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鑫

“帶著熒光棒聽相聲”“相聲專場變演唱會”,德云社大概不會想到,自家的相聲演員里還能出一個偶像派。在綜藝節目《國風美少年》中,張云雷表演的一段京韻大鼓讓觀眾夸贊“色藝雙絕”。
相聲演員張云雷火了,被粉絲推上了偶像神壇。粉絲文化“入侵”相聲江湖,這畫面還真是第一次見。
為什么會像追星一樣追捧一個相聲演員?
臺下的觀眾齊聲合唱,揮舞熒光棒,為臺上的偶像奉獻一片整齊的綠海。
這不是粉絲見面會,也不是演唱會,而是張云雷相聲專場的返場環節;粉絲們唱的也不是流行歌曲,而是詞多難記的大段京劇、評劇、北京小曲。近來,這段“帶熒光棒聽相聲”的視頻刷爆抖音。
2005年起,郭德綱及其德云社異軍突起,使大眾重新關注相聲這一藝術門類,實現了相聲的二次復興;從2014年春晚登臺開始,岳云鵬越來越紅,同樣吸引了一批觀眾去聽相聲;而今年,張云雷以這樣的方式將相聲帶出了圈。
在德云社的“云”字輩弟子中,張云雷排行第二,粉絲一口一個“二爺”“辮兒哥哥”叫著,可能因為特民俗特接地氣吧,聽見的人都覺得倍兒親切。
相聲講究說學逗唱,張云雷是以“唱”入門的,大調小曲兒,出口就能唱。如今,這門兒時開始用功的手藝頻頻派上用場,張云雷在《國風美少年》中當“國風召集人”,他改編的歌曲《探清河水》在網易云音樂下評論超8000條,熱度不亞于熱門歌曲。
張云雷能成為偶像派,首先長相加分,清秀玉立,很精神。而這在明星里并不算什么,成名的、未成名的藝人里,長得好看的大有人在,大家為什么會像追星一樣追捧一個相聲演員?
已成名的明星太過高冷,而新出爐的練習生技藝拿不出手。從粉絲的層面來講,他們喜歡關注小眾的、新的領域,相聲對于年輕人來說,是很新鮮的,而相聲本身很有吸引力,很容易成為個人愛好的一種。
從張云雷個人層面來講,他帶動了非常多的年輕人關注并喜歡傳統曲藝,當然不僅僅是長相的原因,這是一種親切而有風度的感召力。
這種感召力似乎是從他不慎墜臺后再次登臺演出開始的,這次有些傳奇色彩的經歷讓觀眾既驚奇,又心疼。從那以后,張云雷的清者氣質漸顯,給觀眾一種沉穩隱忍的感覺,觀眾覺得張云雷有底蘊、有品質、有創意。
其實從張云雷開始,觀眾也會關注到相聲界里其他的青年相聲演員,比如王九龍、張九齡等人,這些都是相聲圈不斷涌入的活水,正是這些新的相聲人才在傳承這門藝術,他們現在正在做的和將來要做的,就是將傳統技藝和嶄新事物融合,把相聲發揚光大。
一套從明星粉絲圈中平移而來的規則
作為一名90后相聲演員,張云雷出生于天津市紅橋區,7歲時和郭德綱在天津結識,9歲到北京正式學習曲藝,11歲拜郭德綱為師,學習太平歌詞、蓮花落、評戲等傳統唱段。
但是,他的學藝之路并不是一帆風順。13歲的時候,張云雷因為嗓子發育,出現“倒倉”,為了避免過度用嗓而退出德云社。2011年,時隔六載,張云雷結束倒倉期,回歸德云社。同年4月8日,郭德綱單口相聲專場,張云雷正式復出。雖然知名度不是很高,但也有了一批粉絲,名氣也開始漸漸積累。
粉絲嘉卉是揮舞熒光棒看相聲的其中一個。從2017年開始,她開始追張云雷全國各地的商演,2018年還特意單獨開了一個微博賬號,為偶像投票、寫大段文字賣安利,粉絲們叫她“美文博主”。
事實上,嘉卉是一位年齡“奔四”的大學老師,聽相聲多年的她把人生第一次追星獻給了26歲的張云雷,稱他為“張老師”。
“以前我覺得追星這件事情不可思議,后來我理解了。追星什么東西最重要?就是把他身上的那種正能量,學到并且告訴身邊的人。”現在,她經常給自己的學生講張云雷的故事。
像嘉卉這樣把張云雷當作偶像追捧的還有很多年輕女孩,她們更熟悉追星的操作,打榜、應援樣樣精通。張云雷錄制快本時,粉絲會為主持人和同場嘉賓精心準備出自各大奢侈品品牌的應援禮物。
有人認為,這是飯圈文化入侵相聲圈的跡象。可回顧張云雷的走紅過程,似乎也正是這群把熒光棒帶進劇場的追星女孩,讓他走到了大眾視野中。
粉絲微笑是因為2016年那起事故開始關注張云雷的。
2016年夏天,張云雷在南京南站二樓送客平臺意外墜落,身負重傷。出院后他帶著身體里一百多塊鋼板重返德云社,臺風日漸穩健,從一個帶著點痞氣的半大小子搖身一變,成了“翩翩少年”“偶像派”。
2018年3月,抖音上忽然鋪天蓋地都是他的唱歌視頻,緊接著《歡樂喜劇人》播出,開始第二個漲粉高潮。
電視節目和網絡短視頻是推動張云雷走紅的重要推力。而貫穿始終的圈粉利器則是張云雷受傷后脫胎換骨的顏值和氣質、重傷未愈卻堅持演出的敬業故事、以及他與搭檔楊九郎之間的CP互動——這顯然是偶像化的吸粉方式。
無論是對張云雷的心疼,還是對他和楊九郎互動的樂談,都讓張云雷與觀眾之間產生了偶像與粉絲之間獨有的情感聯系。這種情感聯系最直觀的表現就是每次返場時的大合唱。張云雷自己對于走紅也沒有預料到,“在我身上發生的事兒都太突然了。”
微笑告訴記者,張云雷走紅后,就很難通過票務軟件買到他的商演門票了。“都是在黃牛手里。黃牛有一個市場定價,很多人要買,它肯定就貴。第一排差不多上萬,三五排這樣的票,可能也要六七八千。”
即便如此,和嘉卉、微笑同樣選擇輾轉全國各地刷商演的粉絲并不少。嘉卉數了數,自己2018年已經看了20多場張云雷的商演。
中國傳媒大學教授袁慶豐看到粉絲揮舞綠色熒光棒、和張云雷一起合唱《探清水河》的視頻,聽入了迷,一天聽了足足200多遍。后來他去聽郭德綱的版本,還有張云雷自己獨唱的版本,總覺得不如臺上臺下的大合唱動人。他分析,自己的感動源于傳統曲藝在以年輕人為主的張云雷粉絲這里得到了認可和情感投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微笑認為,并不是誰把粉絲文化帶進了相聲圈,而是張云雷的受眾多了,自然就會形成一套從別的明星粉絲圈中平移而來的規則。
任何一個公眾人物都有可能得到粉絲給予偶像的待遇,而當粉絲到達一定數量時,集體認同感漸漸產生,文化的形成就水到渠成了。
唱歌、演戲都會嘗試,但不能忘本
面對突如其來涌入的粉絲,德云社的運營短板很快就顯現出來了。最明顯的就是去年七夕前夜的“三慶園事件”。當時張云雷將帶隊回到三慶園表演,消息一出,許多粉絲提前十多個小時前去排隊等票。
后來由于現場人數過多,超過治安管理限制的人數,一向現場售票的三慶園臨時改為網絡售票,并在一分鐘內被搶售一空。現場粉絲不滿,堵門討要說法。最后還是張云雷在微博出面道歉,宣布加演答謝觀眾。
歸根結底,這場鬧劇是源于德云社對張云雷人氣的誤判,以及三慶園200多個座位與張云雷的百萬粉絲之間的供需矛盾。
“三慶園事件”反映的一個事實是,線下相聲演出已經盛不下張云雷如今的人氣了。在近期他以常駐嘉賓身份參與的網絡綜藝節目中,彈幕里舉目皆是“來看二爺(張云雷在德云社排行第二)”的。
袁慶豐教授認為這是市場的自然規律。“不管誰成名了,都要進影視圈,為什么?因為這是一個回報最為豐厚、周期最為短暫、效果最為明顯的一種變現方式。張云雷唱得再好,他在劇場里玩命唱一天頂多唱兩場;他要拍了什么電視節目或者電影,那成本就大幅下降了,辛苦三個月能放一年。”
張云雷曾說過,唱歌、演戲都會嘗試,但不能忘本,“嘗試完了嗎?回來給我好好說相聲。”粉絲對他則更寬容一些,全力支持他的跨界。“在他這個年紀什么都有可能,因為什么都沒有定,未來可期吧。”
但跨界發展未必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張云雷的顏值在相聲演員中出類拔萃,放在影視演員中卻泯然于眾;他有一把好嗓子,但若拋開傳統戲曲的積淀來唱流行歌,也未必能在并不景氣的華語音樂市場中分得一杯羹。
至于與相聲藝術更為接近的喜劇電影領域,他的同門岳云鵬已經做了不少嘗試。雖然獨具搞笑天賦,但表演風格單一化、選片眼光有限等問題尚未解決,岳云鵬還沒有甩掉爛片之王的標簽,這一定程度上能夠說明德云社的電影資源問題和相聲演員的轉型困難。
好在除了影視劇和流行音樂,張云雷或許還有另一條道路可走——在進一步收緊的廣電政策下,國風概念成了平臺和制作公司“表忠心”的一桿大旗。在國風熱之下,綜藝節目留給傳統文化的空間會變大。
而以戲曲見長的張云雷,很可能會借此成為國風這個新風口下的寵兒。《國風美少年》的召集人身份,只是一個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