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黎Cheng Li


Rossi & Rossi:Asian Text
亞洲文本
——Rossi &Rossi群展
2019.3.29—2019.3.31
巴塞爾藝術展香港展會
文本(text)已經成為當代藝術中常用的媒介之一,作為藝術的表達手段,甚至是藝術內容本身。20世紀六七十年代起,觀念藝術家就以馬塞爾.杜尚(Marcel Duchamp)的突破性藝術成果為基礎,重新定義了視覺藝術和語言文本的關系。如果說從杜尚開始,藝術家的范疇已擴充至“能重新思考世界的人”,那么“文本”這一先天就包含了顯著認知屬性的方式,自然就成為藝術家的利器,尤其是對于亞洲、南美洲、非洲為代表的藝術家來說,當他們在進入由西方世界主宰話語權的現當代藝術史的過程中,“文本”是一種既能攜帶自身文化基因和身份標識,又能融和為國際藝術語言的一種表達方式。它與藝術家的訴求不謀而合:表達差異,尋求共通。但另一方面,使用“文本”的藝術家也在與“文本”本身的便捷性和通俗性較量。
在剛過去的香港巴塞爾藝術展期間,畫廊Rossi & Rossi帶來了一組以“文本”為主題的亞洲藝術家作品。這些藝術家出生于不同的年代一從20世紀30年代到90年代,他們在作品中以不同方式使用“文本”,回應各自的成長經歷;他們也來自亞洲不同的地區一伊朗、馬來西亞、巴基斯坦、哈薩克斯坦、中國香港,共同組成了一系列關于亞洲的文本切片。
目前正在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舉辦個人大型回顧展的伊朗裔美國藝術家西亞.阿瑪甲尼(Siah Armajani),1939年出生于德黑蘭一個比較富裕且學習氣氛濃厚的家庭,自小便接受西方式的思維與哲學教育,他一直以來都關注哲學、詩歌和建筑。1953年,伊朗政變,他是當時民選首相穆罕默德·摩薩臺的支持者。阿瑪甲尼于1960年前往美國。
阿瑪甲尼使用波斯語和詩歌,在作品中不斷回應著這次驚心動魄的事件,選擇采用文本作為自己的藝術語言,看似混沌的表面下暗含著憤怒與傷痛。“語言,是一個房間,一個自由的房間,在其中波斯文化可以存在。而‘存在的語言本質是詩歌。'在此次展出的作品《Paria #1》(1957)中,阿瑪甲尼使用波斯語將詩人艾罕默德沙姆洛(1925—2000)的詩句重復抄寫,直至模糊,文字的上方伴有大天使加百列的畫像。
將文本作為藝術語言的實踐一直貫穿于阿瑪甲尼的藝術生涯。直至近幾年,語言、詩歌仍出現在藝術家的大型繪畫新作《一百零一位已逝詩人》(100 and One Dead Poets,2016)中。如果說五十年前,阿瑪甲尼用波斯語回應著家鄉的變化和歷史,那么現在,他以相同的方式呈現了他對第二故鄉美國的情感。
惠特曼曾寫過:“合眾國本身實質上就是一首偉大的詩。”阿瑪甲尼以此為靈感,在作品中抄寫了不同詩篇中的章節,這些詩人來自不同時代和地域,來自阿瑪甲尼生命中的閱讀經驗。抄寫的語言有波斯語、英語、法語,在每一句詩句上面,都有修正液覆蓋,令字句的含義模糊不清,卻任其有機而又有韻律地排列,構成了整個畫面如海浪般沉浮的詩意,仿佛一切既存在著,又消逝著。此外,畫面中穿插了一些例如“梨”的具象元素——這是阿瑪甲尼還在伊朗時就經常使用的創作元素,藝術家也在借此回應自己磨滅不去的身份問題。
在阿瑪甲尼這里,他將文本作為一種圖像,占據空間,并產生審美意義。同時,文本本身的語言含義賦予了作品明確的指向性,當帶有明顯地域文化屬性的語言一次次被重復而意義模糊,當詩歌的具體意義消解而使其整體語境得到凸顯,藝術家對于自身身份、地域政治和全球社會的認知借此得到有力而不失想象空間的表達。
對于既是藝術家又是作家的張奕滿來說,“文本”也是他在藝術創作中繞不開的元素。張奕滿,1977年出生于馬來西亞麻坡,2018年創作的新系列“海峽時報”中,“文本”被作為現成物材料使用,在藝術家的重新編織下產生新的語義。他將新加坡日報《海峽時報》中的圖片與文字剪輯下來,一層層地將它們在畫面上堆疊并重新組合。通過使用這些在網絡上被廣泛地傳播、共享、討論和質疑的信息,迫使觀者去思考記錄和宣傳、表象和現實、秘密和謊言之間的模糊地帶。
此時,“文本”材料本身強烈的政治屬性和社會屬性引向了更具現實和批判的意義。藝術家在運用“文本”的同時,“借力打力”地通過圖像加工的方式來削弱文本素材本身的語境,創造出新的思考空間。
對于1968年出生于巴基斯坦的奈薩·坎(Naiza Khan)來說,默諾拉島(Manora)是她的一個大型“文本”。雖然鄰近喧鬧的大都市卡拉奇,默諾拉島卻十分安靜,擁有悠久的居住歷史,島上有多處歷史和宗教遺跡,但已被拆除,島民們流離失所,處于給新的發展項目讓路的境地。默諾拉島是這一地區變革的隱喻,全球化在這里才剛剛開始,科技進步和對新事物的承諾已經威脅到現有社會的生存。對于默諾拉島的研究過程里涉及了多種文本形式——檔案資料、歷史典故,與當地人的交談、當地廢棄建筑研究等,并轉化為繪畫、攝影、雕塑等多種形式的藝術作品,共同構成全新的“默諾拉島文本”。2019年,奈薩·坎會帶著該項目代表巴基斯坦國家館,作為該國首次單獨亮相威尼斯雙年展的代表藝術家。
在Rossi & Rossi所帶來的展覽中,不同的亞洲藝術家使用了不同的“文本”方式去表達自己關注的命題,或許是巧合,又或許無法避免,這些命題都與自己的身份與所在息息相關,從這個層面上來說,他們的命題具有普遍性。“文本”的使用幫助他們建立了自身的陣營,同時也用自己的方式搭建了橋梁——在當今全球的當代藝術界逐漸將目光投向第三世界的熱潮中,重要的不僅是被看見,而是如何被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