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多芬三十二首鋼琴奏鳴曲錄音版本巡禮（九）

文/ 王 遒

李彥花（Younwha Lee，1955—）

1994—1999 Sony（Korea，2012，10CD）

韓國鋼琴家李彥花先后畢業于華盛頓大學和朱利亞音樂學院，這套兩集10CD 的錄音是李彥花在1994 至1999年間錄制的，由Sony 公司發行，目前僅在韓國市場發售。

李彥花的演奏整體上四平八穩，速度適中，音樂上比較節制。就技術而言稍顯不足，在一些技巧段落上有些吃力，偶爾在快板樂章的速度上略顯動蕩。整體的發聲也不夠光彩，中期作品不夠輝煌，晚期作品也不夠深刻，倒是早期作品還算中規中矩?？偠灾?，這版錄音并不能令人感興趣。

塞奎拉·科斯塔（Sequeira Costa，1929—）

1999—2006 Claudio（2017，10CD）

葡萄牙鋼琴家塞奎拉·科斯塔從8 歲起就師從李斯特最后的學生維安娜·達·莫塔（Vianna da Motta）。1948年莫塔去世后，他又前往倫敦同李斯特的另一名學生馬克·漢伯格（Mark Hambourg）繼續學習，又先后在巴黎、盧塞恩師從瑪格麗特·?。∕arguerite Long）、雅克·費維爾（Jacques Fevrier）、埃德溫·菲舍爾（Edwin Fischer），這使得他的演奏兼具德法兩國傳統。1951年科斯塔在“瑪格麗特·隆鋼琴比賽”中獲得大獎。1958年受肖斯塔科維奇的邀請，從“首屆柴科夫斯基國際鋼琴比賽”開始，連續六屆擔任該賽事評委。多年來他也在“肖邦”“利茲”等一系列頂級賽事中出任評委。從1976年起，科斯塔長期在美國堪薩斯大學任教。

這套錄音最初以單張發行于1998年，2017年Claudio 公司又發行了全集版。這是一套整體水平并不均衡的版本，部分快板樂章的速度有些拖沓，慢板樂章又顯得過于沖動，個別處節奏又頗顯動蕩，技術的準確性也不能令人全然滿意。但這并不是說科斯塔的演奏缺乏技巧或品位，而恰恰反映出他獨特的演奏風格和極強的個性。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類讓人“慢熱”的鋼琴家，需反復聆聽推敲后，才能領略其中的微妙之處?？扑顾穆曇粲幸环N獨特的透明色澤，卻又不同于通常南美鋼琴家發聲中所帶來的感官享受，他的聲音雅致卻又恰如其分。即不同于德奧學派所追求的溫暖厚重，也沒有傳統法派所追求的清麗典雅。他那節制而均勻的句法、隨性自在的演奏并不追求某種深刻與靈感，而仿佛僅僅是自由的漫步。如作品31之1 中，科斯塔把三個樂章的速度都不同程度地放慢，原先往往被彈得歡快的第一樂章，從第一個弱起的長音開始，就充滿了對比和諧謔的意味，而第二個更加短促的和弦，略顯突兀地緊隨第一個長音，既顯得迫不及待，又富有幽默感。第二樂章，在左手略顯刻板的三連音伴奏下，科斯塔勾勒了一幅動人的、田園詩一般的聲音景觀。第三樂章中高低聲部旋律間的對比，聽上去仿佛是喜歌劇里的二重唱，充滿了世俗生活的人情味。

有些人認為科斯塔過于節制的速度和疏離的表情偏離了貝多芬的精神，事實上他更在意于對細節的精雕細琢?？扑顾呢惗喾铱梢允菓騽〉?、優雅的、風趣的，但從來都不失審慎地與宏大敘事的風格保持距離?；蛟S為了保持這種抽離、獨立的氛圍，他的演奏會顯得有些刻板、機械，但那些微妙的創意往往在不經意間使你耳目一新。很難想象，貝多芬也可以如此自然、松弛，甚至帶有一種清靜無為的神秘氛圍。這是對傳統貝多芬演繹的重新解讀，極富原創性。也正因為如此，這是一版需要反復聆聽才能有所感受的“貝奏”全集。

蒂莫西·厄倫（Timothy Ehlen，1962—）

2009—2014 Azica label（2014，8CD）

美國鋼琴家蒂莫西·厄倫畢業于美國南加利福尼亞大學，師從John Perry，目前任教于美國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這版錄音是厄倫在2009 至2014年間錄制，由Azica label 公司發行出版。他在這套錄音中使用的是法奇奧里鋼琴。

厄倫在早期作品中展現出很好的古典性，節奏富有動力，展現出純熟的音樂個性。像作品10 之3 的第一樂章就被他彈得極具動力性，但在需要強大技術支撐的中期作品中，他的演奏并不能令人滿意，速度上也經常減慢，雖然還不至于造成動蕩，卻總給人越來越拖沓的感覺。如作品26 的第三樂章，他雖然試圖塑造出葬禮上的那種悲壯氛圍，但對進行曲節奏的把握卻并不能讓人信服——空拍被隨意延長，附點音型缺乏動力性，聽上去悲戚有余，動力不足。晚期作品也顯得過于隨意，缺少結構性。

麗塔·布布里迪（Rita Bouboulidi，1932—2014)

2010 DMI（2011，9CD）

劉雁衡精神為之一振，弄簫人沒有不知道富陽紫竹園的。富陽江邊的謝家溪，獨特的水土滋養出一種得天地之雅韻的竹子——紫竹。紫竹園里的紫竹，生長期內是墨綠竹的，竹節格外勻稱，制作的笙、簫、管、笛，典雅高貴，音韻高妙，讓國內外藝術家倍加珍愛。

希臘女鋼琴家麗塔·布布里迪畢業于巴黎音樂學院拉扎爾·萊維（Lazare Lévy）的班上，后來又在費舍爾的大師班里學習過四年并深受費舍爾的盛贊。2010年，布布里迪受私人資助在比利時和紐約錄制并私人發行了這套全集，此時的布布里迪已年近八十歲，整體技巧上缺失嚴重，速度拖沓，發聲干硬。我們很難從中感受到她的真實的水平，這版錄音可以看作是一個行將故去的老人對自己演奏生涯的紀念。

帕瓦利·詹帕寧（Paavali Jumppanen，1974—）

2010—2012 Ondine（10CD，2016）

芬蘭鋼琴家帕瓦利·詹帕寧先后在赫爾辛基西貝柳斯音樂學院、瑞士巴塞爾音樂學院（跟隨齊默爾曼學習）、美國哈佛大學學習。這套五集10CD 的“貝奏”全集錄制于2010 至2012年間，由芬蘭Ondine 公司于2016年發行完成。

2005年詹帕寧因受布列茲邀請錄制了他的三首奏鳴曲（DG 版）而深受贊譽，這次他又雄心勃勃地試圖游走在古典和現代之間。他的個性強烈地貫穿于這些奏鳴曲中，他所演奏的快板樂章生動活潑、層次分明，手指技巧極其干凈。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慢板樂章，內斂細膩，充滿深思熟慮，盡管速度上遠比大多數人更慢，但仍能保持音樂的流動性。

詹帕寧的“悲愴”沒有憤怒的和抗議，而是不卑不亢；他的“熱情”更不是暴風驟雨，而是條縷清晰；作品7 的慢樂章充滿了沉思，第四樂章更是別出心裁地在一些樂段的延長音處加入即興的小華彩段，即便這些音符不存在于任何一版樂譜的譜面上?；蛟S他這么做是考慮到貝多芬本人就是即興演奏的高手。當然這些處理并不適合每個人的口味。詹帕寧的演奏或許缺少貝多芬式的雄辯力量，但絕不是毫無邏輯。他的演奏將作品的整體結構放在第一位，其他無論是和聲間微妙的色彩變換、精致的裝飾音、令人羨慕的跑動，都是為展現作品整體布局而服務的。這點在晚期作品中表現得更為充分。他把作品109 第三樂章的主題和第一變奏彈得情深意切、令人留戀，但他從未讓音樂在最精彩的部分遲滯不前，而是始終保持著向前流動的節奏脈搏。詹帕寧就像是一名熟練的馬車夫，懂得如何在平穩舒適精致的前提下，既讓人欣賞到四季變換的美景，又避免長途奔波而產生倦怠。這是一版頗有新意的“貝奏”全集。

史蒂文·馬西（Steven Masi）

2011—2016 Albany（2017，10CD）

馬西是一位值得人們更多加以了解的藝術家，他的貝多芬是內省和深刻的。他的演奏語氣微妙，溫暖而富有表現力，發聲清晰且富有光影感，他的技術結合了一位音樂家和一位色彩家的技巧。也許馬西在技術上并不完美，速度上也有些偏慢，但音樂線條仍具流動感，尤其是在晚期作品那些艱深的賦格中，他從沒使人關注到演奏上的困難。就整體而言，他的詮釋還是令人信服的，在某種程度上，馬西的每一個音符都經過深思熟慮，即便是在情感最沖動的段落也始終能忠于作品本身。這點和Anton Kuerti 有些相像。但過多的考量勢必喪失音樂的自發性，帶來聽覺上的某種不適，這一點也使得這套全集并不能廣受大眾的喜愛。但就某些聽眾而言，馬西的演奏恰恰揭示了貝多芬鋼琴奏鳴曲中最為重要的思想性。

樂評家科林·克拉克（Colin Clarke）說：“毫不夸張地說，馬西的貝多芬奏鳴曲已屬于已故的頂尖大師一列，比如所羅門、肯普夫……”

趙梅笛（Mélodie Zhao，1994—）

2012—2013 Claves（2014，10CD）

瑞士籍華裔少女趙梅笛1994年出生在瑞士，少年時期是在北京完成的鋼琴基礎教育，13 歲考入日內瓦音樂學院，師從法國鋼琴家帕斯卡爾·德瓦永（Pascal Devoyon），14 歲獲學士學位并錄制了肖邦24 首《練習曲》，16 歲獲得碩士學位，19 歲就錄制了這套“貝奏”全集。該全集唱片獲得了瑞士2014年度古典音樂唱片銷量第一的殊榮，并獲得瑞士最高榮譽“文化藝術大獎”。其中前十首奏鳴曲（第六首除外）使用的是貝森朵夫鋼琴，其他作品用施坦威鋼琴來錄制。

這套錄音整體上完成度很高，但中晚期作品受演奏者年齡所限，缺少一些讓人深思的感受，更多只是一個年輕鋼琴家的大膽嘗試。我們恰恰可以從中感受到人生閱歷對演奏者所帶來的巨大影響，這也是為什么很多大演奏家到晚年還要重新錄制一遍“貝奏”全集的原因。這一點在晚期作品中尤為明顯。（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