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云岳,江蘇大學
門檻理論(threshold theory)自1963年波蘭著名的城市經濟學家和城市規劃學家B.馬利士(B.Malisz)創立以來,得到廣泛地推廣應用。80年代后隨著西方發達國家開始出現“城市病”,門檻理論在適度城市規模領域得到了深入的研究。我國對于該理論的重視是在上世紀隨著一些發展中國家如印度、巴西、阿根廷等紛紛出現了“城市病”后,開始把通過城市門檻來作為控制城市化中農民向城市遷移的節奏和規模的一個重要技術來加以研究。
經濟門檻的本質是一種管理者的設租行為,“門檻”在許多地方廣泛存在,多為各級政府為在轄域內實現某種調控目的而發布的某項政策。
經濟門檻存在的先決條件是該項資源的稀缺,存在較大的供給缺口。在資源稀缺的基礎上,管理者如果不建立門檻則將導致需求方對該資源的惡性競爭與低效運用,并導致公共成本的上升,最終在經濟學意義上無法實現帕累托最優。
門檻理論下的門檻有本兩種:一是政治門檻,二是經濟門檻,前者通過法律和行政規章直接調節,后者則通過經濟手段間接調節。對于門檻設立者而言,經濟門檻本身就是一種盈利模式,它將在使生產者和消費者剩余減少的同時給門檻設立者自己帶來福利增加。
在農民向城市遷移過程中,現有的城市資源決定了城市最優的城市居民數量。在城市資源稀缺的情況下,如果沒有進入門檻存在將導致大量不可度量的農民蜂擁進入城市。在城市資源供給不足的情況下,大量農民迅速進入城市的后果就是印度、巴西等國“城市病”的必然產生。
我國傳統控制城市人口的技術是采用法律或者規章制度規定那些人可以居住在城市里,而其他農民等則只能居住生活在農村。這種情況一直到新中國成立后依然使用,1958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戶口登記條例》通過嚴格的戶籍制度、就業制度、食品配給制度等把農民限定在農村,把市民圈定在城市。這種情況一直到改革開放允許大學生畢業后落戶城市才開始松動,到80年代后期農民還可能通過購買城市戶口方式落戶城市,1998年公安部《關于解決當前戶口管理工作中幾個突出問題的意見》規定“在城市投資、興辦實業、購買商品房并居住一定年限者準予落戶”則為農民遷移進入城市提供了多種途徑。
在市民化的直接門檻控制下,供給一定,不考慮需求,供給不與需求均衡只與國民計劃相交。在市民化的間接的經濟門檻控制下,城市的有效供給對應著有效需求,但由于供給的滯后性導致城市資源長期成為稀缺資源,而收入的自然增長促使對城市資源有效需求不斷提升。
體現在農民向城市遷移的具體問題上,農民收入的逐年積累將改變他們的需求曲線,能有條件進入城市的農民人數就越多,需求曲線向右上方移動。而隨著符合條件的農民人數增多,要么就是城市管理者通過加大資源配置來容納新符合城市要求的農民,要么就必須提高城市進入門檻,阻止農民進一步擠占城市有限的資源。但無論哪種方式,對于城市管理者而言,新的城市進入者必將消耗掉一定的城市資源,而這些資源是城市管理者以公共成本的形式提供給城市市民的,出于對價和城市資源有限性的考慮,城市進入門檻必然要被設置,并進而成為一種城市管理者設租(經濟門檻)收益,用以彌補公共成本多支出、城市公共資源多配置以及新的城市資源挖掘。這種情況一直將延續到城市資源基本配置充足,城市化高度完成以后。
理論上講,政府在經濟門檻設立的時候先根據城市的目前規模、計劃建設最終規模、計劃年限等確定好在一定年限內每年計劃新增加的農民轉移成市民人數規模,然后確定出該規模農民對應的收入水平,以該收入水平上農民能夠并愿意承受的剛性成本作為農民向城鎮遷移的經濟門檻。即:

其中N 為每年計劃新增加的市民,M 0 現有的城市規模,M 1 城市遠景規模, Q0 是潛在的城市進入者總的數量,t為從現有規模到遠景規模計劃所用的時間年限。在每年新增加的市民確定以后,根據統計局調查隊的資料確定農民潛在進入者的收入分布函數。現假設農民潛在進入者的收入水平服從正態分布(t分布或者γ 分布等的偏態分布原理是一樣的),可以按照收入水平開展積分。
在下面的研究中,為更嚴謹地區分農民向城鎮遷移人口,引進市民和市民化概念。本研究中農民和市民分別指的是戶籍上的農村居民與城市居民;市民化是指如何實現戶籍上從農民轉化為市民,即農村居民轉化為城鎮居民的過程;農民向城市遷移指的是向包括小城鎮在內的各類城市遷移,其中向大中小城市遷移可能伴隨著戶籍上的非農變更,而向鎮遷移則基本沒有這樣的戶籍變更,遷移并不必然是市民化。
揚州市是江蘇蘇中地區的一個三線城市,現轄3個區、l個縣和2個縣級市,土地總面積6634平方公里。 2018年底揚州共有戶籍人口為460萬人,而常住人口為453萬人。說明常住人口流出和常住人口流入基本平衡,略有凈流出。考慮到當年非常住人口為25萬人,人口凈流入還是總體出超5%左右。
目前,揚州市區常住人口合計233萬人,加上揚州市下轄各縣市、鎮的常住人口160萬人,揚州理論上城鎮化率已經是85%。而根據揚州市各鄉鎮居住農村的實際常住人口為65萬人(70%以上為50歲以上老弱病殘),揚州的實際城市化率已經為86%。
可以這么說,就揚州市來看,城市化潛力基本挖掘殆盡了,未來揚州由本地農民進城推動的房價上漲潛力基本為零。除非政府花錢給他們,購買他們的農村資產(宅基地、農房、農地),類似于舊改贖買拆遷。事實上,揚州前三年購房主力是舊城改造形成的大量拆遷戶,這些拆遷戶集中釋放購買力并加杠桿形成拆一購多式圍獵城市房屋,導致了揚州房價的暴漲。而隨著政府舊改停止,拆遷需求消失,目前揚州房價開始穩定甚至有回跌的跡象,但距離回歸到合理價位還遠得很,畢竟目前揚州樓市的重要支撐還有著投資需求以及外地購房需求。
揚州城市的常住總人口在2018年底就已經突破了233萬,而同期揚州市三個市轄區不在城鎮的戶籍人口僅剩15萬人。然而放大一些的話,包括鎮區人口在內,有可能進入主城區的人口卻可能高達100萬人。畢竟,如果能居住在瘦西湖畔,沒有人愿意居住在高郵、寶應的某個鎮上,甚至不愿意生活在高郵寶應的市區里。所以,城市必要的人口控制是必須的。
再從城市資源供給的角度看,目前揚州市主城區僅能容納150萬人,并以每年10萬人的空間在拓展遞增。
而每年要轉化10萬在揚州主城區有工作卻沒有落戶的揚州農民以及其他外來人口。假設條件是合適的,本地農民以及外來人口愿意轉化為揚州市民。
根據揚州市統計局公布的統計資料:2018年在揚州主城區打工農民工戶年均收入10萬元,其中80%的進城打工農民戶年均收入在8萬元-12萬元之間。引進正態分布模型,有:

又由于 μ = 100000,所以必須求出σ 的值。
根據 X ~ N (100000,σ2),以及80%的進城打工農民戶年均收入在8 0 0 0 0 元-1 2 0 0 0 0 元之間的統計數據,根據φ (12 0000) -φ(80000)=0.8,可以計算出 σ = 3600。
所以,揚州潛在100萬進城落戶的農民工,其收入密度函數服從 X ~ N (100000,36002)。現要把其中收入最高的10萬人轉化為市民,由于該部分人口占比例為10/100=1/10,根據圖5,也就是說在X ~ N (100000,36002)上求X,使得

解得 x =1 53680,即家庭年收入在153680元以上的進城但尚未落戶的農民才能夠跨過當前揚州市區市民化的門檻。
揚州市目前指定的門檻是購買60m2以上的住房可以落戶,由于農民進城落戶大多購買二手住房,揚州市區二手住房均價為110000元/ m2(2018年中數據),實際上市場平均每戶在80平米,意味著門檻高度為88萬元。對應著該收入標準的進城農民的家庭年純收入為153680元,那么這個收入的家庭要跨過門檻則也需要付出6年的時間。顯然,這個門檻將使最高收入的10%的農民的房價收入比遠遠達到了國際上3-6倍的標準上限。
據前面的研究,結合揚州的情況來看可以得到下面結論與建議:
就2018年的公開數據來看,揚州的城市遷移門檻過高了。對應著當時二手均價11000元/ m2,考慮到一手均價13000元/ m2的房價,只有大約6000人能夠跨過這個經濟門檻,占每年10萬計劃吸收進城落戶的農民工的6%。以這個速度,就現有部分人要想使他們市民化需要100多年的時間。而要完成每年10萬的農民工落戶進城,反推對應的房價應該在7000元/ m2。也就是說,三線城市揚州現有房價超出了正常城市化對應的房價雙倍,一二線城市則會更高。
根據對揚州樓市購房主力的調查,揚州在2018年國慶節開盤的四個樓盤100戶簽約買家中,只有18戶為首次購房剛需,其他都為投資性購房、改善性購房等有房戶購房。很顯然,如果限制住了居民持有住房的數量,逼著改善性需求必須在一定時限內賣掉舊房子,或者通過持有環節征稅來限制投資性需求,必然能大幅度降低房價,從需求側改革入手降低樓市當前的非理性繁榮。而目前中央計劃開征的房產稅就具有這種功能。壓縮投資需求,實現房子是用來住的這一戰略定位。
需求側創造,本質上類似于貨幣創造,是基本貨幣在杠桿約束下的經濟學現象。由于我國在90年代后大幅度放開了居民住房信貸的杠桿,最低時候零首付無窮大杠桿支持,導致了依賴住房信貸支持的房產市場火爆,炒房風氣愈演愈烈。加強房產市場需求側控制,首先就是要約束杠桿比率,應該是購房者出大頭、銀行杠桿出小頭,而不是目前反過來的購房人出三成、銀行出七成的現象。
目前的樓市高價狀態已經使得樓市不再是城市勞動者“安居樂業”的居住環境了。就我們所做的農民工購房信心指數調查,高達90%以上的未落戶民工是不敢買房子的,生怕余生都要背負著龐大的債務前行。而高房價必然通過企業傳導到用工薪資上,特別是研發人員、高級管理等的薪資支出大幅度增加,帶來了企業經營的重大薪酬負擔。也正是這個負擔導致了華為出走深圳,大量深圳本地公司轉移生產線到越南等地。目前長三角的火爆樓市也在導致著越來愈多的制造業企業轉移出生產線,產業空心化開始出現、用工則越來越緊張。降低城市房價,降低市民化門檻,為地方經濟發展重新注入活力已經是長三角經濟迫在眉睫的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