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皮斯特星的一天

黃韞秀

特拉皮斯特紀年3月12日。

今天天氣不錯。一覺醒來，我離地面還有近兩米，看來是起早了。我坐在床上仰望星空，打量身邊細桿狀的住宅樓，它在這個地殼運動活躍的星球起著重要的防震作用，年復一年地精密運轉著，把呈螺旋狀用鉸鏈連接在樓壁上的床位一個個在前一天定好的時間送至地面。多么美麗的墻體，金屬光澤在零件與零件的優美弧線連接處閃爍，仿佛滿樓的星辰。它的線條那么優美，結構那么堅固，正如特拉皮斯特人的軀體，被硅質殼體包裹著，柔美而有力量。正想著，我的床位隨著住宅樓旋轉下降。

我跳下床，漫步到海濱。今晨，月一和月二正圓，月三不見，月四略缺，三個月亮正好組成一張笑臉，笑臉映在波動的海面上。海是美的，但我并不想觸碰凌晨的鐵海。眾所周知，鐵的比熱容很小，凌晨的鐵海冷得刺骨。我抬頭仰望星空，那來自宇宙深處的射線，透過稀薄的大氣層直射在我身上。正是它們迫使我長出厚厚的殼。

我走進交通亭，按下“學校”按鈕，地面開始下沉。我踩著一小塊方形地面在地底穿行，很快匯入由無數的人與方形地面組成的軌道，如同一滴水匯入河流，帶著某種宗教的神秘意味。當我看清身前身后的人時，這種嚴肅感立刻消失無蹤。“特里！真巧啊！”我歡快地打招呼。特里點頭答道：“真巧。我剛在想，交通系統是如何運轉的。”“老師講過，利用地殼以下空曠的大氣層空間，依靠磁場使地毯懸浮，并利用交流電，交互式推進導體地毯。當交流電頻率足夠快時，我們就能感覺到地毯在平穩運行了。”聽完皮爾的回答，我和特里崇拜地看著他，贊嘆道：“學霸就是學霸！”

我和特里也算不得“學渣”，特里擅長語言，我偏愛生物。生物，尤其是人，是多么美麗而奇妙，我們的硅質殼體優美堅固，我們的有機物內臟精巧如一個小世界。

生物課上，老師講道：“科學家已成功派出偵察衛星，了解到地球概況。地球人是碳基生物，沒有殼體，全身是有機體……”他們是土做的！我咽了口唾沫，特拉皮斯特星球的泥土中最多的就是碳元素。我正想著，忽然看見老師用憤怒的目光盯著我說：“貴元體！看看你的洛倫茲儀，你又在想什么，給我滾出去！”

我吐了吐舌頭。我愛生物，可生物老師不愛我。說到洛倫茲儀，由于人集中注意力時腦電波會發散到殼體外形成磁場，所以老師們在學生頭頂裝了個洛倫茲儀，它可通過電子的運動軌跡顯示磁場強弱，老師們由此可以判斷出學生是否走神了。我正打算取下儀器看看，耳邊即傳來弱弱的“嘀”聲，我所在的地板連同桌子開始下陷，接著我來到教室外面并浮出了地面。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罰站了，每次站在教室外面，我都會指點大好河山。金剛石泥土從田里運到城市用于鋪路蓋房，城市是晶瑩而透明的，馬路如波浪起伏展示著完美的曲線。不似鄉下的三氧化鋁建筑有雜質和顏色，城市透亮閃光，極富現代感與科技感。夜幕降臨，一點點星光在金剛石上反射聚集，于是整座城市都亮了。不過現在是白天，陽光下的金剛石之城少了一份凌厲霸氣，多了一份果凍般的靈動。

我站了一會兒，下課鈴響了，午飯時間已到，我直奔食堂。我是肉食主義者，因為我總覺得吃了利用陽光把四氧化硅和氫氧化氟加工成氟氣和大分子有機物的植物后，也會進行光合作用。這自然是無稽之談，但這種恐懼類似于對轉基因食品的恐懼，根本無法克制。而說到肉，其中的學問就博大精深了。比如鐵水磯是一種生活在鐵海中的兩足動物，其足部能耐巨大溫差，因而肉質肥厚富有嚼勁，磯爪是我們的“全民零食”。除了鐵海，亞硫酸湖中也有不少美食。比如碼首坨身獸，在亞硫酸鹽的長期滋潤下生就了大嘴巴和肥大的身體，肉質鮮美柔嫩，入口即化。陸地上的美食當數沙漠烊，它善于在沙漠中行走，性子火暴，因而難以捕捉，正所謂“千金易買，烊肉難求”。烊肉雖貴，卻是真的好吃。因高溫而分離的二氧化硫讓烊肉吃上去有種“噼里啪啦”的爆裂感，如同整個沙漠都在舌尖上跳舞。

我還是喜歡直接吃肉，盡管我可能因此長胖，并被嘲笑臉皮厚——晶瑩的硅讓我的臉皮厚度一覽無余。

“貴元體，你又只能吃肉了。”皮爾在我旁邊坐下，皺著眉頭說。“天哪，你怎么忍心吃植物，它們在為我們提供氟氣呀！”我夸張地說。特里在我的對面坐下，笑道：“別管他，貴元體是怕會進行光合作用。”“很有可能的，我會吸進別人呼出的四氟化硅，吸入氟化氫，然后釋放出氟氣，并且整個人都會變得綠油油的——太可怕了！”我說著搖了搖頭。特里和皮爾一臉壞笑地看著我，他們知道我這么說是因為校花弗洛總想變成一株植物。唉，美麗純潔的弗洛，我總幻想著摘下我們僅有的一個染色體組的小指合二為一，一同孕育一個屬于我們的硅殼蛋。

我愛女孩子，我也愛我們的星球，它位于特拉皮特星系第二位，溫度恰好在1000攝氏度左右，有豐富的氫氧化氟溶劑，空氣稠密但不至于阻擋陽光，坐擁生命存在的三個“金鎖鏈”條件——溫度、介質和空氣。但凡少一個條件，我們的生命就不會誕生，比如2000攝氏度的一號星、含水的三號和溫度僅有24攝氏度的四號星，它們都不具備產生生命的條件。

這么看來，我們的星球真是獨特而美好啊！放學了，我走出交通亭，迎著星光向鐵海畔的住宅樓走去。

（指導教師 徐 敏 編輯 文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