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十九首》選讀

鐘岳文

西北有高樓a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云齊。

交疏結綺窗b，阿閣三重階c。

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d。

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e。

清商隨風發f，中曲正徘徊。

一彈再三嘆，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愿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注釋】

a這首詩首先勾勒出一座高渺入云、裝潢精致、恍如仙境的高樓，隨后引出高樓上悲涼的歌聲與身份未明的歌者，最后在無盡的低回悵惘中，抒發詩人對歌者“知音難遇”的同情，表明其愿與歌者一同化作鴻鵠、遠離塵世、振翅高飛的渴望。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高樓歌者應是詩人理想的化身，這首詩則是詩人自傷自悼的哀音。全詩造虛渺之境，發傷世之音，哀怨纏綿，意蘊雋永。

b交疏結綺窗：雕刻著如絲繡花紋一般交錯花格的窗子。交疏，窗子交錯的花格。結綺，有花紋的絲織品。

c阿閣：四面都有檐霤的樓閣。

d一何悲：多么的悲傷。

e無乃杞梁妻：恐怕是杞梁的妻子吧。無乃，表示不敢肯定的語氣。杞梁妻，即后世傳說“孟姜女哭長城”中孟姜女的原型。春秋時期齊國大夫杞梁的妻子，因丈夫戰死而悲泣，城為之崩。

f清商：音調凄清的商聲。

涉江采芙蓉a

涉江采芙蓉b，蘭澤多芳草。

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

同心而離居c，憂傷以終老。

【注釋】

a這是一首思鄉詩。游子將自己對故鄉人事的深深眷戀寄托于芙蓉芳草，遙望歸途漫漫，如何才能讓故鄉的“同心人”感知到這份深情呢？思念的無力感被時間和距離無限拉長，使得游子發出了“憂傷以終老”的慨嘆。而守在故鄉的人，既謂“同心”，想必也是“心同此理”的吧。這首詩純用賦的方法，承襲了《楚辭》采芳草贈人的傳統，并得其神韻，將采芳草、寄遠（而不得）、望鄉、傷懷一一寫出，情感富有層次。

b芙蓉：即蓮花。

c同心而離居：謂情投意合的兩個人卻散居在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