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電會被光伏越甩越遠嗎？

徐沛宇　江帆

在可再生能源領域，風電裝機量一直都領先于太陽能發電；2022年，兩者位置互換，中國太陽能發電裝機量首次超過了風電。

據國家能源局統計，截至2022年底，可再生能源裝機達12.13億千瓦，占全國發電總裝機的47.3%，較2021年提高2.5個百分點。其中，風電3.65億千瓦、太陽能發電3.93億千瓦。太陽能發電分為光伏和光熱兩種，其中99%以上的裝機都是光伏，未來光伏的增長潛力也遠大于光熱。

風電起步較早，光伏的發展則較為曲折。總的來說，風電的累計裝機容量一直高于光伏。2021年和2022年，風電的裝機增速不斷下滑，光伏則繼續保持高增長，2022年增幅超過60%。

太陽能發電裝機容量超過風電的原因有三點：1.光伏的技術進步和成本下降更快；2.疫情影響導致風電裝機放緩；3.政策更利好光伏。

從單位土地面積的發電能力來說，風電和太陽能發電就像貨車和自行車載貨量的區別。在當前新能源開發更加碎片化的情況下，自行車靈活輕便的優勢得以發揮，用處比貨車更大。

未來，風電裝機反超光伏的機會不大。但這并不意味著風電的地位將低于光伏。中國能源研究會常務理事李俊峰對《財經》表示，從裝機量上看，光伏的和風電差距會逐步拉大，最終達到2∶1。從發電量上來看，兩者的比例最終會是1∶1。全球和中國的情況都是如此。

光伏裝機為何能超越風電

能源產品大規模發展的前提是有經濟性。光伏超過風電的核心原因是降本增效的速度更快。十多年前，風電的性價比遠大于光伏，如今兩者不相上下。

根據國際可再生能源署（IRENA）發布的報告，2010年至2021年，全球新投產的并網光伏項目加權平均平準化度電成本（LCOE）下降了88%，陸上風電下降了68%，海上風電下降了60%。

LCOE=發電項目全生命周期內的凈投資額/全生命周期內的發電量。

中國的情況類似。根據IRENA測算，從2010年到2020年，中國陸上風電場的加權平均平準化度電成本從0.071美元/千瓦下降到0.037美元/千瓦，下降了47%。光伏成本降低的幅度更大，其加權平均平準化度電成本下降了84%，至每千瓦時0.04美元。

2020年以后，中國太陽能發電裝機規模開始追上風電。2022年，全國風電新增裝機3763萬千瓦，太陽能發電新增裝機8741萬千瓦；2021年，兩者分別為4765萬千瓦和5454萬千瓦。2021年和2022年，全國太陽能發電新增裝機容量同比增速分別為13%和60%。同期，全國風電新增裝機容量的增速分別為負34%和負21%。

而在2020年時，風電裝機增長幅度遠超太陽能發電，兩者當年新增裝機分別為7211萬千瓦和4820萬千瓦。

彭博新能源財經中國研究主管寇楠楠對《財經》表示，光伏裝機連續創造新的記錄，主要因為政策支持力度比較好，且分布式光伏的商業模式使得光伏的市場更加廣闊。風電則在經歷了補貼搶裝之后，新增裝機開始回落。

碎片化的分布式項目已成為光伏發展主要方式。2022年全國分布式光伏新增裝機5111萬千瓦，占當年光伏新增裝機58%以上。分散式的風電裝機規模暫未公布最新數據，但其近兩年來發展明顯較慢。

頭部風電整機商遠景集團高級副總裁田慶軍對《財經》說，分散式風機對環境、電網、負荷的要求更高，且很多地方政策是即使安裝一臺風機，所需的手續也與一個集中式風場差不多。再加上與分布式光伏相比，風電安裝和運維所需的成本相對更高，所以分散式風電很難發展。

另一方面，新冠疫情也使得光伏比風電更有優勢。發電企業多為央企、國企，為了保障完成可再生能源的裝機目標，發電企業有時候只能更多地選擇光伏，因為其安裝更容易、施工周期更短。

隨著疫情影響的消散，業內預計風電裝機規模將在2023年大幅反彈。寇楠楠說，去年風電裝機較少是階段性問題。“十四五”規劃的風電裝機目標較高，后續幾年應該會開始發力。

田慶軍也表示樂觀。他說，風電的性價比目前仍然高于光伏，在不受外力影響的情況下，大型發電集團還是更青睞風電。2022年有諸多遺留未完成的風電項目將在2023年完成并網。預計2023年全國風電裝機將迎來一波高增長。

風電企業人士認為，風電和光伏各有優勢，兩者相輔相成，未來很長一段時期內不存在明顯的競爭關系。田慶軍說，風電的投資門檻比光伏更高，工程技術要求也較高，而光伏的安裝就比較靈活，可以見縫插針。但隨著風電機組的不斷大型化，風電的度電成本降低會更快，光伏則受上游原材料限制，度電成本變化不會很大。

風電和光伏不是競爭關系

短期內，風電和光伏的裝機差距將不會很大，風電仍有超越光伏的機會。但長期來看，風電的裝機規模與光伏的差距將逐漸拉大。

某風電企業西南區域副總經理對《財經》表示，目前西南地區風電單位千瓦投資成本在6500元左右，光伏單位千瓦投資成本4000元左右，但風電的利用小時數幾乎是光伏的2倍，因此風電的經濟性更優。光伏項目可利用土地會越來越少，在電力保供壓力的驅動下，風電可能會迎來新的機遇。

據中電聯統計，2022年1月到11月，全國并網風電設備平均利用小時2008小時，比上年同期降低24小時；全國太陽能發電設備平均利用小時1260小時，比上年同期增加66小時。

圖：近十年風電光伏裝機量（萬千瓦）

資料來源：中電聯、國家能源局 制圖：張玲

分布在中國東部沿海的海上風電被認為是風電裝機近期增長的重點。IRENA報告稱，中國的風電光伏都存在產銷分離的現象，80%的風力發電在北部，60%的太陽能發電在西部，而70%的電力消耗在東部和中部地區。靠近沿海城市地區的海上風電場可減少偏遠地區的輸電需求，中國應繼續培育可再生能源的新興技術，特別是海上風電。

田慶軍表示，海上風電技術進步很快，從遼寧到海南，目前全國各個沿海地區的近海海上風電都可實現平價上網。一些資源和開發條件較好的地區，比如粵東的汕頭、揭陽，福建、江蘇、山東部分地方的近海風電度電成本已低于煤電。深遠海的海上風電送出成本目前還較高，業界正在向外努力延伸。預計到2025年，近海毗鄰區的海上風電資源可實現商業化開發。預計2026年-2030年期間，深遠海國管區域會加速規劃，形成扇形延伸。未來海上風電裝機規模可達到10億千瓦。

鑒于風電的技術特性，要更大規模地開發就要依賴電網以及電力交易機制的支持。在陸上風力富集地區，需要電網建設外送通道和配套設施；在用電高負荷地區，傳統火電比例較高，風電要做存量替代，還需深化電力體制改革以清除障礙。

李俊峰表示，電力體制的改革，以及電力消費理念的演變，都需要慢慢來。總的來說，中國的風電和太陽能發電的資源潛力都很大，技術進步也都很快，風電和光伏的發展都不會被這兩個因素阻礙。光伏裝機超過風電是趨勢，但兩者的發電量未來不相上下。在“雙碳”目標下，風電和光伏不是競爭關系，而是協同發展的關系。

風電和光伏都是實現碳中和的保障。IRENA在2021年中發布的報告認為，若想將地球升溫控制在1.5攝氏度，就要大幅加快可再生能源發電能力的增長，需要比當前水平快4倍。風力和太陽能光伏發電將作出最大貢獻，到2050年，它們將共同提供全球總電力需求的63%。屆時，太陽能光伏裝機容量到將超過140億千瓦，風力發電將超過81億千瓦。考慮到中國的資源潛力，中國的可再生電力的份額應該類似或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