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法人》特約撰稿 張書樂
同人手辦既面臨官方“盜版”的質疑,又面臨被他人“山寨”的窘境。出路則在于從情懷入“坑”,走向原創入“市”
“還有小半年,需要好好準備一下。”小年夜包餃子,手辦原型師L一不小心,又把一團面捏成了個人形。他念叨的“小半年”指的是2019年夏季將在上海舉辦的Wonder Festival手辦模型展。2018年在這個展會上,他的第一款原創手辦深受大家喜愛。
與L這種原創派相似,一些受訪的同人手辦原型師在春節前后,都忙著看動漫、做截圖和為自己網店上新的預售。
看動漫是為了找靈感,而截圖則是為了在制作同人手辦時,有一個參照。“大廠自己的手辦,往往很呆板。”同人手辦原型師阿山介紹說:“我們做同人的,其實就是把一些大家特別有情懷感的場景還原出來,這個非常不容易。比如2018年不是有個在抖音上爆紅的車飾,《龍珠》里的小悟空駕著筋斗云嗎?那個廣義上也算手辦,但比較山寨。如果是我制作,我就會考慮如何讓靜態的手辦上,顯示出小悟空舞動金箍棒的動態感,比如讓金箍棒形成一種旋轉的效果,和漫畫里一樣。”
“當然,依然是靜態的。”阿山怕被誤解為電動玩具,連忙補了一句。
如果說同人文化里,如同人小說、同人動漫或同人游戲,往往因為二次創作的緣故,使得它們在原創與侵權的邊界上面目模糊。那同人手辦則可直接認定為“侵權”,無論原創的成分有多少。
所謂手辦,在中文地區主要指以ACG角色為原型而制作的人物模型類動漫周邊。而同人手辦,則是沒有動漫廠商授權、粉絲自制的那一類手辦。
“但請不要把同人手辦和在某寶上銷售的那些幾十元低質玩具相提并論。”二次元資深觀察者新宇頗為氣憤于外界在談論同人手辦時,將之與“山寨”打上等號。國內玩家或者媒體一直有一種誤解,把所有的模型都統稱為手辦,但是其實并不是這樣,只有用樹脂材質(Garage Kit)做出來的作品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手辦,幾十元的PVC材料做的盜版,根本不能算在其中。
場景是官方手辦和同人手辦的最大不同。在新宇的觀念里,同人手辦主要針對比較知名的動漫形象角色,如火影忍者、哆啦A夢、龍珠、精靈寶可夢等等,制作和設計周期根據造型、做工和尺寸不同,大約也分為幾個月到一年左右不等。“初級的原型師,是在官方設計的基礎上做一些修整,主要針對細節,造型或者人物形象做更貼合動漫形象原作的調整;而手辦大神,則因沒有官方IP的限制,可以天馬行空有更大膽的創意和造型,或者在細節上更注重表現力。
“官方版有時候臉會比較崩,且基本沒有什么場景。我們叫它站尸。這才是同人手辦能夠存在的關鍵,而不僅僅是價格。”新宇不忘對官方手辦補上一刀。當然,價格因素也存在。可同人手辦大神的作品,幾千上萬,這優勢太不明顯了。而且官方版也有幾百元的PVC產品。
大多數受訪的同人手辦原型師都表達了類似的入坑經歷,喜歡某個動漫形象,但官方手辦沒合適的,就自己動手做了一款。
對于絕大多數沒有動手能力的二次元粉絲們,則選擇了更為簡單粗暴的買買買。

“那種幾十元的業內叫‘祖國版’,都是從正版的手辦再次翻模甚至是三次翻模生產出來的,往往還會有點變形。”L坦言。這些產品的價格往往只有正版的十分之一,不過這類盜版,對真正意義上的同人手辦或原創手辦,沒有太多壓力。材料、做工和收藏人群不一樣。
業界對于“祖國版”和同人手辦,也有著涇渭分明的差異化理解。“如果完全100%照抄官方的,就是純盜版的仿制品了。比如以前游戲《死或生》出的那款霞,就被盜版得特別厲害。”新宇介紹道。不過和這種盜版相似,同人手辦在國內的銷售渠道,大多也是在某寶上。暫時,無論哪類,都還沒聽說被版權方打擊過的案例。
在澎湃新聞上,一則名為《沒有版權的同人手辦,為什么還能存在?》的短視頻或許說明了真相。片中一位日漫版權方的代表揭示稱,同人切入小眾體量的市場,影響不到我的市場份額,所以小眾的DIY也是允許的。同時,同人還有可能幫忙把版權方的蛋糕做大,做好宣傳覆蓋和孵化。但一旦品牌做到足夠大,留給同人的路徑就只有兩條:其一是收編,一起開發市場;其二是不允許再做無授權的同人。
在許多版權方的口吻中,有一個描述倒是觸及了原型師們的癢點,比如早前,日本NHK制作了一期關于動漫周邊的節目,其中提到中國市場上制作銷售的同人手辦,有的質量已經完全堪比正版貨,甚至自己的工作人員都無法一眼分辨出哪個是正版哪個是同人版。
而讓L念念不忘的Wonder Festival手辦模型展,則是版權方和原型師之間的特別合作形式。“它有個‘一日版權’概念很特別,原型師提交材料,由展會主辦方向版權方或者商品化權持有者申請版權,這樣獲得了授權的原型師就可以在展會當天展示販售角色相關的手辦作品。換句話說就是:在展會上出現的,都是有授權的合法同人手辦。”
談及原型師的收入,已經創立了工作室的L則抱有期待,國內二次元粉絲基數大,受眾規模也大,前景可期。不過目前,大多數原型師還是處在為愛發電的情懷中。
即使是在版權灰色地帶游走的同人手辦,也有著自己的“盜版”困擾。阿山打趣為,一個來自同行、一個來自同域。此處“盜版”打引號,也在于同人自身的版權“不明確”。
同行,主要是一些爆款的同人手辦,被盜版團隊返模量產成數十元的PVC手辦。這種“同行抄襲”大多是那些以盜版日系手辦為生的小作坊所為。
阿山打趣道,他們是同行,但和我們不是一個專業,所以不能叫“同業”。L也表示,目前同業間公開抄襲的狀況較少,畢竟手辦圈子比較小,聲譽也比較重要。
不過,L倒是指出了另一種“盜版”:同屬文創領域的跨界抄襲。
“目前存在一些跨圈子抄襲的現象,比如文玩圈抄襲手辦圈的設計,把手辦的設計做成木雕玉雕紫砂擺件之類的,這種發生在美系手辦里略帶中國形象元素的作品被抄襲的比較多。”L認為,這種趨勢也在從同人手辦,向他所在的原創手辦領域蔓延。
新宇則認為,文玩領域的這種抄襲,更多的是偏重于中國風或新國風,“畢竟有點國風的二次元領域,更貼近文玩屬性,又切合年輕受眾的需求,也反映出了文玩領域想要突破的一種趨勢”。
更多的原型師,則從情懷入“坑”,走向原創入“市”。最典型的或許是在2018年末獲得第一輪千萬級投資的末那工作室。
從2013年開始,末那就開始嘗試和游戲動漫以及影視公司合作,也制作銷售了包含《大圣歸來》《大魚海棠》《斗戰神》《黑貓警長》《大護法》等國內知名動漫、游戲的IP衍生品,逐步形成了自己在二次元粉絲圈中的黏性,并在2018年簽約了40多名日本的手辦業者。
除了往產業鏈上走,一些新穎的原創姿勢也在萌芽。如在虎牙直播上,一位叫作“兜兜”的主播在2017年就開始直播自己制作王者榮耀同人手辦的過程,只不過是用黏土,而非通常原型師所使用的樹脂材料。
倒是國外的腦洞開得更大,2018年末,美國高端定制珠寶設計師Ben Baller公布了兩款他設計的《龍珠》角色黃金吊墜,黃金+鉆石鑲嵌組成悟空與貝吉塔。盡管不是手辦,卻未嘗沒有啟示意義。“為什么手辦一定要用樹脂呢?用樂高積木做,也可以算廣義手辦吧!”阿山說道。無論同人、原創,腦洞大才有前景。

法學博士,現任教育部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國家保護知識產權工作研究基地——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知識產權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導,本刊顧問委員會委員,本欄目特邀主持人;兼任中國法學會知識產權研究會名譽會長、最高人民法院特約咨詢專家、最高人民檢察院特約咨詢專家、中國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仲裁員。2006年5月26日下午,與鄭成思教授一起應邀為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一次集體學習講解《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和中國知識產權保護的法律和制度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