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匯率變動對貿易條件的影響研究

沙文兵,屠 倩

(安徽財經大學 國際經濟貿易學院，安徽 蚌埠 233000)

一、引言與文獻綜述

貿易條件(Terms of Trade)是一國出口價格與進口價格之比,表示一單位的出口能夠換來多少單位的進口,常被用來反映一國一定時期內從國際貿易中所獲得利益的多寡。如果一單位的出口可以換來更多單位的進口,那么該國的貿易條件改善;反之,則貿易條件惡化。實踐中,通常采用貿易條件指數來衡量一國貿易條件、從而貿易利益的變化。貿易條件指數主要有三種形式:價格貿易條件指數、收入貿易條件指數和要素貿易條件指數。它們分別從不同角度來衡量一國的貿易所得。其中,價格貿易條件指數是一定時期內一國出口商品價格指數與進口價格指數之比;收入貿易條件是一定時期內出口數量指數與價格貿易條件指數的乘積,反映一國用出口支付進口的能力;要素貿易條件則是一定時期內價格貿易條件指數與出口部門要素生產率指數的乘積(單要素貿易條件指數),或者出口部門要素生產率指數與進口部門要素生產率指數之比的乘積(雙要素貿易條件指數)。由于其意義直觀、數據易于獲得且計算簡單,價格貿易條件在學術研究中被廣泛地運用。但是,收入貿易條件指數相較于價格貿易條件指數更能準確地反映一個國家在參與國際貿易中得到的福利變化情況。本文主要以中國價格貿易條件指數和收入貿易條件指數為考察對象,研究人民幣匯率變動對于中國貿易條件的影響。

關于中國貿易條件的影響因素,國內已有一些學者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查貴勇以中美兩國的名義匯率及通貨膨脹率為主要解釋變量,研究了1994-2003年間人民幣實際匯率變動對貿易條件的影響,得出人民幣實際匯率變動與中國貿易條件變動之間具有正相關性的結論[1]。劉崇獻和張自如則認為,貿易條件變動可以由很多復雜的因素決定[2]。從理論上說,人民幣升值既有可能改善貿易條件也有可能惡化貿易條件。他們通過實證分析發現,當人民幣對美元匯率升值時,中國的價格貿易條件惡化了,而收入貿易條件則發生了改善。楊娉也認為貿易條件的影響因素較為復雜[3]。作者對14個HS大類行業的實證分析表明,人民幣升值對各行業貿易條件的影響并不相同,且人民幣匯率變動并非導致中國貿易條件惡化的主要原因。童擎天和王蓉認為,匯率、經濟增長、外商直接投資、關稅、非關稅壁壘是影響我國貿易條件變動的宏觀因素,而生產率提高和商品出口結構的變化是影響我國貿易條件的主要內在因素[4]。丁靜[5]、張武強和汪雷[6]等也持有相似觀點。

此外,張建華和劉慶玉利用1990-2000年的數據對貿易條件與經濟增長和產業結構的關系進行了實證分析,結果發現雖然經濟增長對貿易條件的影響不明顯,但產業結構卻能夠顯著的影響貿易條件[7]。韓青利用1980-2002年的數據對我國的價格貿易條件和收入貿易條件分別進行了實證分析,結果發現工業制成品出口和外資企業出口會使價格貿易條件惡化,而出口量順差能夠改善收入貿易條件[8]。張海波和劉洪鐘利用回歸方程對1981-2007年中國貿易條件變動趨勢進行測算,對于貿易條件的影響因素先進行理論分析之后,又進行了實證檢驗[9]。結果發現長期來看,對貿易條件存在顯著影響的因素主要有出口商品結構、FDI 和關稅水平,而匯率卻不包含在內,即匯率變化對于貿易條件無顯著影響。張先鋒和那明認為宏觀經濟內部失衡,投資率過高消費率偏低,生產能力相對過剩,迫使企業低價出口等因素是我國價格貿易條件惡化的主要原因[10]。肖龍階和苗建軍通過理論與實證分析發現,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能夠顯著地影響中國價格貿易條件;與此相反的,對收入貿易條件影響卻不顯著[11]。桂卜統、李鴻志定量研究了經濟增長、外商直接投資以及實際關稅率三個因素對中國貿易條件的影響[12]。張建清、蔣坦從匯率傳遞的視角出發,通過構建匯率波動與貿易條件的理論模型,然后運用MS-VAR模型對中國2005年1月至2014年11月的月度數據進行非線性格蘭杰因果關系檢驗發現,由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指數到貿易條件的單向因果關系是存在的[13]。

由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有關中國貿易條件的影響因素、特別是人民幣匯率變動對貿易條件的影響研究并沒有得出一致結論。受數據可獲得性影響,現有文獻所采用的樣本容量大多較少,由此導致的自由度不足問題可能會使得研究結論缺乏穩健性。本文擬采用更新的數據和擴大的樣本,試圖對人民幣匯率變動的貿易條件效應作更為深入的研究。

二、中國貿易條件變動趨勢及原因分析

(一)中國貿易條件變動趨勢分析

本文以最常用的價格貿易條件(NBTT)和收入貿易條件(ITT)作為研究對象,通過對數據進行分析得出兩種貿易條件變化的趨勢圖。這兩種貿易條件指數的計算公式分別為:價格貿易條件(NBTT)=出口價格指數/進口價格指數*100%;收入貿易條件(ITT)=出口價格指數與進口價格指數之比*出口商品的數量指數*100%。貿易條件的經濟意義主要是測量一單位的出口能夠換來多少單位的進口,若以單位的出口可以換來更多的進口,則貿易條件是改善的。假設以某年的貿易條件為基期,即貿易條件等于1,若報告年份的值大于1,則貿易條件是改善的,若小于1,則貿易條件惡化了。對于價格貿易條件指數和收入貿易條件指數的數據,則主要來源于海關總署統計的按照HS(世界海關組織《商品名稱及編碼協調制度》,簡稱HS)分類下的總指數。對于價格貿易條件指數和收入貿易條件指數主要為同比月度數據,即每月的數據均以去年同月為基期計算。文章選取了1999-2016年的數據,通過計算和匯總,將其轉換以1999年為基期的季度數據,以便更好地發現變動趨勢。

觀察匯總數據可知,自1999年到2016年間,中國的價格貿易條件變動的主要趨勢為先下降后上升。1999年到2012年的趨勢是下降的,也就是說在這段期間,中國的價格貿易條件是惡化的,而2012年到2016年,價格貿易條件開始呈現回升趨勢。收入貿易條件的趨勢則顯示出,自1999年到2016年期間,收入貿易條件雖然是不斷波動的,但是總體趨勢是屬于改善的狀態。由于收入貿易條件等于價格貿易條件與出口商品數量指數的乘積,說明在這期間,盡管中國的出口商品相對與進口商品的價格有所下降,但由于出口商品數量增加得更多,以收入貿易條件來看,中國從對外貿易中獲得的利益其實是增加了。

(二)價格貿易條件變動的原因分析

由價格貿易條件的計算公式可知,對于價格貿易條件的變動,主要可以從進口價格和出口價格兩方面的變動來探求原因。分析1999-2016年各季度中國價格貿易條件指數與進口、出口價格指數的變動趨勢,可以看到,總體而言進口價格指數和出口價格指數均呈現出明顯的上升趨勢,其中,進口價格指數曲線的上升幅度更大,且一直位于出口價格指數曲線之上,導致這一時期中國價格貿易條件總體上呈惡化的趨勢。分階段來看,1999-2012年,中國進口價格指數上升幅度明顯較出口價格指數上升幅度更大,使得進口價格與出口價格之間差距不斷擴大,導致中國價格貿易條件指數出現了較大幅度的下降。究其原因,我們認為,一方面是因為中國強勁的經濟增長導致對進口原材料需求的不斷上升,推動了原油、鐵礦石等大宗進口商品價格的上漲和總體進口價格指數的持續上升;另一方面,中國過剩的出口供給能力和出口企業之間的激烈競爭則抑制了出口價格的上升,使得出口價格指數上升緩慢。這兩方面原因的疊加,導致中國價格貿易條件處于惡化之中。期間,受全球金融危機的影響,中國進口價格指數和出口價格指數在2008-2010年雙雙下降,且危機開始階段進口價格指數的下降幅度更大,中國價格貿易條件在此期間經歷了暫時的改善,但隨后由于進口價格指數的再次迅速上升,價格貿易條件繼續惡化。2012-2016年,隨著中國經濟步入“新常態”,加上美國、歐洲、日本等發達經濟體經濟復蘇緩慢,原油等大宗商品的國際價格出現較大幅度下跌,中國進口價格指數從2012年第2季度開始呈現持續下跌趨勢,而出口價格指數則是穩中略有下降,導致中國價格貿易條件指數呈上升趨勢。

(三)收入貿易條件變動的原因分析

由收入貿易條件的計算公式可知,收入貿易條件的變動是由價格貿易條件和出口商品數量指數兩者共同決定的。中國價格貿易條件的變動對收入貿易條件所產生的負面影響相對較小,出口商品數量的變動才是中國收入貿易條件變動的主要原因。1996-2016年間,與價格貿易條件總體上呈下降趨勢相反,中國出口商品數量指數持續、大幅上升,兩者之間的差距不斷擴大,出口商品數量擴張對中國收入貿易條件的正面效應顯著大于出口價格相對下降對收入貿易條件的負面效應,從而整體上導致這一時期中國收入貿易條件指數呈現上升的趨勢。換句話說,盡管樣本期內中國的價格貿易條件總體上是不斷惡化的,但收入貿易條件則有所改善,這主要得益于“入世”之后中國出口商品數量的持續增加。

三、匯率變動對中國貿易條件影響的實證分析

(一)變量選擇與模型構建

為研究人民幣匯率變動對中國貿易條件的影響,我們建立經濟計量模型如下:

tott=α+βert+γcontrolt+εt.

(1)

其中,tot為中國貿易條件;er為人民幣匯率;control為影響貿易條件的其他控制變量,具體包括經濟增長率、外商直接投資、產業結構;ε為隨機干擾項。

中國貿易條件(tot)為被解釋變量,反映中國從對外貿易中獲得利益的多寡。在后文實證分析中,我們分別使用中國價格貿易條件指數(NBTT)和收入貿易條件指數(ITT)兩個指標來衡量。

人民幣匯率(er)為本文所關注的解釋變量,具體采用國際清算銀行公布的人民幣名義有效匯率(NEER)來衡量。匯率一般是通過兩種途徑對貿易條件產生影響,首先是匯率變動對進口商品成本產生影響進而影響其價格,其次是匯率變動直接影響進出口商品的名義價格。一般來說,本幣升值有利于進口,不利于出口,出口商品價格相對于進口商品價格上升,會改善貿易條件。

經濟增長(GDP)為控制變量,以經GDP平減指數平減的真實GDP的增長率來衡量。經濟增長會改變一個國家的生產可能性邊界,使其向外擴張。對于大國而言,出口偏向型增長(即生產可能性邊界在出口方向上擴張的幅度大于在進口方向上擴張的幅度)將降低出口商品價格,惡化本國的貿易條件,減少經濟增長帶來的直接收益;反之,進口偏向性增長則可能降低進口商品價格,改善本國貿易條件。

外商直接投資(FDI)為控制變量,以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金額與國內生產總值的比值來衡量。外商直接投資的外溢效應會提高東道國的技術創新能力和生產率,降低東道國企業的生產成本,進而影響出口商品的價格,而出口商品價格的變化會導致價格貿易條件的變化,出口產品數量的變化則會影響收入貿易條件。

產業結構(IS)同樣為控制變量,以第二產業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來衡量。產業結構決定了進出口商品結構,產業結構升級可以促進進出口商品結構的優化,提升商品的質量,進而在市場上提高價格,獲取更高的利潤,從而有利于改善價格貿易條件。

本文所有變量均采用1999-2016年的季度數據(未直接獲得季度數據的變量數據均為筆者用月度數據平均計算而來)。除人民幣有效匯率來自BIS之外,其他數據均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和商務部統計數據;所有價格指數均轉換為以1999年為基期。

(二)實證結果及分析

文章利用Eviews9.0進行計量分析,首先是運用ADF單位根檢驗方法對NBTT、ITT、NEER、GDP、FDI、IS等變量進行平穩性檢驗,對于不平穩的變量序列進行一階差分處理后再次進行單位根檢驗,得到的結果如表1所示。

由表1可以看出,NBTT、NEER、ITT、GDP、FDI、IS等變量的原序列均是非平穩序列,而當對其進行一階差分之后,所有變量均是平穩的,即所有變量均是一階單整的,可推測變量間可能存在協整關系,利用協整檢驗中的JJ檢驗方法(Johansen極大似然估計法)來檢驗變量間是否有長期的均衡關系存在。檢驗結果如表2所示。

對于NBTT、NEER、GDP、FDI、IS的協整檢驗結果表明,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存在2個協整方程。類似地,表3給出了ITT、NEER、GDP、FDI、IS的協整檢驗結果,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存在1個協整方程?？梢?NBTT、NEER、GDP、FDI、IS以及ITT、NEER、GDP、FDI、IS之間均存在長期的均衡關系。

接下來在控制經濟增長、外商直接投資和產業結構等變量的情況下,進一步對貿易條件和人民幣匯率作格蘭杰因果關系檢驗。由于格蘭杰檢驗要求變量具有平穩性,所以我們僅對差分后的平穩變量價格貿易條件NBTT、收入貿易條件ITT、名義有效匯率NEER進行格蘭杰因果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

對于價格貿易條件(NBTT)的因果檢驗,“NEER不是NBTT的格蘭杰原因”“NBTT不是NEER的格蘭杰原因”“NEER不是ITT的格蘭杰原因”“ITT不是NEER的格蘭杰原因”的四種零假設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均被拒絕,表明名義有效匯率和價格貿易條件之間存在雙向因果關系。但是從p值來看,名義有效匯率是原因,價格貿易條件是結果的概率要更大一些;名義有效匯率與收入貿易條件雖互為因果關系,互相影響,但收入貿易條件對名義有效匯率的反向影響更強一些。

表1 各變量單位根檢驗

注:檢驗類型中c表示截距項,t表示趨勢項,k表示滯后階數,類型的選取根據各序列的趨勢圖而定;滯后階數的選擇以AIC信息準則為標準;表示一階差分;①②③分別表示10%、5%、1%顯著性水平下的臨界值,表5同。

表2 NBTT、GDP、FDI、IS、NEER的協整檢驗

注:*表示在5%的顯著水平下拒絕零假設,表3同。

表3 ITT、GDP、FDI、IS、NEER的協整檢驗

表4 格蘭杰檢驗結果

注:表示一階差分;若P值小于0.01表示因果關系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成立;若P值小于0.05,表示因果關系在5%的顯著水平下成立;若P值小于0.1,表示因果關系在10%的顯著水平下成立。

最后,對于一階差分后的平穩序列,將價格貿易條件(NBTT)和收入貿易條件(ITT)分別作為因變量進行回歸,得到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

表5 回歸分析結果

從表中可以看出,在價格貿易條件的影響因素中,名義有效匯率、經濟增長、產業結構等變量均通過了T檢驗,GDP增長率的上升會惡化貿易條件,而產業結構的優化,名義有效匯率的上升則會改善價格貿易條件。而對收入貿易條件有顯著影響的因素主要有名義有效匯率、經濟增長和外商直接投資。經濟增長、外商直接投資的增加以及名義有效匯率的上升都有利于收入貿易條件的改善。

名義有效匯率的上升會改善價格貿易條件和收入貿易條件。這是因為,名義有效匯率上升,即本幣升值會使得出口商品價格上升,而進口商品相對于出口商品的價格會下降,本國的貿易條件也會隨之改善。經濟增長會導致價格貿易條件惡化、收入貿易條件改善,這可能是由于中國的經濟增長總體上是出口偏向型的。出口偏向型的經濟增長使得生產可能性邊界在出口產品方向上擴張的幅度大于進口產品方向上擴張的幅度,引起出口價格下降和出口數量擴張,從而使得價格貿易條件惡化,但由于出口數量增加費幅度更大,從而改善了收入貿易條件。外商直接投資會改善收入貿易條件,這是因為外商直接投資對東道國的技術創新和生產率的提高具有一定的促進作用,從而降低東道國企業的生產成本,使得企業生產的出口產品的價格可以有一定程度的降低而獲得產品價格優勢,從而促進產品出口數量增加,出口產品數量的增加則會改善收入貿易條件。此外,產業結構的優化對于價格貿易條件的改善也有促進作用,是因為伴隨產業結構優化的出口商品升級,有利于出口價格的上升。

四、研究結論

本文采用1999-2016年季度數據,研究了人民幣匯率對中國貿易條件的影響,得出如下四點結論:第一,名義有效匯率的上升會改善價格貿易條件和收入貿易條件,這與我們的預期一致,名義有效匯率的上升,即人民幣升值,使得出口商品價格相對升高,從而使得價格貿易條件改善,進而促進收入貿易條件的改善。第二,經濟增長(用GDP增長率來表示)對于兩種貿易條件均有影響,GDP增長率變化一單位會使得我國價格貿易條件惡化0.04個單位,而使得收入貿易條件上升1.12個單位。第三,外商直接投資對價格貿易條件影響不顯著,而對收入貿易條件具有顯著影響,外商直接投資每上升一個單位,收入貿易條件改善0.73個單位。第四,產業結構,即第二產業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上升一個單位使得價格貿易條件改善0.74個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