣H的催促下，潘建偉回了上海。

內心深處：“量子之父”也是父母之子

帶著對家人的眷戀，潘建偉只要有時間，就會給父母打電話，問候他們的身體情況。2013年夏天，潘建偉和他的團隊最為繁忙的時候，潘孟迪卻病倒了。在東陽市人民醫院檢查后，被確診為前列腺癌！

看著檢查結果，姐姐們傷心難過。這時，還不知病情的潘孟迪在女兒們面前再次叮囑：別告訴你弟弟，他工作太忙，我不能給他拖后腿。可姐姐想了想，覺得這是大事，萬一有什么閃失，會給弟弟心中造成無法磨滅的痛。最終，她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潘建偉。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潘建偉呆住了。想到父母辛勞一輩子，本該享福的年齡，卻還要遭受病痛折磨，他心疼不已。潘建偉回到東陽，將父親接到上海復查，令人絕望的是，復查結果是一樣的，父親患了惡性腫瘤！怎么辦？父親這么大年齡，是手術治療還是保守治療？做事果斷的潘建偉，第一次舉棋不定。

在此期間，潘建偉聽說美國有一家醫院，治療前列腺癌的效果不錯，他和妻子商量后，打算帶父親前往美國看病。可父親語言不通，他必須陪伴左右，而他的研究正處在關鍵時刻……這時潘孟迪也表示堅決不愿去美國，原來，他怕耽誤了兒子的工作。這些年來，為了科研合作的方便，潘建偉每年都會去德國。一番考慮之后，潘建偉決定帶父親去德國治療。

到了德國，潘建偉馬不停蹄地帶著父親到德國最頂尖的醫院——海德堡大學附屬醫院治療。在德國治療，需要一筆昂貴的醫療費，潘建偉用自己這些年的工資和一些科學獎金支付了父親的醫療費。

經一系列檢查后，德國的醫生說，潘孟迪的病所幸發現及時，體內的腫瘤沒有擴散，屬于早期前列腺癌，可以采取保守治療。

這是一個漫長而又復雜的過程，可當時潘建偉的工作特別忙，作為團隊的核心人物，他必須回國，回到實驗現場。得知兒子的難處后，潘孟迪樂觀地對兒子說：“你回國吧，我有你媽照顧就行了。”見兒子還是不放心，他又說道：“不要擔心，別忘了，你老爸可是上過戰場的軍人，不會有問題的?！币慌缘膹埾沔沧寖鹤于s緊回國。

潘建偉心中不舍，可實驗到了關鍵時刻，他只得回國。臨走時，他還是不放心，反復對父母叮囑和交代注意事項。連張香姣都覺得兒子太啰唆了。

潘建偉一回國，就沒日沒夜撲在實驗室。這時，他接到父親電話，原來在海德堡大學附屬醫院有一名醫生剛好是中國人，來自浙江諸暨，叫周成，得知兩位老人的事后，周成主動提出以后他來接送潘孟迪到醫院治療。得知這個消息，潘建偉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在百忙之中，他給周成打電話，連連表示感謝。

3個月的時間，父親做了30次照光，周成風雨無阻接送，并和兩位80多歲的老人結下深厚友情，成了好朋友。有了周成的照顧，潘孟迪的病情穩定，治療效果也非常好。后來，潘孟迪在德國的治療結束，潘建偉特意趕赴德國，將父母接回了家。

回國之后，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潘孟迪身體恢復很快。后來，潘孟迪在醫院化驗癌細胞活躍指數，結果均無異常，全家人都高興不已。

在德國的那段時間，潘孟迪夫婦和周成成為忘年交。有一年，周成回國后，特意來東陽看望兩位老人。后來，潘孟迪笑著對兒子說：“沒想到在異國他鄉，我還能和這么好的青年才俊做朋友?！迸私▊バχf這是父母這輩子與人為善，寬厚待人所結的善果。

父母囑托：報國就是為家

隨著工作越來越忙，潘建偉難得回一趟東陽的家。即使回家，父母也跟兒子說不上幾句話，因為滿屋子都是來看他的親戚朋友。有一次，潘孟迪和老伴想兒子了，體貼的女兒就送兩位老人去上海看望潘建偉。潘孟迪夫婦抵達上海時，出差在外的潘建偉還在飛機上。

潘氏父子難得的相處時光

凌晨三點，得知兒子到家，潘孟迪和老伴趕緊起床，就想和兒子多說說話。深深懂得父母的心情，潘建偉不顧旅途勞累，坐在父母身邊，拉著他們的手開始嘮嗑，聊著聊著，天就亮了。直到這時，潘孟迪又懊悔不已，兒子太忙太累了，聊一晚上，不耽誤他休息嗎？見此，潘建偉寬慰父親：“沒事的，爸，我去實驗室路上睡一會就可以了?！?/p>

有一年春節，潘孟迪夫婦和潘建偉一家在上海過春節。年三十晚上，潘建偉放下手中的工作，早早回到家，親自下廚為父母做飯，一家人開開心心過了一個團圓年。潘建偉時間寶貴，2017年10月的一天下午4點多，潘建偉趕到浙江金華開會。金華離東陽70多公里，開完會的潘建偉馬不停蹄往家趕，和父母團聚后，吃了一頓飯，就立即趕往金華。

讓潘孟迪夫婦特別感動的還有他們的兒媳婦樓小青，對他們的生活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只要有時間，樓小青就會帶著孩子回到東陽看望爺爺奶奶。有了她做賢內助，潘建偉更加放心，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隨著我國在量子通訊研究領域不斷取得成果，潘建偉也越來越忙。怕打擾兒子，潘孟迪夫婦很少給兒子打電話。為此，80多歲的潘孟迪還學會了玩微信，他經常在微信里匯報自己的健康狀況，讓兒子不要惦記父母，把精力都用在科學研究上。

潘建偉的心里卻從未放下對父母的牽掛，2018年10月后，潘孟迪經常感到頭昏。潘建偉得知這個情況后，緊張得不得了。放心不下的潘建偉抽空帶著父親來到上海一家醫院檢查。后來經過檢查，父親的腦血管沒有問題，他才放下心來。后來，潘建偉帶著父親又做了進一步檢查，尋找原因。根據病情，專家分析，父親可能是吃了擴張血管的藥品導致頭昏現象，建議停藥。停藥一段時間后，父親頭昏癥狀減輕了，走路也比之前有力氣了。這以后，潘孟迪對兩個女兒說：“我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告訴潘建偉，他的工作停不下來，他必須要對國家負責任，我們要理解他，支持他。我們都知道，他的心里一直裝著親人，有這些就足夠了?！眱蓚€女兒連連點頭。

2018年12月18日上午，在人民大會堂舉行了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大會，潘建偉獲得“改革先鋒”稱號，站在領獎臺上受到表彰。

潘孟迪在電視上看到兒子揮手致意的那一刻，趕緊用手機抓拍了一張照片，他給兒子在微信上發了一條信息：“剛才，我們在電視上看到了你，我們感到很高興很自豪，向你致以最熱烈的祝賀！”

時年48歲的潘建偉，41歲就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42歲當選發展中國家科學院院士，43歲獲得何梁何利基金“科學與技術成就獎”。潘建偉的團隊在量子信息科學領域，不斷創新，最終確立了世界領跑者的地位。

作為當代量子物理頂級科學家，他獲得了這么多榮譽，卻把名利看得很淡。潘建偉很少和父母提起自己的工作和獲得的榮譽，家人都是從新聞上獲知他的這些成績。問起他來，潘建偉總是淡然地說：“不管多少榮譽，我都是爸爸媽媽的兒子！”

這就是我們的潘建偉院士，永遠保持與名利的距離，對家人，對父母，對國家卻永葆一顆赤子之心，用事業回報父母對他的期待！

編輯/劉彩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