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民旺
“國家利益”是一個容易被泛化的政治概念,在不同的歷史條件和事件背景下容易引起不同的闡釋。在現今的國際政治和國家間關系操作中,對“國家利益”概念的解讀越來越有具體化的趨勢。

對于“國家利益”概念的接受,中國其實經歷了一番曲折。新中國成立后相當長時間,國人對“國家利益”和政治意識形態哪個更優先存在有不同認識,在當時很多人眼中,“紅旗插遍全球”就是最大的國家利益,世界無產階級的整體利益顯然要高于“狹隘的”國家利益。改革開放以后,隨著意識形態因素的淡化,“國家利益”的概念被廣泛應用于中國外交,得到越來越充分和詳盡的闡釋。不僅學者發表了很多關于如何界定中國國家利益的著述,中國官方也進行過系統的論述。
21世紀初,“核心利益”的概念被引入中國的外交話語體系。2009年7月,時任國務委員戴秉國在華盛頓舉行的首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中,在官方較高層面初步解釋了中國的核心利益所在:第一是維護基本制度和國家安全;第二是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第三是經濟社會的持續穩定發展。2011年9月,中國政府發布的《中國的和平發展》白皮書明確界定了中國的核心利益,包括:國家主權、國家安全、領土完整、國家統一、中國憲法確立的國家政治制度和社會大局穩定、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基本保障。
核心利益是一個國家追求自身利益的“底線”。可以說,中國的核心利益也是國際社會中大部分國家的利益“底線”,亦即所有國家都會追求這些基本的利益。那么,寬泛意義上理解的中國的國家利益,與其他國家的差別可能體現在哪里呢?界定國家利益的標準又應該是什么?
現實主義為我們理解國家利益的限度和范圍提供了依據。美國現實主義大師漢斯·摩根索在《國家間政治》一書中提出了現實主義對國家利益的理解,即“以權力來界定利益”。意思是,國家對利益的追求需要與其實力相匹配。換言之,國家實力的變化無疑會影響著對國家利益和國際規則的界定。
如果說,過去我們對中國國家利益的理解仍舊局限在中國是一個發展中的大國的角色定位,那么現在,考慮到中國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且仍將不斷崛起,對中國國家利益的理解需要在這一基礎上進行重構。習近平主席針對當前中國發展的歷史方位,明確提出了“三個前所未有”的科學論斷,即“我們前所未有地靠近世界舞臺中心,前所未有地接近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目標,前所未有地具有實現這個目標的能力和信心”。這一論斷更是對當下中國在世界發展大勢中的歷史方位的再認識。
如果轉換視角,將中國看作是不遠將來國際秩序的引領者之一,那么對很多具體議題中的中國國家利益的理解就會產生不同的視角和景深。就拿全球公域范疇來說,美國的訴求反映著當下其在經濟軍事技術優勢下的利益選擇,而在相關領域,只有中國等少數國家才可能同美國進行真正意義上的競爭。從此意義上講,當下美國在全球范圍內的很多利益訴求有可能也是將來中國在全球范圍內的利益訴求。
舉個具體的例子。美國幾十年來一直在全球關鍵海上要沖踐行“航行自由宣示行動”,因為確保本國戰艦任意穿行各大戰略航道是美國全球戰略利益需要。美國的這種“航行自由”觀本質上是霸權思維,其不斷躥到中國家門口游戈本質上是強權行為。但美國“航行自由宣示行動”所涉及的國際海洋法實踐問題,恐怕是將來中國軍事力量在走向深洋過程中也無法回避的。
同樣的,在當前激烈競爭的全球公域,如太空、深海、網絡、極地等,都更需要具有前瞻性的思維來理解中國的國家利益。在這些領域,對抽象的國際規則的競爭已經展開,不同規則訴求的背后則是國家利益的差異。全球公域的競爭,更依賴的是技術能力,中國顯然可能會是部分領域的佼佼者。因此,對任何抽象的道德原則的接受,都不能以損害中國未來利益為基礎。
總之,思考中國的國家利益時,我們不應當僅以當前實力作為基點,而要思考的是不遠的未來的利益訴求。一方面,我們不要陷入到定勢思維中去;另一方面,我們需要經常地轉換視角來看待不同問題。如此,我們甚至會發現在全球層面上同美國的共同利益是在不斷增多,而不是相反。從此意義上講,中美在國際規則領域仍有可開展溝通和協調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