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可人
2018年,阿富汗重建已經進入第17個年頭。從國內政治進程的發展來看,基本完成了《波恩協議》所規定的關于組建政府的相關要求。其中較為突出的是2004年的阿富汗新憲法賦予了各個民族、社會團體和婦女平等參政議政的權利,在推進國家政治發展進程的道路上邁出了一大步。隨著國內安全局勢的逐漸改善,阿富汗的政治進程呈現了積極態勢,接下來需要面對的是在處理好國內部族、軍閥、塔利班以及美國等外國勢力影響的基礎上,構建與其國情發展相符合的政治制度,為建立現代國家治理體系奠定基礎,推動政治生態健康發展。逐漸告別“沙聚之邦”[注]沙聚之邦的提法最早見于中國學者論述非洲部族問題的民族和部族與國家間關系。具體參見劉鴻武:《從部族社會到民族國家——尼日利亞國家發展史綱》,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頁。由于阿富汗國內民族成分復雜,由眾多民族和民族之下的部族構成了現代意義上的國家,國家又長期處于大國和部族戰爭中,故本文借用該說法。,不斷增強民族凝聚力和國家向心力,這是未來阿富汗實現政治重建和構建現代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目標和任務。阿富汗政治進程中如何更好克服部族政治等因素的影響,通過實現部族政治與現代政治制度之間的有機結合,從而形成以國家制度、政黨制度、法律制度等為主要內容的現代國家治理體系,是阿富汗政治進程中所面臨的核心問題,也是“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議題。
在阿富汗3400萬的人口中,普什圖人占40%,塔吉克人占25%,還包括哈扎拉、烏茲別克、土庫曼等20多個民族。農牧業是阿富汗國民經濟的主要支柱。農牧業人口占全國總人口的80%。[注]參見百度《阿富汗》詞條,https://baike.baidu.com/item/阿富汗伊斯蘭共和國/6942399?fromtitle=阿富汗&fromid=129046&fr=aladdin#6。特殊的歷史地理環境使得阿富汗民族形態較為多元和復雜,游牧民的社會、組織、政治對阿富汗影響深刻,“2/3的居民有部落聯系,尤其是在游牧民中”。[注]黃民興:《阿富汗問題的歷史嬗變》,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第17頁。現居于阿富汗境內的民族,主要包括操波斯語的普什圖族、塔吉克族和操突厥語的烏茲別克族和土庫曼族,從語言可以看出他們的族源,一類是來自于亞洲內陸的突厥族裔,另一類是來自于伊朗高原的波斯族裔。這兩類族裔在伊斯蘭擴張過程中被伊斯蘭化,“宗教傳播為國家權力原來的族親意識增加了新的活力”。[注][突尼斯]伊本·赫勒敦:《歷史緒論》,李振中譯,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203頁。
由于阿富汗的地理位置和獨特歷史,其政治、社會、文化明顯受到周邊古代文明的影響,主要是亞洲內陸草原和沙漠地帶的游牧文明和綠洲地帶的定居文明。“游牧”是人類為適應特定環境而產生的一種精致的生產生活方式和文明形態,在人類文明史上,它是定居文明的對照物。以游牧為生的普什圖族在阿富汗特定的山區和高山草原,飼養黑山羊作為生計。烏茲別克人、吉爾吉斯人、土庫曼人放牧時短途移動。所有游牧民族都依靠出售乳制品、羊毛、羊皮等來購買小麥,阿富汗各民族的主食是麥面烤制的類似馕的大餅。游牧民族與城鎮的聯系非常緊密,因為城鎮就是定居文明的表現形式。城鎮成為了游牧民族的另一種補充性生活資源,可以在城鎮交換商品,也會去城鎮劫掠。為了在游牧的特殊環境中生存下去,游牧民族產生了特定的經濟生產與社會組織模式,即部落和部落聯盟,一種半生產半軍事化的社會組織。
社會組織半軍事化、機動性很強的突厥語民族在與定居民族遭遇時,通常成為勝利者和統治者,他們通過通婚和行政方式同化了許多定居民族。“于是征服者(突厥語族)信仰被征服者(波斯語族)的伊斯蘭教,被征服者接受征服者的語言,即突厥化的過程。”[注]張信剛:《大中東行紀》,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年,kindle版,位置:4416。在突厥化與伊斯蘭化的雙向過程中,游牧與農耕傳統在各民族的融合與交融中得到了保留和發展。“他們在歐亞大陸草原大遷徙過程中,吸收了西亞文化;也反映了語言上的同化,但仍保留了當地高度發達的、定居農耕傳統在文化中的優勢。”[注]彭樹智:《阿富汗》,西安:陜西旅游出版社,1993年,第34頁。
由于阿富汗多山的地理、地形和農耕、游牧混合的生產方式,在阿富汗廣大的農村和山區產生了眾多的部落和以部落聯盟為主要形式的部族,阿富汗的部族社會中家族、氏族、部落一層層由小及大的社會群體,認同于和他們有親疏關系的群體。部族社會主要由游牧民發育、發展而來,他們以家庭為單位,既是生產單位,也是部族社會的基本組織。一個小的部族、一個氏族、一個家族,或者同一個父親的后代等,他們堅持自己小范圍的特殊血統,同時也與其他族群一起參與到大的總的宗譜血統中。族親意識既來自大的總的宗譜血統,也來自小的特殊的家譜血統,但是后者的意識更強烈、更堅定,因為他們之間的關系更親切。[注][突尼斯]伊本·赫勒敦:《歷史緒論》,第163頁。上升到國家層面,部族通常指“社會階序化、權力集中化程度低的政治組織”[注]王明珂:《游牧者的抉擇:面對漢帝國的北亞游牧部族》,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49頁。。阿富汗的部族社會成員具有比其他民族的社會成員更為強烈的族群認同意識和內在凝聚力,突出表現在封閉性和排他性上。通常狀態下,部族之間的關系是敵或友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外部的環境,當面對共同的敵人和威脅時,人們會把那些平日將他們分為不同分支的瑣細爭論暫時擱置于一旁,而一旦外敵被趕走后,他們又會立即重回往日的爭執和敵對狀態。[注]Thomas Barfield,AfghanistanA Cultural and Political History,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2010,p.79.
由多個部族所構成的社會組織及其發展形態成為了阿富汗民族國家較為顯著的特征。雖然,普什圖人的部落最為完整,但是“土庫曼人和烏茲別克人等民族也存在部落,而塔吉克社會中部落已消失了”[注]黃民興:《阿富汗問題的歷史嬗變》,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第17頁。。在部族內權力的合法性構建來自于血緣。這種譜系認可至關重要,因為它證明了使用牧場的權利、在血族集團之間形塑了社會與軍事義務并建立起當地政治權威的合法性。”[注][美]T.巴菲爾德:《危險的邊疆:游牧帝國與中國》,袁劍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34頁。傳統部族結構不會給中央的政權制造混亂局面,部族通過部族首領與政府產生關系,部族首領是連接部族和各級政府的“軸”。“部族首領是國家機構同部族聯系的中間人,代表部落同政府交涉。在這個過程中,他的經濟實力不斷增加,政治影響也迅速擴大。”[注]彭樹智:《阿富汗》,西安:陜西旅游出版社,1993年,第140頁。以家族和血緣為紐帶的宗族社群延續著他們的社會關系和彼此扶持的傳統,在全國是一種非常隱蔽但是又非常有影響力的力量,在阿富汗偏遠的山區,這種社群關系越發強大,在城市和農業發達的地區相對較弱,同時發達地區政府較為容易進行深入的統治和管理。但是在城市和富裕的農業區,宗族對民族的日常生活還是保持著非常強大的力量。
隨著歷史的發展,部族作為阿富汗社會的基本認同單位長期存在,部族的觀念、行動投射到公共權力之上就形成了部族政治,在阿富汗政治語境下的部族政治可以解釋為部族或族群代表圍繞公共權力形成的各種關系和開展的各類活動。部族政治與部族的發展是相互影響、相互作用的,在部族政治的發展過程中交織著民族、宗教、歷史、文化等諸多復雜的因素。部族政治作為阿富汗國家的重要政治特征,從宏觀的角度觀察,阿富汗國家的政治體系就是建立在以部族政治為基礎的政治架構之上的;從微觀來看,部族政治滲透到了國家的方方面面,進一步強化了部族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作用和影響,形成了以部族政治為核心的政治環境,甚至成為影響社會穩定和實現國家治理的政治現實。
1919年第三次英阿戰爭后,阿富汗維護了民族獨立,但喪失了今屬巴基斯坦白沙瓦地區的大片領土,中央政府在很大程度上只保有對全國象征性的統治權,甚至僅僅能夠在首都喀布爾及周圍地區行使有限的行政管理權,很難對各地進行有效管理和產生較大影響力,在廣大的部落地區和農村仍是當地的部落首領或村長獨立地行使管理權,這一狀況一直延續至今。每個部族擁有自己的政治機構和軍事組織,事實上構成了一種半獨立的社會單元,部落首領擁有土地和牧場,他們利用部落的政治和軍事機構維護自己的特權,大多數時間都游離于中央政府之外。這種獨特的二元性使得阿富汗在沒有外部勢力入侵時達到了一種國家與社會、中央與地方、政府與部落的平衡。在以部族政治為基礎的國家體系和政治構架內,中央的“等級制”與地方的“平等制”很好地維持了“均勢”和良性狀態,在中央集中管理的體系下各個部族獲得了內部行使權力的自由,這使得阿富汗在歷史上較長一段時期內保持了穩定。
阿富汗杜蘭尼王朝的歷史是與大國博弈和求生存的過程,是“東方民族主義”困境的典型。東方民族主義有兩個使命,即民族化與現代化。一方面要建構名義上古老、實則嶄新的民族,同時要使這個民族實現現代化。阿富汗是一個由多民族組成的共同體,但是民族國家意義上的阿富汗先于民族的融合與統一建立。[注]阿富汗的兩次抗英斗爭鞏固了阿富汗的版圖和政權,阿富汗被殖民者裹挾著進入到了民族國家的階段。第一次英阿戰爭時,普什圖人部族在阿克巴的領導下英勇抗擊外來入侵,特別是宗教在此時做了很好的戰爭動員,廣大的普什圖部族在圣戰號召下集合在一起反抗外來入侵,阿富汗民族的意識在面對外來入侵時得到了加強。1826年,多斯特·穆罕默德稱汗,宣布建立王朝。第二次英阿戰爭的后果是在拉赫曼的鐵腕推動下,阿富汗建立了多民族國家。因此,阿富汗既需要代表一個在當代世界擁有主權的國家,又是一個民族國家,其境內各族雖然有語言、習俗、生計、宗教派別的不同,但是作為民族國家,其作為整體的多元一體性的民族身份建構因為外部力量的入侵、戰亂數次打斷。建構主義關于近代民族的界定可以被視為阿富汗現代國家建構的理論思路,“各民族主義的共同特征就在于要建構出一個同質化的‘民族’”[注]昝濤:《現代國家與民族構建:20世紀前期土耳其民族主義研究》,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1年,第11頁。。“阿富汗民族”的建構與其現代國家的建構在主體身份上需一致,方可完成深層次的建構與現代化。但是阿富汗的這個雙重使命有其內在困境。20世紀開始阿富汗的政治家進行的改革都歸于失敗,部族政治始終夾纏于其中,不能清晰地得到由部族建構而為民族的路徑,突破部族政治的局限性。
阿富汗重建不僅僅是政治、經濟、社會的重建與重塑,更是阿富汗再次進行自我建構的良機,民族本就不是一個靜止的狀態,歷史上在阿富汗現今領土上生活、統治過的大月氏人、嚈噠人、波斯人、突厥人、蒙古人有的已經消失,有的融入到其他民族中,有的仍在阿富汗。建構主義認為民族和民族認同是一種社會和歷史的建構,有很強的主觀色彩。[注][英]霍布斯鮑姆:《民族與民族主義》,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5-9頁。雖然阿富汗的政治建構因為時局的動蕩而一度阻斷,但是阿富汗的民族性在阿富汗抵抗蘇聯入侵和內戰中不但沒有減弱,還得到了加強。阿富汗人在阿富汗國內很少會大量使用民族標簽如普什圖族、塔吉克族這樣的標簽來區分彼此。因為阿富汗人至少認為他們擁有著共同的歷史,彼此生活在一個共同的空間里,阿富汗的各個民族間沒有巨大的分歧。民族性與國家政治建構主體身份的重合對于阿富汗重建、建構現代政治制度、改變部族政治半游離于國家政治體制之外的狀況,無疑是一個良好的機會和契機。
阿富汗從杜蘭尼王朝末期開始處在帝國殖民主義、帝國主義侵略擴展的夾縫中,隨時有被滅亡的危險。經歷了兩次英阿戰爭后,拉赫曼國王清醒地意識到阿富汗面臨的外部形勢異常嚴峻,于是地用鐵血手段,加強中央集權國家的建構,強化了操波斯語民族的政治地位,強制部落遷徙,將部落首領的部分利益收歸中央。這一時期奠定的國家內的各民族地位和部族間的關系保持了很長時間。“軍事強人們會通過貶損貴族,并采取‘結構性遺忘’的方式降低那些譜系高貴但政治上無力的世系,使之逐漸消亡,從而提升自己祖先的地位。”[注][美]T.巴菲爾德:《危險的邊疆游牧帝國與中國》,袁劍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37頁。進入20世紀,阿富汗開始了經濟、政治和社會現代化的改革,但都歸于失敗。在此過程中部族政治以各種形式參與了阿富汗作為“民族國家”的建構。部族對自身的過分認同和對異族的排斥,導致在政治活動中過分強調自己的利益,過多突出地方的特殊性,加之宗教、文化等因素的影響,埋下了國家分裂和民族分離的隱患。以阿曼努拉國王改革為例,這是阿富汗歷史上第一次以推動國家現代化進程為目的的改革,頒布了阿富汗歷史上第一部現代意義的憲法,即《1923年憲法》,明確規定終止王室權力由國王及其兄弟和諸位王子分享的傳統做法,實行有限的立法、司法和行政三權分立政治制度,建立由國王領導下的大臣內閣,取代原先由王室直接掌管國家權力的政治體制。由于各種不利因素的影響,加之阿曼努拉國王急功近利,在較短時間內就頒布了100多條法令,受到傳統部族政治勢力、宗教保守勢力和廣大部落首領的強烈反對,改革在1928年部族起義浪潮的沖擊下宣告失敗。
以部落和部族為基礎的部族政治勢力過于強大,國王或者總統本身就是部族和部落的成員,要維系統治也必須依靠來自于本部族和部落的支持。這就陷入了一種悖論的狀態:一方面要根除部族政治對中央集權的阻礙,另一方面要加強中央集權又必須依靠來自于部族和部落的政治支持。此外,阿富汗廣大部落地區地處高原,山脈縱橫,氣候寒冷,地理環境險惡,物質資源匱乏,生產方式落后。大多數情況下為了維持生計只能以家庭和部落為生產單位,這就導致部落民(個人或家庭)對部落和部族產生了強烈的依附關系,尤其是“在政治層面,阿富汗的民族更具描述性而非操作性,因為個人首先效忠于本村、本峽谷、本地區的部落領袖,除非面對部落敵人,部族間才會有政治上的合作”。[注]Thomas Barfield,Afghanistan's Ethnic Puzzle:Decentralizing Power Before the US With drawal,Foreign Affairs,NewYork,90,ISS.5,p.56.因此,在阿富汗傳統社會中部落民(個人或家庭)對于社會全然沒有概念,部落民(個人或家庭)只對部落首領效忠,部落的社會體制催生了部族強烈的獨立性和自由性特征,使得部族的保守性得到了固化,除非受到外界的較大沖擊,否則不太容易接受部族以外世界的信息。而在“國家—社會—個人”的政治體系中,個人參與社會和國家事務的作用都被部落或部族所取代,自然人在社會中的作用往往被忽略。
但對問題的研究和分析也要一分為二,要看到阿富汗歷史發展的特殊性,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說外國入侵對其產生的危害要遠大于國內部族政治的不良影響,部族政治并非導致阿富汗陷入戰亂和沖突的主要原因。相反,阿富汗國家之所以沒有因為曠日持久的戰爭而陷入解體和四分五裂,部族的作用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因素。塔利班政權倒臺后,阿富汗各方勢力雖然政見不同,所代表的利益集團不同,但是都愿意在重建阿富汗的前提下坐下來共同協商成立臨時政府,部族和部族政治在這當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部族政治既是阿富汗重建的政治遺產,又是未來政治發展的基礎。
觀察阿富汗的政治進程體現了阿富汗傳統政治權力的傳承規律。部族的領導權屬于他們中間的核心族群,而不是大的總的族群。“掌握領導權的族群必須具備優勢和控制能力,所以這個核心族群的族群意識要比其他族群更強烈、更堅定,它才能取得優勢,進而取得領導權。只要這些條件存在,部落的領導權就仍然屬于這個核心族群,因為他們具有對其他族群的優勢和控制能力。”[注][突尼斯]伊本·赫勒敦:《歷史緒論》,第163頁。如果他失去了優勢,領導權就要離開這個族群,而轉到另外更具優勢的族群,并一直保持下去。領導權只能在更有實力的族群中轉移,在一個大的族群中間,必須有一個核心族群占有優勢、擁有領導權并維持下去。
阿富汗重建后的部族政治在國家層面上延續了這一傳統和規律,但是在地方層面出現了一些新的變化。
1.杜蘭尼集團與吉爾扎伊集團在政治上交替執政
阿富汗在現代化道路上引入了政黨制后,與部族政治自然而然地交織在一起。世系關系構成了普什圖人部族社會穩定的結構,在此之上衍生出了社會關系、社會地位和社會問題。統治過阿富汗的杜蘭尼家族、穆薩希班家族、伯帕扎伊家族均出自杜蘭尼集團。吉爾扎伊集團雖然是阿富汗普什圖人的第二大部族,但由于政治地位不高,很長一段時間內不能與杜蘭尼集團抗衡。1978年達烏德在其前政治盟友發動的政變中被殺,達烏德的被害標志著杜蘭尼集團結束了在阿富汗長達230年的統治。以1978年為分水嶺,在之后的23年里,吉爾扎集團政治地位不斷提高,主導了普什圖人的政治和軍事,參與了激烈的內戰。人民民主黨的領導人塔拉基、阿明、納吉布拉,伊斯蘭反對派的領導人希克馬蒂亞爾(Hekmatyar)、阿卜杜爾·哈克(AbdulHaq)、賈拉魯丁·哈克尼(JalaludinHaqqani),塔利班的首領毛拉奧馬爾都來自吉爾扎伊集團。阿富汗重建中杜蘭尼集團又再次重返阿富汗政壇,吉爾扎伊集團與杜蘭尼集團的競爭呈現交替上升的態勢。2014年,阿富汗總統職位由來自吉爾扎伊集團艾哈邁德扎伊部族的阿沙拉夫·加尼擔任。兩大部族力量的交替上升成為了戰后阿富汗政治重建的開端,阿富汗部族政治的基石發生了新的變化,為那些身處社會底層或政治地位不高的普什圖部族打開了一道通往參與國家治理的大門。
2.部族政治與地方武裝勢力的“結合”
受大國入侵、外來宗教勢力的干涉與影響,1990-2001年期間的阿富汗內戰導致了部族和族際間的激烈沖突。地方武裝主要有三種類型,第一類是以舊武裝勢力為代表的“北方聯盟”,代表人物是希克馬蒂亞爾。蘇聯入侵后,阿富汗地方部族在“圣戰”的旗號下開始了抗擊入侵者的戰斗,地方部族首領本來就有私人武裝的傳統,后來得到美國、沙特等國家的支持逐漸壯大起來。第二類是蘇聯撤軍后扶植了一批塔吉克、烏茲別克人的軍事武裝力量,代表人物是馬蘇德、杜斯塔姆。后來被塔利班打敗,轉而與原先對抗的“北方聯盟”聯合,共同對抗塔利班。第三類是美軍入侵后出現的新軍事武裝力量,他們受美國扶植,協助聯軍轉運物資,控制了阿富汗的交通要道。2003年《政黨法》出臺后,阿富汗政局中出現了政黨熱的現象,先后有100多個政黨注冊成立。但這些政黨大多數還沒有真正在政治生活中發揮作用。更為嚴重的是,少數能夠發揮作用的政黨仍然由前述三股勢力的軍閥首領所控制,而這些人在阿富汗的重建過程中,以手里的武裝作后盾,通過政黨成為掌握地方實權的省長或市長。他們填補了阿富汗發生戰亂以后的權力真空地帶,取代了部族和部落原先在社會結構中的作用和地位,在謀求自身利益的同時,也為其控制區域內的民眾提供安全、就業等公共產品,為個人提供基本的生存保障,因此獲得了部族民眾的支持。其統治在某種程度上具有了一定的合法性,這種合法性與傳統部族首領的統治合法性裹挾在了一起。
阿富汗重建開始后,推進現代化進程是其面臨的迫切的歷史任務,在此過程中必然會產生部族政治與構建現代國家治理體系間的博弈,因此這個過程既是推進國家重建、實現長期穩定的一種艱難嘗試,也是未來積極探索政治民主化進程的重要目標之一。可以說目標是明確的,但路徑是曲折的,而任務則是相當艱巨的。縱觀阿富汗構建國家治理體系的發展歷程,2004年1月26日,阿富汗過渡政府總統卡爾扎伊簽署頒布新憲法,確立國名為“阿富汗伊斯蘭共和國”,實行總統共和制,標志著在重建過程中現代國家制度的確立。2004年-2014年卡爾扎伊擔任了該共和國的兩屆總統。從2014年至今,加尼通過選舉當選總統,阿卜杜拉擔任政府長官,推動了阿富汗的政治進程。大支爾格會議在通過憲法、制定法律和推動和平進程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阿富汗政府嘗試著在遵守法律制度的前提下用法治思維對國家和社會進行治理,這是構建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一步。
政黨作為阿富汗各方勢力政治意志的體現和利益的代表也在國家重建過程中發揮著積極作用。現在大家在決定政治事務時起碼可以通過“政治代言人”坐在桌前協商解決,而不用發生武裝沖突。從現實發展的情況看,一方面,通過政治途徑和政治方案來解決國內沖突,結束國家戰亂,實現政治和解,建立新的政治秩序是當前阿富汗各方達成的共識和認可的路徑之一,也是與美國等外國勢力妥協的產物,這為國家治理體系的構建奠定了堅實的條件。另一方面,阿富汗持續多年的戰爭打破了國內原先各個部族在地域上的分布狀況和建立在此基礎之上的政治格局,過去固化在地域之上作為政治架構的物質基礎已經逐漸失去作用,地域政治的功能被戰爭侵蝕殆凈。[注]TareakA.Rather,Afghanistan Democracy and Ethnic Paradox,The Journal of Centera lAsian Studies,Vol.XXII.2015,p.130.在重建初期,阿富汗臨時政府已不能再像蘇聯入侵前那樣按照地域分布情況來安排政治重建,唯一可依靠的只有在戰亂中保存和壯大起來的部族首領和與部族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軍事政治精英,由此部族政治也成為了政治重建的重要條件。
阿富汗現行的政治制度是通過波恩會議和制憲會議兩個重要步驟確立起來的。2003年12月召開的制憲大會就阿富汗的國體、政體等問題展開了激烈討論。辯論的一方認為要建立總統制,而另一方則偏向由議會制下的總理來領導內閣。由于歷史上阿富汗實行中央集權制曾嚴重損害過中央與地方的關系,部分代表傾向于聯邦制,背后透射著部族政治影響的因素。但現實發展中阿富汗的重建過程需要強勢的中央政府來推進,因此國際社會樂于同一個強勢的總統和集權的官僚體系打交道,不愿意卷入到復雜的立法機構和區域權力機構中去。[注]Thomas Barfield,AfghanistanA Cultural and Political History,p.298.在一定程度上國際社會極力反對阿富汗的地方或者省級區域發展自己的力量,這對部族政治是一種打壓。在這樣的背景下,阿富汗國家政治帶有以下特征。
1.國家政治結構——單一制。阿富汗憲法規定,現行的阿富汗政治制度實行單一制來安排和處理中央政府與地方權力機關、整體與局部之間的關系。中央的立法、行政和司法體系相一致,國家的憲法和法律與各省的法律法規相統一,由統一的中央政府掌握最高國家權力,地方權力接受中央權力的統轄。
2.政府組織形式——總統制。阿富汗現行憲法規定,最高行政權力屬于總統,總統既是國家元首,又是行政首腦,同時也是武裝力量的最高統帥,憲法賦予了總統加強中央對地方財政的領導和統一調配全國資源的權力。同時,也規定召集大支爾格會議并獲得2/3以上多數通過,可以免除總統職務。在這里要明確的是,總統制行政體系的表現取決于它實現其政治目標和動員民眾的潛力。阿富汗單元化的行政體系使民眾注意力自然聚焦,總統選舉很容易成為大選時的焦點。所以總統一旦沒有振奮人心的作為,或者處理問題失當,很容易動搖甚至是失去民心。
3.政黨制度——大支爾格會議下的多黨制。大支爾格會議分上院(長老院)和下院(人民院)兩院,上院設420個省議會議席,由各省議會議長和代表組成,議員從各省、區管理委員會成員中間接選舉產生。下院設249個議席,根據各地人口數量平均分配,但保證每省至少有2名女議員。大支爾格會議召開時間不定,在國家需要解決戰爭、媾和、修憲等重大問題時由總統召集,由中央和地方領導人、重要官員、法官、部落領袖、宗教領袖和社會知名人士組成。根據阿富汗2004年新憲法規定,大支爾格會議是阿富汗人民意愿的最高體現,負責制訂和修改憲法,批準國家其他有關法律。
阿富汗重建吸取了歷史教訓,考慮了民族、宗教因素,允許有著不同族籍、不同宗教派別背景的政治精英參政,在頒布《政黨法》時明確多黨參與議會選舉,試圖將軍閥、部族、政黨的政治生活和行動規約在法律的框架下進行。在阿富汗現行的總統制里,政黨不僅與議會相關,而且與總統直接相關,政黨不僅爭奪議席,更最要的是爭奪總統職位。2014年總統選舉競爭激烈,為平衡利益和化解矛盾,在總統之外設立類似于總理的政府長官一職就是最好的體現。
從通常的定義來講,政黨制度是指國家法律所確定或在實際政治生活中所形成的關于政黨的地位和作用,政黨之間的相互關系、政黨執掌政權或參與政治的方式、方法、程序的制度性規則或規定。[注]燕繼榮:《政治學十五講》,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185頁。阿富汗的政治是以部族政治為基礎和起點的,這是其特殊性,因此簡單沿用國內外學者關于政黨的定義并不能完全涵蓋阿富汗政黨的特征。阿富汗政黨帶有鮮明的部族性和地域性,屬于政治綱領不強、組織章程不夠嚴密,組織系統、體系架構和群眾基礎尚且薄弱的政治團體,阿富汗政黨在“是什么”與“做什么”等方面面臨著許多現實的困難和挑戰。阿富汗重建要實現由傳統政治制度向現代政治制度轉型的任務是相當艱巨的,其過程也必然是曲折緩慢的。
阿富汗構建現代國家治理體系面臨的問題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地方與中央離心,塔利班問題有待徹底解決
可以說阿富汗的政治史就是一部中央集權與地方分權的角力史,等級制身后所代表的是集權,平均主義身后所代表的是地方部族集團和少數民族力量享有自治的權力。中央對地方的管控力不強,很多時候阿富汗中央政府的政令僅能在首都推行,政令難出喀布爾,從卡爾扎伊上任總統后被戲稱為“喀布爾市長”就可見阿富汗中央政府對地方治理的難度。卡爾扎伊執政時期北方聯盟受到了壓制,原先掌控國防部、內政部等實權部門的塔吉克族軍閥勢力已逐漸被清除和撤換,此外北方聯盟手中的武裝力量也被阿富汗國民軍收編吸收,地方軍閥對中央政權的影響力逐漸減弱。與此同時,阿富汗政府與塔利班勢力的關系始終是制約阿富汗國家穩定發展和構建國家治理體系的關鍵因素,是任何政府都必須面對并需要加以徹底解決的問題。但目前阿富汗政府與塔利班的談判條件得不到雙方的承認和妥協,雙方無法達成共識,塔利班問題如果一直找不到妥善和有效的解決途徑,必將成為阿富汗未來穩定和發展的重大隱患。
2.部族政治過度影響國家政治生活
從阿富汗自身的政治發展來看,在選舉國家最有實權的總統一職時,憲法規定總統候選人既可以由某個政黨推舉候選人來參選,也可以以獨立候選人的身份參選,前總統卡爾扎伊、現任總統加尼均以獨立候選人的身份贏得了阿富汗的總統大選。[注]阿富汗的獨立候選人是指非經過政黨和團體提名推薦,經過自身努力獲得選民聯名提名推薦的總統候選人。候選人不必通過政黨來推選的規定以及卡爾扎伊、加尼先后贏得總統選舉的政治先例,削弱了政黨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此外,阿富汗的議會選舉也實行獨立候選人制度,進一步限制了政黨通過參加議會選舉來發揮影響的途徑。2004年阿富汗大選采用的投票方式為“不可轉移單票制”,這顯然是阿富汗在國際社會的安排下而進行的大選和投票,其目的是為了削弱強勢政黨的形成,可是事與愿違,這種安排犧牲掉了形成強勢政黨和政黨聯盟的可能性,過度增強了總統集權。與此同時,黨派林立也使得阿富汗政黨群體呈現“碎片化”趨勢。阿富汗戰爭后軍閥們期望在新政府中獲得一定的政治地位,這一情況使得政治體制的重建更加復雜化,特別是阿富汗新政府追求的是重塑拉赫曼時期高度集權的中央政府。[注]Thomas Barfield,AfghanistanA Cultural and Political History,p.282.這些軍閥背景的政黨不僅控制著廣大的區域,手中還掌握著大量的資源。比如,杜斯塔姆領導的伊斯蘭民族運動,自稱有兵力5萬人,控制了北部4個省,擁有自己的政府、法律和貨幣。[注]黃民興:《阿富汗問題的歷史嬗變》,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第293頁。臨時政府成立后,在阿富汗政治生活中能發揮作用的政黨仍被前圣戰組織領袖所控制,這些人中的大多數在阿富汗重建后并沒有放下武器。“卡爾扎伊政府治理軍閥政策的失誤也讓這種狀況更為惡化,反而進一步鞏固了軍閥的地位。”[注]轉引自楊恕:《阿富汗政黨政治:歷史、現狀及其在后撤軍時代的前景》,《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2期。2009年,阿富汗通過新修訂的《政黨法》,提高了政黨注冊門檻,目前有38個政黨具有合法的參政資格,其中較大的政黨有民族運動黨、伊斯蘭民族陣線、伊斯蘭統一黨、伊斯蘭促進會。[注]常九青:《當前阿富汗政黨政治的特點及發展趨勢》,《政黨世界》2014年第2期。但它們爭論不斷,誰也說服不了誰。由于阿富汗的歷史發展和民族文化的形成同西方國家差異很大,源自西方的民主精神對大部分阿富汗民眾來說不僅是陌生的,甚至可能對它充滿敵意。并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選舉的形式化。[注]楊恕:《阿富汗政黨政治:歷史、現狀及其在后撤軍時代的前景》,《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2期。由于阿富汗的政黨建立在部族和民族主義基礎上,政黨所代表的利益集團相對小而狹窄,不具有廣泛性,更遑論代表性。在2014年大選中,部族、種族與民族因素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加尼與反對黨民族陣線領導人阿卜杜拉·阿卜杜拉的競選甚至被外界認為是一場“只有部族,沒有主張”的斗爭,兩大陣營互相攻擊,齟齬不斷。[注]《大選后的阿富汗》,http://world.people.com.cn/n/2014/0925/c157278-25729205.html,2014年9月25日。阿富汗重建至今的17年,其民主進程和選舉制度沒有為建立強有力的政府和具有凝聚力的政黨奠定基礎,這對未來阿富汗的穩定和發展來說是不利的。
3.美國等大國對阿富汗的干涉和影響
阿富汗的重建是在大國的干涉下進行的,美國等大國對阿富汗政治、經濟、社會具有很大的影響力,在某些方面甚至有決定性的話語權。在后撤軍時代,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大國扶植了一批政黨和政治人物作為代理人,繼續將阿富汗作為美國全球戰略目標的重要組成部分,打擊恐怖主義,追剿基地組織,培植阿富汗民主政權,鞏固中南亞地區一體化戰略的主導權,為確保美國國家安全、全球領導地位服務。[注]錢雪梅:《阿富汗的大國政治》,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7年,第36頁。俄羅斯扶植塔吉克、烏茲別克人擁兵自重,維護邊境地區國家安全。巴基斯坦則更愿意支持普什圖人的黨派,確保領土和主權完整,保持對阿戰略影響力,對抗印度。阿富汗政壇的許多政黨和黨派后面都有軍閥的背景,阿富汗目前的局勢必然引起各個派別“選邊站隊”,依附于不同的國際勢力,形成“鼎立”之勢。但這里面有一個必須面對、解決起來又十分棘手的問題,就是如果沒有美國等大國軍事力量的存在和經濟上的援助,以阿富汗政府現有的實力無法支撐國內發展和掌控國內安全局勢,一旦失去“外援”可能很快出現局勢失控,陷入長期戰亂的危險;但大國干涉的繼續存在,又成為影響阿富汗謀求真正的獨立自主,實現政府與塔利班的和談,實現民族和解的主要障礙。如何處理好與美國等大國的關系,實現與塔利班的和解,實現真正的國家穩定,是未來阿富汗政府的主要任務,否則國家治理體系的構建也根本無從談起。
在阿富汗構建國家治理體系過程中出現的諸多問題,其中較為突出的還是執政者的治國理念、施政方式未能很好地與阿富汗國家發展的向度和目標相統一起來,沒有深刻把握住在長期的政治、經濟、社會、民族、文化發展中所形成的阿富汗國家歷史發展內涵,加之部族勢力的根深蒂固,導致制定的政策具有較大的差異性,致使在20世紀阿富汗政治出現了激進的蘇聯模式、全盤否定外來意識形態的塔利班極端模式等怪象。這個國家歷經劫難,卻從未被征服,但是這個國家的政治建構一直不順,究其根源,乃是阿富汗民族性的建構準備不足,在戰亂中無暇對民族國家重新發現,重構自身民族歷史、傳統和民族文化;而走現代化之路,其路標只在西方,阿富汗只能模仿或者被動輸入,若要學習西方,又似乎有損于本民族借以建構自我的游牧文明、部族政治和伊斯蘭文化。
目前,制約著阿富汗政治重建最大的問題是實現民族和解、結束戰亂、維護國內治安和解決好塔利班。阿富汗政治進程呈現積極態勢,如何讓這種態勢變為發展的主流,讓部族政治與現代政黨制度更好地結合,實現現代國家治理,這是阿富汗政治發展的重要目標,也是解決問題的方式和路徑。在構建阿富汗現代國家治理體系中可以明確的是:第一,國家治理必須與國家主權緊密結合,即塑造民族性與民族國家身份的主體必須一致。阿富汗深受地緣政治的負面影響,飽受大國入侵干涉之苦,國家治理應該堅決恪守維護國家主權統一和領土完整的原則,必須堅持阿人主導、阿人所有。第二,在部族政治的基礎上構建現代國家治理體系應守住政治多元化的底線。一方面,要防止國家治理退化和演變為政治部族化的傾向;另一方面,要堅持把部族政治作為國家重建、重塑民族性的政治基礎,否定它就等于盲目的治理,這一點在阿富汗政界達成了共識。第三,政黨政治的發展應該與阿富汗經濟社會的發展水平相適應、相一致。這是阿富汗所有政黨制定行動綱領時必須遵循的前提條件,只有對阿富汗國家認同的高度一致,才能構建符合國情實際的現代治理體系和政黨制度。正如布林克霍夫所說:“在脆弱國家和后沖突國家里,實現有效治理和真正民主就要求政黨是包容性的、透明的、負責任的,以及黨內是民主的。政黨為脆弱、沖突后國家提供的公共參與和民族對話提供了重要的渠道,有效的政黨是實現民主的關鍵。”[注][美]布林克霍夫:《沖突后社會的治理:重建脆弱國家》,趙俊、霍龍澤譯,北京:民主與建設出版社,2015年,第108頁。在時間饋贈給阿富汗的政治遺產中,既有豐富的經驗,也有深刻的教訓。目前,阿富汗的政治經濟社會發展勢頭良好,如何抓住這個珍貴的機遇實現現代化,在重建中構建現代國家治理體系,這個帶有很強向度的目的既考驗著國際社會,更考驗著阿富汗政府和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