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玉河北段改造工程中的水巷空間改造策略研究

（北京建筑大學，北京 100044）

文化遺產由物質實體構成，而實體必然會產生一定的空間形態，空間形態是文化遺產的內在屬性。因此空間也是文化遺產保護中需要關注的要點之一，空間形態的改造是文化遺產保護的重要一環，有必要對其進行研究。

水巷通常指位于歷史街區中的保留傳統歷史風貌，并有河道通行其間的街巷。水巷作為一類獨特的文化遺產，其空間也富有特色，值得研究。隨著城市的發展和變遷，現代化的城市空間形態向歷史街區擴散和蔓延，致使歷史街區及其中的包括水巷在內的各種街巷原本的空間形態受到了沖擊和破壞。因此尋求良好的改造策略，對水巷現有空間進行改造，恢復其原本的空間形態，已迫在眉睫。

玉河是一條位于北京市歷史城區內的人工河流，其歷史悠久，文化積淀深厚[1]。玉河在其發展過程中，與兩側的道路和建筑等人工化的建成環境相互交融，并形成北京地區少有的水巷。在歷史上，這條水巷由多條胡同街巷構成，并無統一命名。本文為表達方便，在下文中直接用“玉河”指代玉河河道所經過的這條水巷。

玉河受城市發展影響，其空間也曾遭受到破壞，并于近年接受了一系列改造，通過各種改造策略實現了良好的效果，成為水巷空間改造的優秀案例。因此本文嘗試總結其中關于空間改造的各種策略，以此來為其他水巷的空間改造乃至文化遺產的空間形態保護與改造提供一些策略上的經驗借鑒和思路。

1 玉河簡介

1.1 玉河歷史沿革

玉河的歷史始于元代，最初修建玉河是為了加強交通聯系[2]。早在元代，送往當時首都元大都的貨物經京杭大運河抵達通州后需要輾轉陸路運輸，相比于水運較為不便。因此，為了方便運輸，開通了由通州至元大都的運河通惠河，由此貨物可經水路直接到達元大都城內西北的積水潭碼頭。這條運河河道起于積水潭東岸萬寧橋，并轉向東南，再沿元大都皇城墻南下直抵南城墻，出城后又轉向東通至通州。其中位于元大都城內的一段，即今日之玉河。明代以后，城建格局發生了一些變化，但是河道走勢未有改變，如今之樣貌。清代以后，玉河水流變少，河道寬度也逐漸變窄，失去漕運功能，僅作為市政排水通道?！懊駠币院?，玉河河水逐漸枯竭，其上覆蓋板變為暗溝，直至河道全部消失。直到日后的改造，才使玉河河道得以恢復。

1.2 玉河的歷史文化價值

玉河位于北京舊城歷史街區之中，靠近什剎海、鐘鼓樓、南鑼鼓巷等北京地方特色文化景點，是北京地方文化的體現；玉河以水為主調，是北京為數不多的水巷，具有別樣的水體景觀，是水文化的體現；玉河作為古代承載漕運的水系，作為古時京杭大運河的一部分，是運河文化的體現；玉河位于街巷之中，兩側民居建筑鱗次櫛比，扎根于市井，不同于故宮、頤和園等皇家宮殿園林，是市井文化的體現。玉河蘊含著多層面的文化內涵，傳達出深厚的歷史文化價值。

2 水巷空間構成要素分析

在凱文.林奇的《城市意象》中曾把空間設計的內容分為5種要素：路徑、區域、邊界、節點、地標[3]。本文借鑒這種空間分析思想，類比《城市意象》中的要素分類方法，嘗試把水巷空間分為5類構成要素。結合玉河案例，從各構成要素的角度出發分析水巷空間的內涵與特點，以深化對水巷空間的認識，并為后文的進一步探討奠定基礎。

(1)路徑。路徑是一種線形空間，具有指引性作用，引導著人流，使其沿路徑進行運動。水巷作為一種街巷，循其走勢所形成的線形空間就是一種路徑。對玉河而言，從萬寧橋出發，向東南經東不壓橋原址，再轉而向東直抵北河沿大街的這一段水路走向及其所構成的空間格局，就是其路徑。無論河道中的水流，還是兩側街道上行走的人流，皆沿此路徑而流動。

(2)區域。區域可以理解為一定范圍內的在某一方面具有相同特質的空間集群。水巷所占有的空間不是無限伸展的，有一定的范圍和邊界，由此可分為水巷內部區域和外部區域。內部區域中因水陸性質的不同又可分為水域、陸域兩種區域類型。水域指水巷中間的河道所占區域，由水體構成，陸域指水巷的兩側供人通行的步行街道所占區域。對玉河來講，也同樣存在這幾類區域。

(3)邊界。邊界是不同區域之間的分隔界線。水域、陸域和外部區域三者之間，因為空間形態上的差異，自然形成一定的邊界。水域與陸域之間的邊界主要是駁岸，而陸域與外部區域之間的邊界主要是水巷兩側的建筑墻體立面。玉河作為北京地區的水巷，其兩側建筑墻體立面大多是四合院建筑連續的院墻和山墻，灰白而又斑駁的墻磚是構成其墻體立面的主要材質。

(4)節點。節點可以理解為路徑的交匯之地，也是人流活動的匯聚之所。對水巷來講，它與其他通路相交的部分往往會出現節點。這種相交又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與水路相交，一種是與陸路通道相交。北京地區因為水系欠發達，前者發生的情況較少，后者較多。在水巷與陸路通道相交的情況下，一般采用橋梁的方式實現陸路對水路的避讓，因此橋梁所在地就構成了水巷空間的節點，對玉河來講，與地安門東大街相交的東不壓橋是其重要節點。

(5)地標。在節點之處人流匯聚，資源集中，伴隨著節點的發展，在其周圍往往還會出現一些建筑物。這些建筑中居于顯要位置，承載重要功能，構成獨特景觀的建筑，久而久之會成為地標。在玉河東不壓橋的北側，曾建有一座清代寺廟建筑，稱為玉河庵。玉河庵雖然規模不大，但對于玉河的歷史意義重大，又靠近東不壓橋的節點，因此它構成了玉河所在地這一小區域內的地標。

3 玉河北段改造歷程

在探討玉河空間改造策略之前有必要對其改造歷程進行初步了解。2002年，北京市頒布了《北京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將玉河改造納入到北京歷史文化保護工作中。2007年，玉河改造正式立項并開始動工，考慮到基地現狀條件，僅將玉河北段河道納入改造計劃，總計河道長度1 000 m左右。到2013年，經過6年時間，完成了由萬寧橋經柺棒胡同和東不壓橋胡同直至地安門東大街一段的改造，此為一期工程。之后，又對地安門東大街以南的北河胡同一段進行改造，直至2017年完成，此為二期工程。由此，經過10年的不懈努力之后，玉河北段終以完整姿態重現于世（圖1）。

4 玉河空間改造策略

在玉河北段的改造過程中，運用了多種空間改造策略，本節嘗試以玉河改造工程為案例，從玉河空間五類構成元素的角度出發，分析各類元素所對應的玉河空間實體在改造前所存在的問題，之后針對問題總結玉河改造工程中的水巷空間改造基本思路和具體策略。這些思路和策略雖應用于玉河個案，但是同時也可為其他水巷尤其是北京地區水巷的空間改造提供經驗借鑒和參考。

4.1 路徑

路徑層面的問題主要表現為路徑的缺失，即歷史空間格局的破壞。上文提到，隨著城市變遷，玉河枯竭，被改為暗溝，河道無存。之后，又因建筑私搭亂建現象，擠占了原先河道所處的空間，河道被阻斷，原始空間格局遭到嚴重破壞。

(1)建筑整治?；謴秃拥罋v史空間格局，首先需要對現有建筑進行整治。整治中不僅包括對私搭亂建占用原玉河河道空間，破壞河道兩側街巷肌理的建筑進行拆除，還包括對功能上與歷史保護要求不符合的建筑進行騰退，對文保建筑進行保護性修繕，并在拆除的基礎上，依據傳統風貌進行適度的新建。經過如此一番整治，玉河河道原址所占空間被打通，為后續河道的恢復打下基礎。

(2)修復河道。河道是水巷的核心，是水巷空間實現各類功能與價值的基石，在建筑整治之后，需要對河道進行修復。在改造中于原址所在地，按照歷史河道的形態進行重新開挖，并修復河道基底面，灌注水體，在底部進行防水、防滲處理，增強河床穩固性。為了遵從史實，嚴格依據歷史文獻記載，對河道的形制及寬度進行限定。經過一系列河道修復工程后，“水街穿巷”的燕京盛景重見天日，玉河河道歷史空間格局得以恢復。

4.2 區域

區域層面的問題主要表現為水域及陸域空間的環境品質欠佳。由上文可知，隨著水道的消失，水域空間蕩然無存，而陸域空間的環境質量也較差，功能也較單一，有待提升。

(1)改善水體生態。水域空間因水而生，因此水體生態直接決定了水域的整體環境品質。為了改善水體生態，提升水體環境，在改造中一方面大量種植水生植物，比如在河內種植荷花和子午蓮，在河畔種植蘆葦和菖蒲；另一方面通過加裝水循環設備等現代化環境工程手段，對水體進行凈化處理，使水體生態得以完善。

(2)步行化改造。環境品質的降低，與往來車輛的影響不無關系。因此，在改造中將玉河兩岸的街道改為純步行通道，阻隔機動車進入，以此來營造街巷的傳統意境和良好的步行體驗。同時，步行通道的鋪地采用以灰石板為主的材質，并進行靈活拼裝，增加趣味性與美觀度。

(3)營造景觀環境。為了提升環境品質，需要通過一些設計手段來營造良好的景觀環境氛圍。對于水域空間，在其中設置噴泉，打造動態水景，還在河底淺水處放置疊石，疊石置于水下，水流使其忽隱忽現，意趣盎然（圖2）。對于陸域空間，則大量設置綠植、景觀小品等，營造古樸韻味，其中有些小品如路燈和地燈，采用仿古宮燈造型，頗具特色（圖3）。

(4)設置休閑廣場。隨著社會的發展，城市居民對于城市休閑娛樂的需求大為增加。玉河作為北京歷史街區中少有的以水景為主的開放空間，有必要通過設置一些場地來實現一定的城市休閑娛樂功能。因此在改造中嘗試利用玉河中的一些開放區域，將其打造為不同規模和形態的休閑小廣場，供居民休憩。這些廣場大多設置有座椅、花壇，花壇中種植有各色花卉，帶給游人愜意之感，同時實現了環境品質的優化。在玉河偏北部還建有一處北京傳統建筑風格的水榭，營造古風的同時，還可遮風避雨。

4.3 邊界

玉河水域與陸域的邊界因河道的消失而無從談起，有待恢復，陸域與外部區域的邊界問題則表現在建筑墻體立面的破敗不堪。

(1)強化駁岸設計。駁岸作為水域和陸域的邊界，在河道恢復后，需要強化駁岸設計，以恢復水陸邊界。其中，兩期工程的駁岸設計存在一定區別。在一期的改造工程中，采用條狀毛石，逐層疊置構成駁岸，這種石體為主的駁岸，增加了歷史的厚重之感，但也有其不足，主要在于水岸的人工化痕跡過重，缺乏親和力（圖4）。在二期改造中，則將硬質駁岸高度降低，并設置土質緩坡地，上覆綠植，避免了生硬之感（圖5）。

(2)打造觀水平臺。對于水域和陸域的邊界，主要的設計思路應是強調融合，避免邊界兩側的對立，而實現這一思路最好的方法就是在駁岸設計的同時，打造觀水平臺。觀水平臺的特點在于能增加陸域與水域的聯系，增加景觀的親水性。在改造中，大量設置觀水平臺，并采用木材質，以追求親近自然之感。其中，一期改造工程中的平臺大多架于水面之上，與水面保持一定距離，親水程度還不夠（圖6）。而二期工程中觀水平臺則采用跌落式設計，隨著岸邊坡地走勢逐層跌落直至接近于水面，與水體的空間聯系大為增強（圖7）。

(3)修復墻體立面。對于街巷兩側的建筑墻體立面，通過改造，修復了兩側墻體原先破敗的四合院灰磚墻面。另外，要注意的是傳統街巷兩側的墻面一般不是平直的，而是因建筑與院落的不同存在退進變化，尤其對于水巷，因為水路的自由性，這一特點更加明顯。因此在改造中還對傳統胡同街巷空間凹凸曲折的墻體立面形態予以復原。

(4)墻體美化設計。為了避免單一灰磚墻面的單調性，還針對墻體立面進行美化設計。通過在墻根處種植灌木叢和竹子，為灰色的墻面基調增加一絲綠意。除此之外，還在墻面中融入了些許現代元素。一般四合院的建筑外墻不開窗，但在改造中，在一些墻面上開設了豎條形玻璃窗，這使得墻體風格更加現代化和多元化，別具一格（圖8）。因為這些窗戶面積較小，也不會對歷史風貌有過大影響，通過對窗體面積的控制，使歷史元素與現代元素的比例恰到好處。

4.4 節點

節點層面的問題在于節點的缺失。東不壓橋作為節點，因道路建設，已經被部分拆除，僅剩下橋拱橋基遺址，并且被埋于路面以下，不見天日。

(1)修復空間節點。因城市建設原因，東不壓橋僅存部分遺址，且被城市機動車道占用，難以全面復建，因此在改造中僅修復了橋北側的部分立面，包括月亮形的橋洞和漢白玉質的橋欄桿。東不壓橋雖然修復得并不完全，但游人仍然能夠通過現存的部分立面遙想當年整座橋的壯麗景象，這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對節點予以恢復。

(2)開辟遺址公園。在施工前的挖掘過程中，曾在東不壓橋北側區域挖掘出了明清時期的河堤、河道、排水溝等遺跡，以及瓷片、陶器等文物?？紤]到其巨大的歷史價值，決定不進行通水處理，而是原封不動保留現有遺址，并與東不壓橋遺址一并開辟為玉河遺址公園（圖9），旨在以最本原的姿態展示玉河的歷史痕跡與所歷經的滄桑。因為玉河遺址公園的存在，彌補了東不壓橋修復不完整的不足，形成了新的玉河空間節點。

4.5 地標

地標層面的問題在于地標的缺失。玉河庵作為玉河地區的地標，改造前已不復存在，僅剩遺址及殘垣斷壁，原始樣貌無存。

(1)重建地標建筑。玉河庵作為重要的地標建筑，在改造中曾挖掘出了玉河庵的完整遺址，具有重建條件，因此在原址依據歷史樣貌進行了重建（圖10）。重建后的玉河庵掩映在綠水翠柳之間，古樸的風格為玉河增添一抹亮色，成為往來游人的視覺焦點。玉河庵作為古代寺廟建筑，重建后其原有功能已經難以恢復，于是將其開辟為玉河博物館，用以展覽玉河改造中挖掘出土的文物，作為玉河歷史文化展示的窗口。

(2)結合新建地標建筑。在東不壓橋南側，修建有一座教堂，這座教堂雖為新建建筑，但因其形態與功能的特殊性，亦可作為地標。因此在改造中加強了與這座教堂的空間聯系，嘗試將其納入到整個玉河的空間體系之中，由此這座教堂成為玉河的新地標所在。教堂與玉河庵，在東不壓橋的一南一北，一個西式一個中式，兩座建筑相互映襯，相得益彰。

5 結束語

針對玉河空間改造策略，文章嘗試從文化遺產保護的高度，對其進行探討，為文化遺產保護中的空間形態改造提供一些思路。

(1)恢復歷史空間形態。對于玉河乃至任何的文化遺產來講，遵循原真性和完整性原則，依據相關史料，恢復其在歷史上原本的空間形態是重中之重。當然，歷史是在不斷發展的，任何一個歷史遺產在其發展過程中的空間形態都是在不斷改變的，至于恢復其中哪一時段的空間形態，需要慎重考慮。在玉河改造中，考慮到清代的史料較完善，再加上恢復清代玉河面貌的改造難度較小，最終決定按照清代面貌進行恢復。

(2)開辟新的功能空間?；謴臀幕z產的歷史空間形態能夠且僅能夠恢復其在歷史中所具有的功能，然而隨著時代的發展，舊有的空間形態無法完全適應新時代的功能需求，在不影響歷史原貌的情況下，亟須增加具有新功能的空間。對于玉河而言，因為它源自古代封建社會，當時還沒有現代城市的相關概念，因此缺少具有城市休閑娛樂等功能的開放空間，在改造中，就需要開辟類似于休閑小廣場的開放空間，滿足城市居民休閑娛樂需求。

(3)提升空間品質。對于文化遺產來講，空間品質的提升包含多個方面。其中遺產點內外的景觀環境營造尤其需要加強，尤其是那些類似玉河的位于城市中的街巷類型文化遺產。作為城市歷史文化的見證者和傳承者，作為城市向外界展示的一張名片，空間品質的好壞對城市有著巨大的影響，需要著力改善其景觀環境現狀。再者，要充分利用現有的空間元素，通過“借景”等方式，以較少的投入來營造景觀。

文章期望能夠進一步加深對文化遺產保護空間保護和改造的認識，進一步深化空間改造的相關研究。針對包括水巷在內的各類文化遺產的特點，提出良好的空間改造策略，創建良好的文化遺產保護環境，延續歷史文脈，重塑歷史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