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火郁發之”探討火針療法在帶狀皰疹急性期治療的應用

李麗霞， 謝麗琴， 黃文蓋， 黃應杰

（廣州市中醫醫院針灸科，廣東廣州 510130）

《黃帝內經》首次提出“火郁發之”理論。后世醫家對此理論不斷發展和闡釋，并與臨床實踐相結合，“火郁發之”理論因而被賦予更寬廣的意義，并被歷代醫家作為治療大法應用于臨床。內、外、婦、兒各科疾病屬火郁證，并采用發汗、升散、宣發、疏導等因勢利導、引邪外出的方法者，均屬于“火郁發之”的具體應用。

1 “火郁”與帶狀皰疹

《黃帝內經·素問》中最早提出“五郁”的相關理論：“郁之甚者，治之奈何？岐伯曰：木郁達之，火郁發之，土郁奪之，金郁泄之，水郁折之”。自然界五行之氣相生相制，維持著動態的平衡，五行之氣一旦生制失衡，就會出現一系列反常現象，古人將這些反常現象歸結為“五郁”。而“火郁”則是火氣生制失衡，導致運行阻遏的一種狀態。后世對《黃帝內經》所說的火郁證又進一步發展闡釋，認為無論外感、內傷因素，如七情、痰飲、瘀血、宿食等，只要導致了氣機郁滯不通、運行受阻，郁而化火，均可歸屬火郁證[1]。

中醫將帶狀皰疹歸屬“甑帶瘡”、“纏腰火丹”等范疇，歷代文獻皆有論述。戰國時期的《五十二病方》就專門列有“大帶者”1篇。《諸病源候論》中專門列出《甑帶瘡候》，對于其病因病機的描述為：“甑帶瘡者，繞腰生。此亦風濕博于氣血所生，狀如甑帶，因以為名”[2]；認為甑帶瘡是由于風邪、濕邪困于氣血而致。明代王肯堂在《證治準繩·纏腰火丹》中記載“心腎不交，肝火內熾，流入膀胱，纏于帶脈，故如束帶”[3]，認為是由于體內火毒熾盛所致。明代陳實功在《外科正宗》中提出“火丹者，心火妄動，三焦風熱乘之，故發于肌膚之表”[4]。從以上文獻記載可知，帶狀皰疹的病因病機可歸為外感毒邪，毒邪化火，或肝膽火盛與濕熱搏結，氣血瘀滯，經絡不通；或脾失健運，濕邪內生，郁久化熱，外蘊于皮膚而生[5]。另一方面，從帶狀皰疹急性期的臨床表現來看，其表現出的皮膚潮紅、皰疹、疼痛劇烈、發熱、口干便秘等癥，也是以火郁內證為特征。從臨床特點及病因病機方面來看，帶狀皰疹急性期可歸屬中醫火郁證范疇。

2 “火郁發之”理論指導火針治療帶狀皰疹

2.1 “火郁發之”的內涵 《黃帝內經》認為“火郁”即為心郁，心為火臟，用氣太過等引起心氣怫郁于內，內郁化火，治療當“火郁發之”。唐·王冰注：“發謂汗之，令其疏散也。”后世醫家劉完素認為，“發”就是“解表發汗，令其疏散”。對于“發之”的理解及運用，后世醫家進行了拓展。如李東垣認為脾胃病多由于飲食、情志等因素引起，致使脾胃之清氣不升反降，久郁化火，故喜用風藥發郁，創“升陽散火湯”治療陰火郁于內證[6]；張子和在《儒門事親》中將喉痹的病因歸結為“唯喉痹急速，相火之所為也”，并提出了放血法治療喉痹的方法[7]。張介賓在《類經》中對于“火郁發之”有更深刻及更全面的闡釋：“發，發越也。凡火郁之病，為陽為熱之屬也……凡火所居，其有結聚斂伏者，不宜蔽遏，故當因其勢而解之、散之、升之、揚之，如開其窗，如揭其被，皆謂之發”[8]。張介賓認為對于火郁證，只要能起到因勢利導，使得邪有出路作用的方法都叫“發”。近現代醫家將“火郁發之”理論運用到各個領域，如在惡性腫瘤治療中提出“火郁是腫瘤進展的基礎病機”，并提出溫陽散火的治療方法[9]；在火針療法治療帶狀皰疹過程中，認為其能取得良好療效是基于“火郁發之”理論[10]；在急性痛風性關節炎的治療中，現代醫家認為其病機是由于濕濁、瘀毒、積熱流注關節經絡，不通則痛，郁而化火所致，并運用刺絡放血等方法達到祛邪外出的目的[11]。

由此可見，針對引起氣機郁滯、實邪結聚斂伏，郁而化火等病因病機，均可采取發汗、發散、升發等因勢利導的方法，使得邪有出路，此即為“火郁發之”在臨床治療中的運用。

2.2 “火郁發之”啟示下的火針療法 火針，即古代的“燔針”，距今使用已有數千年歷史，最早在《黃帝內經》就有“燔針劫刺”的記載，是指將針體在火中燒紅之后刺入人體腧穴或相關部位而達到治病的方法。對于火針的功效，明代高武在《針灸聚英》有如下總結：“一為引氣之功，二為發散之功”。指出火針既可補虛，也可泄實。《醫宗金鑒·外科心法要訣》中對火針有如下描述：“輕者毒氣隨火氣而散，重者撥引毒通徹內外”[12]。現代針灸大家賀普仁教授對于火針的作用歸納為“熱證行火針可以熱引熱；虛證宜針以鼓舞正氣”[13]，與古人提出的“引氣”、“發散”不謀而合。火針這種既可溫通經脈，又可行氣解郁、引邪外出的補虛泄實功效，使其在現代臨床中被廣泛運用。據文獻報道，火針治療的疾病譜可涵蓋內、外、婦、兒等相關疾病100多種[14]。

火性屬陽，陽可升散，開瀉暢達，而火針療法有引氣和發散之功，溫通之性強而力量集中，能直達肌膚筋肉，因而火針療法可使火熱毒邪外散，引熱外達，清熱解毒，即“以熱引熱”，“火郁發之”。火針治熱證，通過灼烙人體腧穴與腠理而開啟經脈脈絡之外門，給賊邪出路，達到開門祛邪之功。同時因火針的針身較普通針灸的針身粗，火針借助火力，出針后針孔不會馬上閉合，使有形之邪可以直接排出體外，使邪毒得清。正如《針灸聚英》云：“蓋火針大開其針孔，不塞其門，風邪從此而出”[15]。火針治療后可使邪氣從針孔而出，達到邪去正安的效果。“借火助陽”是其根本，正是由于火，才有了開門、引熱等功能，產生了火針獨特的治療作用，對于火郁之證，火針治療可達到“發之”的功效。

2.3 “火郁發之”指導下的火針療法治療帶狀皰疹

火針對熱性疾病的治療，尤其是對帶狀皰疹療效獨特。帶狀皰疹急性期臨床可表現為皮膚潮紅、皰疹、疼痛劇烈、發熱等癥狀，往往表現出以熱證為主。根據“火郁發之”的理論，針對帶狀皰疹急性期多見肝膽濕熱或脾虛濕蘊，郁久化熱，治療應引邪熱外出，而火針則正好以熱引熱。林國華等[16]認為火針可更好地改善急性期帶狀皰疹的皮損，其機制與火針點刺水皰處（即刺激阿是穴）以祛邪并促使皮損愈合有關。朱潤佳等[17]認為火針療法在提高皰疹的結痂、脫痂的療效上更有明顯優勢，其機理可能是由于火針具有針和灸雙重作用，可達到溫通經脈，鼓舞人體陽氣等作用。彭靖遠[18]發現火針對止痛、皮損消退、預防后遺神經痛的發生有較好的療效。火針燒灼局部引起炎癥反應，可提高吞噬細胞的數量和吞噬功能，增強機體的局部非特異性防御機能。故用火針點刺皰疹，可使皰液盡早排出，引邪外出，并能促進結痂，通絡止痛，對于皰疹及其所致的神經痛均起到較好的療效。

3 病案舉例

患者劉某，女，78歲，因“口腔皰疹、潰瘍疼痛3 d”于2017年7月19日到廣州市中醫醫院口腔科就診，給予西吡氯銨含漱液漱口等治療后，癥狀無明顯緩解，次日患者出現左側面部、外耳道皰疹，疼痛難忍，隨至皮膚科就診，診斷為“帶狀皰疹”，收入院進行住院治療。入院癥見：患者精神疲倦，左側頭面部、耳部、口腔內見皰疹，簇集分布，皰液透明，疼痛明顯，呈放電樣，無惡寒發熱，口腔疼痛進食困難，眠差，小便調，大便秘結。否認既往糖尿病及自身免疫性疾病病史，否認藥物、食物過敏史。專科檢查見左側頭面部、外耳道、口腔左側上顎及舌前2/3見紅色皮疹，散在綠豆大小皰疹，簇集成群，皰壁較緊繃，皰液澄清，基底色紅，部分潰爛，無結痂，疼痛強度采用視覺模擬評分法（VAS）評定為10分。舌淡紅，苔黃白厚膩，脈滑數。輔助檢查血常規、二便常規、肝腎功能、腫瘤五項、術前四項、血糖、血脂均正常。西醫診斷：帶狀皰疹；中醫診斷：蛇串瘡（脾虛濕蘊型）。

西醫治療采用阿昔洛韋注射液（0.5 g/次，每8 h靜脈滴注1次）抗病毒治療；鼠神經生長因子18 μg/次，每日肌注1次，以營養神經；甲鈷胺0.5 mg/次，每日口服3次，以營養神經；瑞巴林膠囊75 mg，每日口服2次，以緩解神經痛，西吡氯銨含漱液15 mL/次，每日口腔含漱2次。中醫治療采用火針療法。取穴：阿是穴、支溝、后溪、太陽、顴髎、地倉、下關、合谷。操作方法：阿是穴（皰疹處），每一小簇皰疹選取2～3個較大皰疹，先用安爾碘消毒施針穴位，局部再涂上一層萬花油，點燃酒精燈，左手持酒精燈，右手持火針（劉氏毫火針，規格0.35 mm×30 mm，標準號為GB2024-94，生產許可證號為蘇食藥監械生產許2001-0665號），在酒精燈的外焰加熱針體，將針尖燒至發紅，迅速準確地刺入水皰處0.1～0.2 cm，刺破皰壁，使皰液流出，針刺完畢后再用少許跌打萬花油外敷針孔，隔日1次，7～10 d為1個療程；支溝、后溪、太陽、顴髎、地倉、下關、合谷穴予毫針針刺，得氣后，采用疏密波加電針，強度以患者能耐受為度，治療30 min后出針，每日1次，7～10 d為1個療程。治療1個療程后患者頭面部、耳部及口腔的皰疹已大部分結痂，局部疼痛較前明顯緩解。

按：此例患者發病時面頰部及口腔見皰疹，疼痛明顯，納眠差，便秘，舌淡，苔黃白厚膩，脈滑數。面頰部為足陽明胃經循行之處，辨證為脾失健運，濕邪內生，郁久化熱，濕熱蘊結于陽明，外蘊于皮膚，屬于火郁證范疇，治療當清利濕熱，引邪外出。火針療法可達到以熱引熱，透邪外出，疏利氣機的作用，促進皰疹結痂，緩解疼痛。所選穴中，支溝配后溪穴可清利濕熱、通調水道、疏利氣機，從而達到止痛、縮短病程的作用；太陽、顴髎、地倉、下關為局部取穴，可達到圍刺患處，局部止痛的功效；合谷為遠道取穴，“四總穴歌”云“面口合谷收”，故針刺合谷可治療面部及口腔疾患。

綜上，“火郁發之”是指導火針療法治療帶狀皰疹急性期運用的理論依據。火針具有以熱引熱，引邪外出的功效；帶狀皰疹的發病機制多與感染濕毒之氣、情志內傷、肝膽火盛等致經絡阻滯有關。依據“火郁發之”理論，針對急性期的火熱內盛，濕熱蘊脾，發于皮膚，使用火針治療可引邪外出，通絡止痛，清瀉肝膽濕熱，促進水皰吸收，縮短病程，減少后遺神經痛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