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繼定
(浙江師范大學 人文學院,浙江 金華 321004)
戴復古,字式之,號石屏,是南宋江湖詩派最具代表性的布衣詩人。他大半生漂泊于江湖,以詩鳴天下數十年,年八十余。生前作詩二千余首,傳至后世的,亦達千首,可謂南宋詩壇上作詩數量較多的一位。但就散文創作而言,其數量則屈指可數。《全宋文》收入其文僅五篇,均為詩集之序跋短文,漏收了他為族侄戴丁之妻所寫的墓志銘。此篇墓志頗有文獻價值,糾正了過去某些方志關于戴氏宗族上下輩分排列上的某些失誤,并提供了戴復古于淳祐六年十一月仍然活在世上的證據。現特予抄補,并就《全宋文·戴復古》“戴復古小傳”的撰寫及收錄之文校點的失誤,試作考辨和訂正。
宋故淑婦太孺人毛氏墓志銘
余族侄丁,字華父,之妃曰毛氏,名仁靜,家黃巖之丹崖。其父廷佐,以儒學望于里,故孺人習聞其訓,陶染與性。成,既歸,克盡婦道,以賢淑稱。儀止山立,節操玉潔,是非不涉于言,喜怒不形于色,動循禮法,暗合女誡。贏衣羨鏹,祇以振貧,一毫不費于釋氏,非介然有守者莫能。華父自少與余為忘年交,相見必傾倒。嘗為余言:“婦人之所難克者,妒為大。山妻賤性不妒,比之傳記所載謝安、王導、任瑰、裴談之徒之妻,制勒其夫如束濕者,殆霄壤。叔處吾族,曾聞其指尖妒悍聲出房闈乎?繇是人益多之。”烏乎!其他可能也,其不妒為難能也。能為其難,豈非賢婦也哉!年八十七,逢國錫類思,封孺人。生于紹興甲戌九月壬子,卒于嘉熙庚子十二月甲午。子男四:楷,木,栝,栩。栩先孺六年卒。女三,嫁其侄從政郎前紹興府嵊縣主簿仁厚,進士曾建大、王修。孫男八:宜老,雙老,大老,沖老,君賜(抄補者注:原件此處下空一字),敕賜童科免解進士顏老,宗憑,偉老。大、錫、顏、偉俱蚤夭。女十,鄭蕃、陳觀光、鄭居禮、陳應夢其婿也,馀在室。曾孫女三。以淳祐六年十一月壬申祔葬于戴奧。華父兆前事,楷等款門乞銘,余雖不任載筆,誼不得辭,況又平時所樂道者。
銘曰:自《小星》之詩絕響,為婦者類以妒相師,至專房擅寵,禍移彼姝,寧滅祀而不悔。聞孺人之風,可以愧死矣!①
按:戴復古所撰的這篇墓志,1971年在戴復古故里——今浙江省溫嶺市新河鎮南塘附近的長嶼丁岙出土。當時丁岙村正在大規模拆墳平地,一天突然挖出這一塊碑石,村民未仔細辨認,僅把它當作普通的石料用來墊土。1996年,溫嶺市將戴復古墓地定為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在查找戴氏墓群文物時,這塊被村民視作一般石料而擱置許久的刻有銘文的碑石,這才身價百倍,被當作研究戴復古及其宗族的重要歷史文物,迎入溫嶺市文物局鄭重地保護起來,并對它進行認真的考古研究。據當地的戴復古研究專家吳茂云先生描述,這塊刻有戴復古遺文《宋故淑婦太孺人毛氏墓志銘》的碑石,“長75厘米,高54厘米,厚7厘米。石質細膩光滑,下沿已磨光。銘文直行,共27行,每行19字,總計454字。字為2分硬幣般大,左下角另有‘玉山林瓊夫刻’一行小字,記載了刻者的名字。銘文楷書,筆力遵勁秀麗,有鐘、王帖意”。[1]552該銘文的被發現經當地媒體報道后,引起了浙江各級文物部門和文史學界的重視。自1996年以來,關于戴復古撰寫的這篇墓志銘的考證、闡釋文章相繼問世,多位學者都充分肯定了它的歷史價值和文獻價值,認為它不僅推翻了學界以往所謂戴復古之父戴敏系宋進士戴舜欽之從侄,戴復古系戴丁族兄的說法,糾正了過去某些方志誤列的戴氏宗族上下輩分的承接關系,而且提供了戴復古于淳祐六年十一月仍然活在世上的證據。特別值得提出的是,該墓志極力褒揚戴丁之妻毛氏“不妒”的所謂美德,突出反映了古代封建社會夫為妻綱的陳腐思想觀念以及女性地位之低下,從而也加深了我們對宋代婦女所受封建禮教毒害與迫害的認識。
《〈全宋文〉編纂凡例》曰:“本書所收作者,皆撰小傳,簡要介紹其姓名、字、號、謚、生卒年、籍貫、仕履、主要活動及著述等,并注明所據之史料。”[2]15按照此凡例,《全宋文·戴復古》開首亦撰有“戴復古小傳”:
戴復古(1167—?),字式之,號石屏,臺州黃巖(今浙江黃巖)人。敏子。篤志古學,從林景思、徐淵子游,又登陸游之門,講明詩法,由是有詩名。著有《石屏詩集》十卷行于世。見本集卷四《新年自唱自和》,萬歷《黃巖縣志》卷六,《宋史翼》卷二九。[3]49-50
這則小傳,不計標點符號,共80多字,初看并無什么不妥,但仔細推敲,卻有幾處失誤或不準確之處,與凡例所定的原則不完全符合。
(一)戴復古出生于公元1168年,八十余歲卒,而非小傳所謂“1167-?”
戴復古生于南宋孝宗乾道三年,古今向無異議,戴氏多篇詩作即可證實這一點。淳祐甲辰四年戴氏作的五律《新年自唱自和》即有“生自前丁亥,今逢兩甲辰”之句。[4]46上一個甲辰年是孝宗淳熙十一年(1184),“前丁亥”正好是乾道三年。或曰:對照中西歷年表,乾道三年,不就是公元1167年嗎,為什么又說戴復古是1168年出生的呢?這就需要說到中西歷年表兩者對照,有不相對應的一面了。原來,公元的某年,對照我國的農歷某年,并非完整地在同一年內。常有我國農歷某年之尾卻是公元下一年之初。戴復古出生在乾道丁亥三年的農歷十二月(據戴氏本集卷五《生朝對雪張子善有詞為壽》“梅花臘月春,……誰道是生辰”句可知),對照西歷已是1168年1月12日至2月10日,故若按西歷來標示其出生之年,自應標為“1168年”。
至于戴復古的卒年,有多種推測,學界至今尚無定論,小傳以“?”標示,自是一種謹慎的態度。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戴氏活到80余歲才去世。這不僅有宋末方回《桐江集》卷四《跋戴石屏詩》曰戴氏壽“八十余歲”之說法可以佐證[5]70,從戴氏詩集也可找出依據。戴氏本集卷一的《和鄭潤甫提舉見寄》作于淳祐六年(1246),詩中稱自己“癡生年八秩”[6]9;卷七《寄上趙南仲樞密》作于淳祐七年至八年間,期間正是趙葵(字南仲)任樞密使之時,可見戴氏至少于淳祐七年間尚活在世上。此后就不見他的新作和活動了,估計淳祐八年(1248)左右或已辭世。故關于戴氏的生卒年,若按中西歷對照年表,穩妥的表述應是“宋乾道三年十二月(1168年1、2月間)生,約于淳祐八年左右卒”;若僅以西歷來表示,則為“1168—1248?”。
關于這個問題,筆者在1997年和2003年先后發表的兩篇文稿中曾做過初步的論析②,現北京大學中文系博導王嵐教授于2003年出版的專著《宋人文集編刻流傳叢考》一書最后一章《戴復古集》更有具體的闡述[7]522。
這里似有必要提及,修纂于民國三十六年(1947)的寧波天一閣藏《四明桃源戴氏家乘》卷一“宋南塘譜系和南塘譜實”,其中有戴復古“生乾道三年十二月四日,卒淳祐七年三月十三日,年八十一”的記載。[8]7有學者據此認為“這部家譜明確記載了南宋著名詩人戴復古的世系和生卒年”,將它當作戴氏生卒年結論性的依據。但這部被當作新發現的“戴氏家乘”敘及戴敏父子家族的部分,有著明顯的失實跡象,其可靠性尚有待考證,別的暫且不說,即以其稱戴復古之父戴敏為“學諭”(縣學主管),就與有關文獻所述戴敏的生平不符,眾多史料均表明,戴敏平生不喜舉子業,布衣終生,從未涉足官場。何況宋初直到南宋理宗景定之前,縣學并無專職之學諭。至于此譜所詳記的戴復古的生卒年月日,也缺乏其原始依據和旁證材料。愚以為此譜或可聊備一說,若據以作為戴復古生卒年之確證,似乎尚難以令人信服。
(二)戴復古是南宋黃巖人,卻非今浙江黃巖人。
小傳之所以誤標其為今黃巖人,是因為編者忽視了宋至明代以來臺州黃巖地域的歷史沿革。原來自明代成化五年(1469),朝廷已析出黃巖縣南部的太平、繁昌和方巖三個鄉(戴復古的故里南塘屬繁昌鄉,正在其中),與從樂清縣析出的小部分土地合并,另設太平縣。1914年太平縣改為溫嶺縣,至1994年,溫嶺市已撤縣建市名曰溫嶺市了。所以如今對戴復古籍貫的確切表述應是“宋臺州黃巖縣南塘(今屬浙江臺州溫嶺市)”人,或曰“宋臺州黃巖人(其故里南塘今屬臺州溫嶺市)”。
(三)“篤志古學,從林景思、徐淵子游,又登陸游之門,講明詩法”之語段,個別語句表述不確切或錯位。
小傳曰戴復古“篤志古學……講明詩法”,這22個字的語段幾乎一字未改地取自明代凌迪知《萬姓統譜》對戴式之(即戴復古)的生平簡介。③《萬姓統譜》的這段文字,又是統譜編者凌迪知截取南宋樓鑰《石屏詩卷序》中一段文字稍做改動而成。樓氏的這段原話是:“(戴復古)……遂篤意古律。雪巢林監廟景思、竹隱徐直院淵子,皆丹丘名士,俱從之游,講明句法。又登三山陸放翁之門,而詩益進……”[6]322經凌迪知改動后,“篤意古律”變成“篤志古學”,“講明句法”換作“講明詩法”,且把后4字移位于“又登陸游之門”句后。但這兩處改動,都有違樓氏的原意和戴復古的生平實際。什么是“古學”?《漢語大辭典》的釋義是:“1.研究古文經、古文字之學。……2.科舉功令文字如策論、律賦、經義、八股文、試帖詩以外的經史學問,稱古學。”[9]1454戴復古“篤意古律”,其決心繼父志要學的是包括古體和近體的詩歌創作,并不是與“古律”含義有別的“古學”。而“句法”與“詩法”的概念也不完全相同,其中亦有含意大小、側重不一之分,故字詞的變換、位置的移動還是須謹慎體察原作者的用意和傳主生平實際為宜。
在這方面,為石屏詩作序跋的有關作者就比較注意。樓鑰的序已見上引,且再看下面南宋包恢的序和清代吳之振之序。
包序曰:“石屏痛念其先君子平生不肯作舉子業,而專以詩自適,臨終,以子在襁褓,而慮詩或無傳。石屏長而有聞,深切疚心,求以詩傳父業,顯父名,是其志也,實繼父志也。”[6]323
吳之振《宋詩鈔·石屏詩鈔序》曰:“(戴復古)少孤,痛父東皋子之遺言,收拾殘稿,遂篤志學詩。從雪巢林景思、竹隱徐淵子講明句法,復登陸放翁之門,而詩益進。”[10]1463
把樓序、包序和吳序跟凌氏對戴復古學詩語段介紹相比較,就不難看出凌氏下筆用詞有點隨意,不夠嚴謹,甚至不大尊重事實。而小傳撰寫者又未曾細考,便輕易襲用凌氏這22字的語段,與戴氏矢志學詩之實情不甚相契,未免令人遺憾。
(四)戴復古“著有《石屏詩集》十卷”的說法不準確。
戴復古生前著有多部詩卷,身后由于種種原因,至明代已多有散失。留傳至今較為完整的是由明代馬金據戴復古生前幾種遺稿重加編次而成的《石屏詩集》十卷本,其中前八卷為戴復古所作的詩詞作品,后面兩卷即第九、十卷是附錄,并非是截復古之作,乃分別是戴復古侄孫戴昺及戴氏家族其他詩人之詩。所以嚴格地說,小傳曰戴復古“著有《石屏詩集》十卷”并不合乎事實,倒不如刪去此句書名之后的“十卷”2字為好。
(五)把戴氏本集卷四《新年自唱自和》置于小傳史料出處的首位,亦欠妥當。
打開《石屏詩集》十卷本,其中能較全面地反映戴復古生平經歷的序跋和詩篇并不少。比較而言,當以戴氏臺州籍同鄉詩友吳子良撰的《石屏詩后集序》所提供戴氏生平的信息量最大。[6]321從中,我們不僅能推知戴氏生于乾道三年的依據,更能了解他大半生漂泊江湖,廣交各界人士,以詩為業,終窮而不悔的經歷,了解他詩歌創作豐富多樣為世所重的特點和成就。將這一篇序文作為小傳所據的首選史料,似更恰當些。
如果以上所述不屬強詞奪理、故意挑剔的話,是否可以將小傳修改為:
戴復古(1168-1248?),字式之,號石屏,臺州黃巖人(其故里南塘今屬臺州溫嶺市)。敏子。篤意古律,從林景思、徐淵子游,講明句法,又登陸游之門,而詩益進。有《石屏詩集》十卷本行于世。見本集卷首吳子良《石屏詩后集序》,萬歷《黃巖縣志》卷六,《宋史翼》卷二九等。
《全宋文·戴復古》所收5篇序跋見于《全宋文》三三四冊卷六九三八第50-52頁。現依次將前4篇中的個別校點有欠準確的之處補正如下:
1.標題“石屏詩集序 一”宜改為“石屏小集自序(或曰‘自書’)”。
2.標題“石屏詩集序 二”宜改為“石屏續集自序(或曰‘自書’)”。
按:戴復古一生所出的多部詩選或詩集,有其本人手編的,更多的是請托名家、詩友編選的。其中《石屏小集》乃趙汝讜(字蹈中,號懶庵)嘉定十三年左右任湘漕期間,受戴復古之請托,從戴氏此前所寫的數百篇詩中選取出130首而編成的一部詩選。此小集的名稱不僅從戴復古“自書”的序文中可以看出,也可以從趙汝騰(字茂實,號庸齋)、趙汝談(字履常,號南塘,趙汝讜之胞兄)分別為《石屏小集》所撰寫的序跋中得以證實。[6]320-323而《石屏續集》則是由袁甫(字廣微,號蒙齋)在趙汝騰、王佖(字元敬,號敬巖) 據戴復古四百余篇詩稿刪去其半的基礎上,就其中摘取百首而編成的又一部石屏詩選,由于它被附于《石屏小集》之后,所以取名為《石屏續集》。明代弘治年間馬金編就《石屏詩集》十卷本后,在所撰的《書石屏詩集后》即明確寫道:“天臺布衣戴屏翁以詩鳴宋季,類多閔時憂國之作。同時趙蹈中選為《石屏小集》,袁廣微選為續集……”[6]332由此看來,《全宋文·戴復古》所收的前兩篇文字,應是《石屏小集》和《石屏續集》的自序(或曰“自書”)。而《全宋文》校點者將戴復古自書的文字分別取題為《石屏詩集 一》《石屏詩集 二》,固無大錯,總嫌寬泛籠統欠確切,與戴氏這兩篇自書文字的針對性也不契合。
3.《全宋文·東皋子詩跋》正文“徐直院淵子、竹隱先生”中間的頓號“、”應刪去。
按:“徐直院淵子”與“竹隱先生”本是同一個人,即南宋孝宗乾道二年進士徐似道(字淵子,號竹隱)。用上頓號,倒成兩個人了,有違史實。關于徐似道,南宋文獻多有介紹。陳耆卿編于嘉定十六年的《(嘉定)赤城志》卷三十三即有他的傳略:“徐似道,黃巖人,字淵子,歴官告院、知郢州、太常丞、禮部司封郎官、起居舍人、權直學士院,遷祕書少監,終朝散大夫、提點江西刑獄。自號竹隠,有文集藏于家。”[11]212因他曾任職權直士院(簡稱“直院”),故戴復古在此跋文中有“徐直院”之稱。
徐似道不僅有豐富的仕宦經歷,還是一位南宋著名的詩人,與范成大、楊萬里和陸游均有交游,受到過他們的稱許。比他后出的著名詩人劉克莊贊他“才氣飄逸,記問精博,警句巧對,天造地設,略不戟人喉舌,費人思索,品在姜堯章之上”。[12]119他是戴復古之父——東皋子戴敏的同鄉和詩友。在鄉家居時與戴敏時有酬唱,關系密切。故戴復古在《東皋子詩跋》中特地提到“徐直院淵子竹隱先生常誦其《小園》一篇……”也就順理成章了。戴敏去世后,年少的戴復古,為繼父志,曾師從徐似道學詩。寧宗時期,多次拜會或獻詩與徐,真切向他表達敬仰之情。想是《全宋文·戴復古》校點者不甚熟悉徐似道的字號及其與戴氏父子的關系,以致在標點《東皋子詩跋》時誤加了那個頓號。
4.《鄒震父梅屋詩跋》第一行首句“讀鄒震父《梅屋》詩卷”,其中“《梅屋》”之書名號宜刪去。
按:南宋江湖派詩人鄒登龍,字鄒震父,號梅屋,與戴復古交游頗深。戴復古訪問他時,贈以《石屏小集》,鄒賦七律《戴式之來訪惠石屏小集》一首,對戴氏充滿欽敬和感激:“詩翁香價滿江湖,肯訪西郊隱者居。瘦似杜陵常戴笠,狂如賈島少騎驢。但存一路征行藁,安用諸公介紹書。篇易百金寧不售,全編遺我定交初。”[13]467而戴氏為鄒的詩集《梅屋吟》作跋時,亦以詩一般的語言,擬人的手法,靚麗的比喻,稱贊鄒詩“如行春風巷陌間,見時花游女,動人心目處多矣”。接著又以年長者的身份鼓勵他不斷進取,繼續苦吟練句,強調它日其成就必將遠超于己,最后又“題五十六字以歸之”。從《詩淵》考得這“五十六字”原是一首《題鄒震父詩集》的七律:“鄒郎雅意耽詩句,多似參禪有悟無。吟到草堂師杜甫,號為梅屋學林逋。潤滋草木山含月,光動波瀾水有珠。學力到時言語別,更從騷雅著功夫。”[1]521將此詩與鄒氏的《戴式之來訪惠石屏小集》聯系起來看,不難體察這二位忘年交的江湖詩人惺惺相惜、相互傾慕的真摯情感。
從戴詩這首七律頷聯“吟到草堂師杜甫,號為梅屋學林逋”,以及戴氏寫與鄒的另一首詩《鄒震父梅屋》首句“鄒郎愛梅結梅屋”[14]3244,亦可證實“梅屋”既是鄒登龍之號,又是其住所之名稱,這應是與他喜愛梅花,居處遍植梅樹有關。我們可以連稱鄒氏之字號“鄒震父梅屋”,可稱其自己命名的住所為“梅屋”,也可稱他的詩卷為“梅屋詩”或“梅屋詩集”(鄒氏即把自己的詩集定名為《梅屋吟》),但是如果直接把他的號——“梅屋”當作其詩集名稱而加上書名號,就不合作者原意了,正如不能把戴復古之號“石屏”加上書名號,與《石屏詩集》之書名等同起來。當然,倘若戴復古此跋文的首句寫的是“讀鄒震父梅屋吟詩卷”(或“讀鄒震父梅屋吟”),那么校點者為“梅屋吟”加上書名號自是合乎規范,無可厚非,可惜戴氏原文并無這一“吟”字。真可謂一字之差,似是卻非,為文標點,豈不慎乎!
【 注 釋 】
①該墓志銘石碑于1971年從溫嶺市戴復古故里出土,原件現存浙江溫嶺市文物局。《文獻》2003年第1期拙文《戴復古生卒年考辨》附有該墓志銘全文。
②參見《浙江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6年第5期拙文《對〈新發現的戴復古重要史料及其考證〉的幾點辯證》和《文獻》2003年第1期拙文《戴復古生卒年考辨》。
③參見明代凌迪知《萬姓統譜》卷九十九“戴姓之譜”對戴式之(即戴復古)的生平簡介(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68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