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圖書館……

張燕

加拿大學者阿爾維托·曼古埃爾寫的《閱讀史》中，有一幅照片，深深震撼了我的閱讀視野——

1940年10月22日，德國空軍瘋狂轟炸了英國倫敦，頃刻，這個城市戰(zhàn)火燃燒，房屋倒塌；位于西倫敦荷蘭屋圖書館，已是斷墻殘壁，滿地磚石；不料，還有讀者不顧生死，在書架前翻看自己喜愛的圖書。

這幅照片告訴我，什么是人類生活的精神支柱，什么是人的理想家園：它就是圖書館。

時下，誰也不能否認物欲橫流，對圖書館的沖擊和躋壓；但圖書館依然是城市的光點和座標；在戰(zhàn)爭年代，炮火摧毀不了它；在經(jīng)濟大潮中，物欲替代不了它。注目圖書館，使我看到古今中外許許多多與它有關(guān)的真實故事。它激勵著我，讓我度過厄運和難關(guān)；它伴隨著我，讓我找到靈魂的棲息之地。

美國作家蘇珊·桑塔格，在1978年，有一幅自己的生活寫真照：她與滿架圖書比肩而立，雙臂環(huán)抱，笑容揚溢；她與書已經(jīng)溶為一體，她自己就是一本書的傳奇——她一生沒有汽車，沒有電視，但留下近2萬冊藏書，留下一座“珍寶”薈萃的圖書館。

桑塔格不窮，圖書館就是她的最貴重的財富。清代《聊齋志異》的作者蒲松齡，在晚年，生活處于窮、病交加的困境，他還寫了《老樂》詩，寫了自己小小的“圖書館”：“架上書堆方是富。”我想，這句詩也是對桑塔格“滿架圖書”的參照和最好的解讀。

圖書館為什么會如此迷人？讀書的迷點終究迷在那里？

當代作家裘山山的一篇文章說得既實在，又具體：“其實你每天只要專注地讀上五分鐘的書，就可以減少百分之五十的壓力。”她還針對現(xiàn)代人過于忙迫的繁瑣生活，沒有空間讀書，她說：“喜歡讀書……過最簡單的生活。”（摘自《上海文學》2009年第九期）

換一個活法，從繁瑣中解脫出來，生活簡單一點，閱讀時間就會充裕一點；讀書，是人減少生活壓力的唯一良藥。

圖書館，也是改變?nèi)松淖詈玫拇髮W。

著名語言、文字、哲學學者、北京大學教授金克木，原來只是個低學歷的小學畢業(yè)生，沒有上過大學，但他為什么能勝任大學教職，并成為中國唯一精通梵文和佛典的“稀缺人才”呢？關(guān)鍵之處，他是從圖書館里自學煉出來的。1930年，18歲的金克木靠著好奇心和鉆勁，在北平圖書館鉆研英語書籍和文學原著，學會了世界語；1941年到1946年，他在印度工作和學習，他雖然沒有去哪個大學進修，但他有緣在印度著名的寺廟圖書館里飽讀佛教典籍，再一次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圖書新天地，從而躋身中國最優(yōu)秀的教授行列。

馬克思日復(fù)一日地出入在英國圖書館，最終寫了影響世界歷史進程的巨著《資本論》。圖書館不僅出巨人，圖書館的管理者，也會脫穎而出，獨樹一代大旗：五四運動的文化領(lǐng)袖之一，馬克思思想的播火者李大釗，當初就是北京大學圖書館的主任；毛澤東在青年時代，“求學”的地方，就是在北京大學圖書館里工作。美國記者斯諾在《西行漫記》一書中，寫了他對毛澤東很“神往”的北大圖書館的工作：

那時，生活條件很艱苦：“毛澤東當時與七八個人住一間小屋，擠在炕上睡覺時，幾乎透不過氣來。”可是，酷愛讀書的毛澤東，在圖書館“煉”出了人生的激情和詩意；毛澤東說：“在故宮的庭院里，我卻看到了北方的早春。”“北海上還結(jié)著堅冰的時候，我看到了潔白梅花盛開。我看到楊柳倒垂在北海上，枝頭懸掛著晶瑩的冰柱，因而想起唐朝詩人岺參的詩句：千樹萬樹梨花開。北京數(shù)不盡的樹木激起我的驚嘆和贊美。”

毛澤東在戰(zhàn)爭歲月，千里轉(zhuǎn)戰(zhàn)，也不會忘記把自己最心愛的“圖書館”帶在身邊，收藏和保管好他所讀過的每一本書。延安革命紀念館館長張建儒老人說：中央機關(guān)撤離棗林溝的時候，毛主席帶了那么多的書，很不方便；當時，敵兵已追來了，槍聲都聽見了，他再帶書趕路可能影響行軍速度。于是，他讓名叫馬漢榮的戰(zhàn)士把幾箱書“寄存”起來。第二天，馬漢榮趕上部隊，報告主席說，書藏好了，不要說國民黨了，土匪也找不到，請主席放心。一直擔心并放不下心的主席聽了露出了笑容，連聲說謝謝。

毛澤東讀書終生，他的臥室，唯一擺設(shè)就是一座滿架書籍的圖書館。

一代偉人毛澤東隨處帶著“圖書館”，阿根廷作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博爾赫斯同樣情系圖書館：他的書房，可謂一個小型圖書館；他出外無論走到那里，都會帶上幾箱書；博爾赫斯為了“住”在圖書館里，終生放棄舒適的生活，堅守清貧，他說，“我很少參加應(yīng)酬，因為時間是用來讀書和寫作的。”

圖書館對誰都是一視同仁，平等相待；它對名人偉人是如此，它對我這樣的平凡人也是如此；我從圖書館里，獲得了讀書的真諦：從興趣而讀，會獲得快樂；從無功利處而讀，會獲得充實，使你“悄悄成為你自己”。（作家赫爾曼·黑塞語錄）復(fù)旦大學文學教授陸谷孫在近日說出了我對圖書館的心里話：“如果真是把文學作為一個愛好來追求的話，你的良心可以始終保持柔軟狀態(tài)。”圖書館，就是全人類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