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似水華年

綢繆

我們從未正經見過面。這場暗戀從開始到結束就像個鬧劇，或許你連我長什么樣都不知道。而我見你，也不過只是注視著你的驕傲的背影，抑或是躲在暗處舉著相機偷拍你。

今天是你在軍校的第158天。

過兩天年三十，也將是你第一個在他鄉過的生日。

許多年前的大年初二，天出奇地冷。在我們常年看不到雪的南方小城里，竟然積著厚厚的瓊花碎玉。你哇哇啼哭著來到世上，如這氣候一般，冰雪聰明。

你的父母寄予你厚望，翻遍了成語詞典，取了個不俗的名字。

中學的時候，我曾順著學校的入學公告欄念著一個個陌生名字，最終停在你的前面，徘徊良久。你的名字真真驚艷到我了。日后偶遇其人，人如其名。

其實喜歡很早就開始了，可能因為你的名字，也可能是你的成績，每次高高掛在榜首，讓我的脖子仰得好酸。

撐不住了，休息會兒，再接著看。一遍一遍地，滿心歡喜，像是看自己的成績。

在和很多少女一樣憧憬愛情的年紀，我也想認認真真對待自己的初次暗戀。我絞盡腦汁搜刮記憶，把決定喜歡你的日子定在一年的最后一天，值得紀念。

那天校里組織新年聯歡會，會場光線暗淡。我正四處尋找著位子，卻在無意間與你對視。你坐在那里，穿著天鵝白的羽絨服，愣了一下，隨后咧開嘴對我友善地笑。

那一刻，昏暗不再困擾我，因為你就是光。

我還沒來得及把你的名字對上號，滿腦子全然被你好看的樣貌填滿。不能怪我膚淺，畢竟“陌上顏如玉，公子世無雙”。即便是有了芙妹的呂輕侯，初見祝無雙也是直了雙眼。

演出一結束，我就暗自查到了你的名字和聯系方式，迫不及待開始了我那長達六年的暗戀。

都說暗戀和追星差不多。我從沒追過明星，也不敢在公共場合大聲議論異性。如果我們迎面而遇，我連瞧你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心跳加速，腎上腺激素飆升，面部、手部神經麻痹。從你遠遠朝我走近到我們擦肩而過，不過短短數分鐘，就能完成好幾次這樣的身體反應。

來來回回不知疲倦地路過你的班前，放學第一個躥出教室跑到操場跑步。做著這些無人注意的神經舉動，不過都是一個目的——來一場精細謀劃的邂逅。

可惜腦內小劇場演得再好，我連抬頭看你的勇氣都沒有，談什么邂逅呢？

我們從未正經見過面。這場暗戀從開始到結束就像個鬧劇，或許你連我長什么樣都不知道。而我見你，也不過只是注視著你的驕傲的背影，抑或是躲在暗處舉著相機偷拍你。

暗戀是場一個人玩的游戲，悲喜一人，冷暖自知?？v然我們相隔那么遠，你總會輕易讓我產生飛蛾撲火的沖動。但我又懼怕接近你，害怕捅破窗紙后的你庸俗得讓我失望，更害怕從你的瞳孔中看見自卑又不好看的我。

直到第三年，你去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我們不再同校。

喜歡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里，然后開出花來。就這樣一個自卑又不好看的我，結果選擇最困難的方式堅持著我的喜歡：我要同你考到一座城市，甚至是同一所大學。

時間喜歡磨礪人的耐心，高中三年，我還是固執地喜歡你，即使你的模樣早已淡出我的腦海。你是我所有小說里的男主角；你是我最舍不得打開與人分享的秘密；你是高三夜晚從試卷中驚醒，抬頭看見的最亮的星辰?？v然我三次加你好友遭拒，但我仍滿心期待著未來，幻想著最好的我在最好的時間出現在你面前，同你大大方方地交談。

我的未來有你，你就是我的未來。

終于，高考在眼前一閃而過。沉寂許久的心再次騷動。正在我打算豁出老臉旁敲側擊你的志愿時，你未上鎖的空間掛出提前批次的錄取通知書：你念的是軍校。

接下來半個月我忙于搜索西南地區的學校和說服爸媽離開家鄉去很遠的地方念大學。做了這些還不夠，時間緊迫，我必須在你入學上交手機前和你說上話，而機會幾乎為零。

于是我寫了封情書，設置定時投到你的郵箱，然后靜靜等待。

第四次好友請求，通過。

到了這里故事就應該偏離標題了，暗戀被我硬生生地扯出來，攤在陽光下烘烤。

六年前我想認識你的愿望而今實現了，并且是通過當年打死我都不敢做的方式。

我把你設為“特別關注”，設置消息特別音。我們聊天的那幾天，我如同活在云端，鏡花水月般的不真實。

我掩飾著小心思問你：“學校女生多嗎？”你開玩笑道：“哪有女生，連狗都是公的！”

你勸我大學不要虛度年華，應該考慮考慮在大學里找個對象解決一下人生大事。

我怎么會聽不懂其中的含義呢？

只是我呀，跨出了第一步，就覆水難收。

你答應我，如果哪天你討厭我，會親自告訴我?？赡闶逞粤?。

或許你覺得又煩又累，或許你不相信我們之間的可能，你放棄了。

有首歌唱著，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有恃無恐。雖然我的心依然在騷動，但我很清楚：我們沒有從前，更談不上以后。

我的暗戀吶，無疾而終，干枯風化，消散在秋風里。

從前同樣教過你的老師勸我再把你加回來。臉皮厚沒關系，誰叫我喜歡你呢？只要喜歡，干什么都不丟臉。

但是，與其留下丟臉的印象，我更愿意給你一個轉身干脆離開、收腹挺胸抬頭的背影。我喜歡你，一如既往；克制表達，也一如當年。

我也有我的驕傲。

現在窗外早已拉下夜幕，朋友圈充斥著笑臉。我還在想著你那兒的天氣，想著如何不依賴停運的快遞送給你生日禮物，想著再也沒有聯系的你，不，是不再聯系。

前天和朋友約飯，路上發傳單的攔住我們：“麻煩您看一下。有男朋友嗎？情侶打折哦?！?/p>

朋友擺手，笑著回答他：“都是單身狗。”

轉身走了好遠，還能聽見那人的嘀咕聲：“現在的小姑娘都怎么了？都不急著找對象！”

不，不是不急。她還時候未到，而我剛剛結束。不是人人都像琴子一樣好運，剛好遇見等著她的直樹。

很久以前，我用的第一件馬甲為你而起，但是它樣式舊了，再也經不起穿，我就把它收進裝著回憶的樟木匣子里去了。

今后，我們各自珍重，后會無期。

編輯/王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