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煒飛
周末加班回來,看見青青趴在桌子上寫作業,若無其事的樣子,頭都沒朝我抬一下。她爸也是一副平常態,靠在沙發上看報紙,說了聲“回來了”,又低頭看起來。
我換了衣服,從衛生間洗手出來,故意坐在沙發邊看他,他借報紙遮掩,瞪大眼睛看我,說:“快去吃飯吧,都在鍋里給你熱著呢。”
好,既然不說,那就都憋著吧。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又想了一遍那個女人,難怪青青越長越美麗動人,看來是集中了她爸媽的優點。
一夜沉悶,第二天早起后,我準時喊青青起床,她從床上爬起來不情愿地叫起來:“都放暑假了,也不讓人多睡一會兒,天天叫,天天叫,當個后媽也不學乖點……”
吃早餐時青青又嘟囔:“又是牛奶,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要喝酸奶。”我邊倒奶邊說:“起來就喝酸奶,你下午不能喝呀。”
“你就不能順著我點呀……”她憤怒地盯著我。
我沖口而出:“我又不是你親媽,干嗎要順著你。嫌我不好,跟你親媽去呀,反正她已經來接你了。”
青青一愣怔,片刻之后,突然才反應過來,大聲說:“你是巴不得我走吧,我就偏不走,就要吃你的喝你的。”她耍賴似的大口嚼著餅。我慢慢地吃著,也不再言語。
青青媽是老公的高中同學,初戀。高考后的一個晚上,徹底放松的他們懵懵懂懂地親熱著。當時都大意、無知,等到青青媽發現有孕時已是大學開學后,面對墮胎有可能帶來的傷害,雙方父母一致同意她休學生下了孩子。
孩子就是青青,一直由奶奶養著。可惜4年的大學時光發生了很多變化,北上的老公和南下的青青媽,最終未能走到一起。
和老公相愛后,青青已經上幼兒園大班,是個很懂事的小姑娘。瑣碎的生活里,我們3個人互相體諒著,日子過得開開心心,8年如一日。誰知,青青媽回來了。
她現在的條件比我們好很多,可以給青青提供更好的未來。青青也大了,很多事我們都得征求她的意見。況且,就算我們生活了這么多年,就算她的媽媽沒管過她一天,畢竟也是親生母女,骨血相連。她媽媽的一個電話就讓她像一支離弦的箭,“嗖”地一下從我身旁跑出去。聽著她們開心的笑,再望望藍藍的天、吹著輕輕的風,一幅歲月美好的畫卷,我也笑了。
8年來,我待她視如己出。卻敵不過她媽的糖衣炮彈。購物,游玩,吃各種好東西,青青跟著媽媽盡情地享受著,大包小包地拎回來,笑得合不攏嘴。
“那我真跟她走了。”青青高興地聽著我的贊美和對美好未來的描繪,心動不已,“你跟爸爸說說,我怕他不高興。”
青青走的時候問我:“你想不想我?”我說:“不想,你走了我多利索,多清靜。”她撇了撇嘴,哼了聲:“我就知道。”
這個丫頭,她能知道什么?我用心地把一個忐忑不安的孩童養成開朗的美少女,然后雙手捧送給她的媽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感慨。
直到回家來,靜悄悄的,聽不到她的聲音了,才頹然地坐在沙發上,再不愿起來。老公從廚房倒了水出來,便一把將我攬入懷中。我趴在他的背上使勁地哭著。誰生的才是誰的,養也是白養,我擦干淚水大聲地宣布:“我也要自己生一個!”
婆婆和老公一直想讓我再生一個,可是我心疼青青,怕她多心了、傷心了、委屈了,也是我們的經濟并不寬裕,養兩個孩子負擔太重,不敢要。
青青走了3個月后,我懷孕了。在我劇烈的妊娠反應期,青青突然回來了。那天午后,她自己拖了個箱子進門來。我趕緊去幫她,她扒拉開我:“你別動,別把你弄著了。”
“青青,你也沒吭個氣就回來了,怎么啦?”
“回來幫你帶孩子呀,姥姥和奶奶都不在了,誰管你?爸爸那么忙,能顧得上你……”青青小嘴竹筒倒豆子似地說著。
我的淚在心里“嘩嘩”地流著,卻口氣堅定地說:“你小孩懂什么,我不用你管,你該干嗎干嗎去,跟你媽回去!”
“你不想我回來?”青青低聲說:“你說謊,但愛不會撒謊。我想讓你有個自己的孩子,奶奶跟我說女人生個孩子才會幸福,我也想讓你幸福,我沒想離開你和爸爸,沒想要跟媽媽走……”
我心里大驚,那么多的感動和歡喜,轟炸而來,一時都不知道咋辦了。待我含淚扭過身來給她擦淚,她邊流淚邊笑:“你一懷孕,我好高興喲!”
“傻樣兒……”我們一起笑起來,頭頂頭,腳蹬腳,開心的日子又回來了。
(摘自《現代婦女》2018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