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笑怡
他給這家書店起名為“文華堂”,取“含英咀華”之意。剛開業時有同行進來看了看,隨后搖頭說:“不可。”他追問,“有何不可?”同行手一指:“還缺一種最最重要的——教輔用書。”
他默然,視線掃過擺在正門口前的散文集,那都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他沒有理會同行的忠告。
三個月后,財政緊張,入不敷出。合伙人看不下去了,瞞著他在訂單上做了手腳。幾天后,新書到,他看到貨車上那一捆捆的初高中教輔,它們像驕陽下的鋁箔面,刺痛了他的眼。前來購書的人果真變多了,他眼里的光卻黯淡了。光顧者多是在店門口匆匆地繞上幾圈,便離開了,他們的臉上,是麻木。有時他會拿著一帕軟布,細細地擦去那些文集上面落著的灰塵。他的心還未變,不甘改變。
“您可以看看我們新進的文集,是某作家歷時四年寫的,主要描述了……”
“這本書的作者致力于歷史探究,喜歡歷史的讀者可以看一下……”
“神經病!”
他手里的軟布滑在地上,絲絲地,潤澤過他粗糙的手。合伙人斜眼瞅著他的失魂落魄,終于開口勸道:“你何必這樣呢?喜不喜歡看是顧客的事,我們只要管好錢袋子就好了。”他直起腰,看向合伙人,他眼里有別人看不懂的光,流轉。“我不能為了錢就茍且。”
等合伙人發現時,原本占據店面的教輔書已經有一大半退居到角落里去了。
“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讓我們虧本的!”合伙人憤怒地沖到他面前,攥緊的拳頭幾乎要揮過他的臉。他抿著嘴,倔強,無言。待合伙人拂手離去,他立即著手規劃書店的未來,他劃去訂單上半數的教輔書,余下的資金加上他自己倒貼的,重新選購了經典文集。他想,他要對得起這個店名。他想,傳文,揚華,本是靈魂棲息之地,而若讓人們的靈魂枕在金錢之上,便是褻瀆。
合伙人要求撤資,他東奔西走,終于將資金補上,他又親自將貨車上的書一捆一捆地搬下來,搬進他劃定的區域內,書本落地,震碎了周圍的空氣。它們的存在,是陽光下塵埃落在手背上的真實。
“除了教鋪用書之外,您還可以看一看一些新出的散文集,這里每一本書我都精心挑選過,您可以買一本回去,只收成本價。”
“好的呀。”
店冷落了一陣,又很快紅火起來,這一次,財政再也不曾出現過“赤”字。他經歷過改變,兩次。他后來想透了,改變,即改行、變心;若心定,行,便從心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