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記錄與敘述

趙翊方Zhao Yifang

Karen Knorr & Anna Fox atOCAT Xian

英國新攝影.

2019.3.10—2019.5.26

OCAT西安館

OCAT西安館的“英國新攝影”展是繼上海、北京之后巡展的第三站。展覽集中呈現了安娜·福克斯以及凱倫·諾兒截至目前創作歷程中的重要作品。她們以各自不同的角度記述了20世紀70年代末期至當下，英國社會各個階層的普通人，留在時間長河中瞬間的情態。這些分屬于不同階層普通人的瞬間情態，出現在不同的空間，如小鎮、街區、度假村、辦公室……

無論西安這座東方最具歷史厚重感的城市給予我們的一種歷史意識視角，還是由時間和空間所構成的作品張力，都使我們在閱讀凱倫·諾兒和安娜·福克斯那些有著強烈時代感的作品時，看到了西方批判現實主義奠基人、大文豪奧諾雷·德·巴爾扎克“歷史的書記員”創作原則對她們的影響。

20世紀70年代，英國部分紀實攝影藝術家對長期以來紀實攝影的“絕對客觀性”創作原則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動搖。紀實攝影藝術家意識到，那種因為過于強調世界客觀性的創作法則，使得自己手中的鏡頭始終處于被動的態勢，他們強烈渴望當鏡頭面對世界的時候，能融入個體的主觀意識。

在凱倫·諾兒著名的《貝爾格萊維亞》系列作品中，就可以感受到藝術家強烈的主觀意識——盡管整部作品的形態都是由居住在倫敦貝爾格萊維亞富人街區的肖像所構成，但她卻否認肖像這一外在的客觀形態。她在接受訪談時，曾直言：“是關于群體和她們在特定歷史時期下的觀點的。這些作品都屬于非肖像，它們不是為了迎合奉承或展示這些人的‘真實。“為此，凱倫·諾兒在整部作品中隱匿了所有人物的名字，同時，以簡短的文字與照片并置。這些文字強調著藝術家的主觀意識，例如其中一張照片中，一位身穿長裙的女人成為焦點所在，她橫倚于一張沙發之，上，仰望著天花板，整個畫面安靜而簡潔。并置的文字是：“我知道有一種美好的婚姻，她喜歡他的錢。他喜歡她的美貌，樂于以此為家中錦上添花。如果我有這樣的婚姻，我就一槍打死自己。”

顯而易見，這個著黑色裙裝倚坐于沙發上的女人，無疑給了我們貝爾格萊維亞街區有錢階層年輕女人的客觀形象。然而因為照片中女人的無名和并置的文字完成了凱倫·諾兒作為藝術家對貝爾格萊維亞街區富人在英國20世紀80年代初期撒切爾夫人執政開始，新右派勢力意識形態下富人階層的具有主觀意識的敘事。構成了一種新的紀實攝影的敘述方式——藝術家成為他（她）所認識的世界的講述者，而不僅僅是一位客觀的記錄者。藝術家從客觀世界的記錄者到客觀世界的講述者，其間角色的轉換可謂是悠久的西方批判現實主義“歷史的書記員”在當代的新發展。

這種紀實攝影藝術家從記錄者到講述者的角色轉換，在安娜·福克斯的系列作品中，亦貫穿始終，這也是將她們的作品作為雙人聯展的一種關系。例如同樣也是表現英國撒切爾夫人執政時期新右派意識形態下英國各階層情態的《工作站》系列。當時安娜·福克斯接受了倫敦博物館和“Camera Work”的委托，用一年時間記錄并講述了位于倫敦的辦公室的故事。她除去隱匿了照片中人的名字、使用了精彩的文字并置之外，整部作品都采用了更為真實的彩色膠片，但同時，在真實客觀的記錄之外，也加入了純粹屬于她的個體主觀意識，而體現她這個體主觀意識的具體手法，就是在拍攝過程中，對人造光源的精妙使用。可以說，整部作品，以及在她另外的如《度假村》《貝辛斯托克》等作品中，人造光源的介入，成為安娜·福克斯攝影敘述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點受到英國新攝影巨匠保羅.格雷厄姆、馬丁·帕爾的影響，只是安娜·福克斯在人物以及營造人物周邊環境光源方面的對比更為強烈，甚至突兀。

“英國新攝影展”的英文名為“Another way of Telling”"，就是別樣講述或者另一種說法的意思。無論是凱倫·諾兒，還是安娜·福克斯，甚至整個英國新攝影界的紀實攝影藝術家，在過去的數十年間，他（她）們所做出的努力，其實都如英國藝術批評家、作家約翰.伯格所說：“我們是在提出一種新的講故事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