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經濟影響的研究進展

●袁以平 余紅艷

一、引言

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發展前景和社會經濟發展的影響一直是財稅學界重點關注的問題之一。我國自改革開放之初即已實施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然而，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演變，市場主體的“熱烈”追求和地方政府的“過度”使用，都使得企業稅收優惠政策越來越脫離其原定軌道，且注重效率、偏失公平的稅收優惠，其負面效應的累積也間接降低了我國的經濟質量，鑒于此，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強調應按照統一稅制、公平稅負、促進公平競爭的原則，清理規范稅收優惠政策①。可以預見，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在未來一段時間內的發展將會更加規范，由“相機抉擇”向“穩定機制”轉型，并給我國的市場經濟帶來更為廣泛且深刻的影響。

隨著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經濟增長的影響越來越深入，有關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經濟、勞動力就業等方面影響的文獻與日俱增。鑒于不同企業在性質和規模上存在差異，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政策取向和經濟效應亦有所不同。本文通過歸納整理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經濟效應，分析了不同類型的企業對稅收優惠政策的訴求，并從企業創新和企業投資兩個方面著重分析了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經濟發展的積極作用、對勞動力就業的影響效果，以及對區域經濟發展、稅收中立等方面可能產生的負面影響，從而為設計出合理的財稅政策提供參考，以應對可能帶來的風險和挑戰。最后，本文對未來我國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經濟效應與協調效應評估研究進行展望，為建立現代稅制提供有益的借鑒。

二、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實施依據的差異性

我國稅收優惠政策針對不同企業所表現出的政策差異極為顯著，國有企業、中小企業、高新技術產業和戰略性新興產業在企業規模、經營目標、主導產業以及我國市場經濟中的地位等方面各有不同，這就決定了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實施依據也會存在差異。該部分將分別介紹上述四種類型企業的稅收優惠政策的實施依據。

（一）國有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實施依據

國內外許多學者認為國有企業相對其他類型的企業更具績效優勢，比如Blanchard and Shleifer（2000）通過比較1998年以來中國和俄羅斯的經濟增長，認為政府影響宏觀經濟的能力會間接影響政府治理的質量。盡管政府可以通過稅收補貼等方式降低企業的經營成本，但是這也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尋租等不符合市場規律的行為。但是，由于國有企業在我國市場經濟中的獨特地位，其社會屬性也有可能使其具有績效劣勢。具體來說，政府會讓國有企業在運營過程中更多地考慮社會效益而不僅僅是經濟利益（Fan et al.，2007），因此，為了解決勞動力就業問題，國有企業更有可能雇用過多的勞動力（Boycko et al.，1996），但是過多的勞動力可能會帶來一些潛在風險，如雇傭的勞動力不一定是崗位所需，使得勞動力結構偏離部門發展的需要，故此，如何在國有企業中有效使用稅收優惠政策就顯得格外重要。

（二）中小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實施依據

中小企業是我國混合所有制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我國，中小企業數量十分龐大，占我國企業總數的90%以上，創造的經濟總額占GDP的60%，每年所創造的稅收收入占全國稅收總收入的一半，提供了75%以上的城鎮就業崗位②，因此，中小企業在發展經濟、促進就業、改善民生等諸多方面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迪亞茲（2011）認為，不同國家市場運作過程中所產生的經濟效率在理論上是能夠趨同的，但是由于政府對中小企業的成長和發展采取了不同的激勵政策，實際上卻并未趨同。小林健三（2013）認為，20世紀70年代日本經濟的迅速發展得益于政府提出了針對中小企業的出口、收入增長的稅收計劃。相對于大型企業來說，中小企業由于缺乏規模效應，且在人力、物力等方面的吸引力和獲取明顯不足，因此普遍面臨著較大的投融資問題，特別是在經濟轉型階段，資本市場對其擠出效應更甚，進一步加劇了中小企業的融資問題。

（三）高新技術產業稅收優惠政策的實施依據

外部效應很大的科技產品需要政府稅收的支持，才能保證供給以滿足經濟發展的需要。由于高新技術產品自身的特殊性，在開發研究的早期需要投入大量資金，而產品一旦投入社會就會立刻在全社會形成極大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且由于正外部性的存在，這種開發成本和收益的不對稱性會導致企業不可能也沒有能力充分提供 （姚雯和劉傳江，2010）。因此，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離不開政府的參與，而政府干預宏觀經濟運行的主要手段就是財稅政策，就高新技術產業而言，政府的財稅政策尤其是稅收優惠政策對高科技企業的發展有著重要的推動效應 （張同斌和高鐵梅，2012）。

（四）戰略性新興產業稅收優惠政策的實施依據

在科技興國背景下，《十三五規劃綱要》不僅將“支持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寫入其中，更提出“使戰略性新興產業增加值占國內生產總值比重達到15%”③的目標，2017年“兩會”進一步明確“加快培育壯大新興產業，全面實施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規劃”。戰略性新興產業與高新技術產業相似，具有前期資金投入高、開發研究風險大及資金回籠周期長等特點，因此，其順利發展必須依靠政府財政手段的引導和扶持。儲德銀等（2016）分別分析了財政補貼和稅收優惠這兩種財稅手段對戰略性新興產業的創新投入和研發費用投入的影響，發現不管是采取財政補貼的形式還是稅收優惠的形式，都會對創新投入和研發費用的增加產生刺激作用。巫強（2014）探討了不同發放方式的財政研發補貼對戰略性新興產業創新的影響，認為以比率形式發放研發補貼更能夠提高其產出。因此，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尤為重要。

三、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經濟增長的影響

企業稅收優惠政策是財稅手段干預經濟的重要舉措之一，現有文獻中的一個普遍觀點是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可以降低企業的生產成本，并提高生產率，促進經濟發展。近年來，大量的理論與實證研究關注了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具體路徑主要通過對創新、R&D（research and development，科學研究與試驗發展）投資、就業、區域經濟等的影響方面體現。本文以企業為紐帶，從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創新和企業投資行為兩方面的影響，歸納其對生產率和經濟增長的影響。

（一）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R&D的影響

1、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影響企業R&D的理論研究。理論研究層面，現有的國內外文獻嘗試利用不同的傳導路徑來解釋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生產率和經濟增長的影響。在市場經濟中，可以將政府的政策作為傳達政府政策取向的一種信號，因此，得到政策扶持的行業或企業在未來會得到發展（Robin Kleer，2008）。 古 典 經 濟 學 家 Schumpeter（1947）認為，企業家在公司不斷發展的過程中所從事的R&D行為以及其對創新成果的傳播，是社會經濟系統在周期性運動中呈現出螺旋式和不斷發展的根本動力。Karen Dynan（2018）從經濟理論出發，分別研究了實際利率、工資增長水平和稅收政策的主觀性對生產率及經濟增長的影響，認為實際利率的降低會導致生產率水平的降低，這種伴隨著生產率的降低而降低的實際利率會對貨幣政策的功能施加限制并加劇有效需求的不足，從而會影響經濟的宏觀表現 （Kiley and Roberts，2017）。 Dejan Ravselj and Aleksander Aristovnik（2018）認為，企業R&D投資力度在經濟的可持續增長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而政府對企業創新的稅收優惠有利于推動企業的發展，進而為經濟的發展增添動力。我國學者李浩研和崔景華（2014）認為稅收優惠對企業的直接作用在于能夠降低企業創新成本，分擔研發風險，從而鼓勵企業增加創新投入。

2、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影響企業R&D的實證研究。隨著理論模型的發展以及數據可獲取性的增強，有關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創新行為影響的實證研究也越來越多。Gregory Tassey（2007）通過研究美國的研發支出，發現稅收激勵能夠有效促進企業研發，但是會受到諸如企業規模、研發能力和政策覆蓋面等因素的影響。Nola and Rpper（2009）以1994-2002年愛爾蘭和北愛爾蘭的數據為樣本，從研發活動的比例、產品改進式的創新活動和新產品開發式的創新活動三個角度分析了政府補助與企業創新之間的關系，并證實了政府補助的積極作用。 Bjoern Alecke et al.（2012）以專利申請數量為因變量進行實證分析，發現享受優惠政策的公司所申請的專利數量要遠遠多于沒有享受到的公司，從側面反映了稅收優惠措施對企業創新活動的激勵作用。Pere（2013）通過分析西班牙制造業公司1998-2009年間的數據發現，稅收優惠政策可以誘導公司增加R&D活動。在國內，陸國慶等（2014）將2010-2012年中小板和創業板的上市企業作為研究對象，以企業當年的營業收入作為衡量稅收優惠政策實施效果的標準，結果發現創新補貼對于提高企業創新有正向的激勵作用。許芳菲（2017）利用2016年成都市高新技術企業相關數據分析了成都市高新技術產業在研發投入過程中稅收優惠政策的作用，得出結論：現行的高新技術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研發投入R&D的影響是顯著的，達到了稅收優惠政策制定的目的。

（二）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投資的影響

1、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影響企業投資的理論研究。在現代理論研究中，關于稅收政策對企業投資影響的研究通常是在由Jorgenson（1963）提出的新古典主義投資理論的框架下形成，并在Tobin（1969）提出的q投資理論的基礎上進行的。Hayashi（1982）在考慮資本成本的前提下，首先假定資本的調整成本是一個凸函數形式，并將其引入到托賓q投資理論模型中。Adina Martins（2007）在歐洲聯合的背景下研究政府的財政政策對企業投資決策的影響，認為政府通常會使用稅收抵免、稅收優惠的方式來影響企業的投資行為，而且這些財稅政策在企業的投資決策中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斯科特和瑞恩（2012）研究了美國在次貸危機期間對中小企業的扶持政策，認為在經濟尚未達到帕累托最優狀態時，政府制定和實施企業稅收優惠將在生產要素和資源的優化配置中發揮作用。

2、有效平均稅率對企業投資行為的影響。在我國，政府針對不同所有制性質的企業實施了不同的稅收優惠政策，從有效平均稅率的角度來看，民營企業的有效平均稅率最高，而外商投資企業最低。賈俊雪（2014）通過實證分析，研究了稅收激勵、平均稅率與企業進入的關系，認為降低企業的有效平均稅率對我國的內資、民營和外商投資企業的進入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其中對外商投資企業的影響最為突出。在國外研究中，Klemm and Parys （2012） 在 Devereux and Griffith發現EATR（effective average tax rate，有效平均稅率）對公司在國外的投資決策有重大影響的基礎上，擴展了EATR框架，以適應那些處于免稅期的企業。以東盟國家為研究對象，Botman et al.（2010）計算了東盟國家的EATR，其中在菲律賓的稅收政策選擇中，他們發現相應的EATR在該地區具有可比性。Abbas and Klemm（2013）考察了包括東盟國家在內的50個發展中國家1996-2007年的EATR情況，與Botman et al.的研究結果類似，他們也認為EATR與政府稅收激勵相關，但是研究沒有明確報告EATR受政府財稅政策影響的程度。Athiphat Muthitacharoen（2016）研究使用EATR測量評估稅收優惠對投資區域選擇激勵的影響，結果表明免稅期往往有利于組織松散的公司以及利潤豐厚的公司。

3、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影響企業投資的實證研究。在實證研究方面，Tiago Soares et al.（2014）為了研究企業的R&D投資與政府的研發稅收激勵對企業發展的同步影響，選取了21個OECD國家35種不同行業于2003-2012年間的1127個面板數據進行實證研究，發現企業的研發投入以及政府為增加研發支出而對私人部門制定的財稅政策，在中期內會影響企業的發展和經濟的增長。Ryan Woodgate（2018）在研究了歐盟國家之間稅收競爭的基礎上，將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投資行為的影響與Kalekian模型相結合，認為公司所得稅率通過影響跨國公司的資本分配來影響企業的投資行為。 Václav Vybíhal（2017）以外商直接投資作為研究目標，從不同行業中選取了30個企業作為研究樣本，建立了一個財政有效性指標來檢驗稅收優惠政策對受益企業投資行為激勵的有效性，認為政府的財稅激勵政策確實對企業尤其是外商投資企業的投資行為起到了一定的激勵作用。在國內研究中，石紹賓等（2017）運用2015年A股上市公司數據對企業研發過程中所得稅優惠政策的效應從傾向得分和多元線性回歸兩個方面進行了測度，結果都驗證了企業所得稅優惠政策對企業研發投入及產出的激勵效應。毛德鳳等（2016）采用倍差法對國工商聯2006-2012年民營企業抽樣調查得到的數據進行了詳細研究，認為稅收優惠和稅收激勵政策都會對民營企業投資行為產生積極影響，而且稅收激勵還可以推進企業新增投資。

四、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勞動力就業的影響

（一）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社會就業的影響效果

一項政策的好壞往往取決于其是否實現了最終目標，針對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社會就業的影響效果問題，國內外的研究中都還存在著一定爭議。 García-Manjón and Romero-Merino（2012）認為企業稅收優惠對就業有激勵效果，從商業層面來看，知識的創造預計會影響公司銷量的增長、公司的盈利能力以及對就業機會的創造，并且會在研發投資和企業增長之間產生預期的正相關關系。因此，政府可以通過對企業的知識創造過程施加優惠政策來間接影響企業接受勞動力就業的能力。但是也有許多學者如Steven Davis and Magnus Henrekson（2005）提出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就業的影響并不如大家所設想的那么顯著，甚至還有副作用。在國內，饒勇（2006）在其研究中發現我國現行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已經對我國的就業和經濟發展產生了積極影響。但是也有學者對稅收優惠的積極作用持懷疑態度，如陳永偉和徐冬林（2011）通過構建一個簡單的雙變量結構向量自回歸模型，來分析稅收優惠政策對促進就業的動態效應。實證結果表明，稅收優惠政策并沒有對促進就業產生積極效應。

（二）不同稅種的課稅對社會就業的影響

從課稅角度來看，Joseph E.Stiglitz（1999）提出政府可以通過提高稅率增加企業稅收進而增加企業的解雇成本來抑制企業隨意削減勞動力的行為。 Steven Davis and Magnus Henrekson（2005）研究發現，對勞動所得課稅會降低人們的勞動積極性，使納稅人減少勞動。但是也有個別研究認為對勞動征稅與勞動供給關系不大（Kosi and Tanja et al.，2006）。 Sonedda（2006）通過建立 VAR 模型實證分析了六個歐洲國家在1974-1997年間政府的勞動稅收政策對社會就業的作用，發現雖然國家勞動稅收政策不同會對就業產生不同的影響效果，但從總體上來說，結果都是不顯著的。在我國，王躍堂等（2012）以2008年我國企業所得稅改革為實驗背景，檢驗了企業所得稅對企業勞動需求的影響，認為兩者在相關關系上是呈反方向變動的。從商品稅的角度來分析，李煒光（2016）認為我國以商品稅為主的稅制結構實際上與當前政府所實行的一些鼓勵就業創業的政策是背道而馳的。

五、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負面影響及減緩影響的相關財稅政策建議

綜合上述文獻可以看出，企業稅收優惠政策會促進生產率的提升，拉動經濟增長，但是也有學者擔心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可能會帶來稅收不公平、區域內稅收競爭、增加經濟發展的地區差異性等負面影響。我國現行企業稅收優惠政策主要是以產業優惠為主、區域優惠為輔。而且在各項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落實過程中，由于存在信息不對稱，政策的目標有時可能會與企業的目標相背離。此外，由于許多優惠政策是地區性的，導致政府官員在企業獲準享受稅收優惠上具有較大的決策空間，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市場運行的效率性和公平性。因此，如果無法從政策上進一步規范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實施，其效果將會大打折扣。所以，如何發揮財稅政策的作用，從而緩解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市場經濟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成為眾多學者探討的問題。

（一）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地區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影響

在中國，甚至在許多發展中國家，減稅讓利、給予稅收優惠或稅收抵免一直是吸引資本的重要手段（劉窮志，2017）。在某些國家，政府會選擇一片區域，作為吸引外資、擴大出口以及進行外匯儲備等關鍵性政策工具的實施地 （Jenkins and Arce，2016）。在我國改革開放初期，國家通過在東南沿海地區對外國投資和外資企業實行稅收優惠吸引了一大批外資或外國企業進入我國，但是由于這種政策的區域性特征，只會對政策實施地的經濟產生促進作用，對其他地區的積極影響則不那么明顯（Adam A.Ambroziak，2016）。 此外，地區間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不同，還會造成轄區間投資環境的差異，資本對投資環境的偏好性，會使得投資環境較好的地區，其對資本的吸引力就會較強，從而保持較高水平的經濟增長（Rehme，2014），而對于政策扶持力度較小的地區，其經濟發展只會越來越落后，從而造成地區間發展水平差異的進一步拉大。

（二）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稅收中立的負面影響

稅收中立是指同一市場中的企業不因稅收待遇的差異而造成競爭差異，特別是在國企與非國企之間，這一概念最早來自“競爭中立”理念。Rennie and Lindsay（2011）將應對市場競爭中不同性質的商業組織由于享有的稅收優惠或稅收抵免等稅收政策的不同而導致政策扭曲的措施稱為 “競爭中立”。我國在《企業所得稅法》及其實施條例的有關規定中體現了稅收的中立性，但是根據李元旭和宋淵洋（2011）的實證分析，民營企業與國有企業雖然在獲得的企業稅收優惠方面并沒有表現出明顯差異，但是就適用的稅率來看，民營企業明顯高于國有企業，這說明了我國稅收的中立性由于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實施在某些方面實際上是不夠到位的。企業稅收優惠政策所導致的稅收不中立雖然刺激了某些產業的發展，加速了產業結構的優化調整，但從長遠來看，這種做法會對市場經濟主體的多樣性造成損害，同時也是對我國基本經濟政策的一種背離。

（三）減緩企業稅收優惠政策負面影響的財稅政策建議

《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專門論及，要加強對國家稅收優惠政策特別是不同區域內稅收優惠的規范管理，將稅收優惠政策納入稅收法律法規中統一管理，以此凸顯稅收優惠政策對經濟發展、區域競爭等方面的重要意義。

1、提高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法律效力。我國當前有關企業稅收優惠的法律政策大多都是以公告、通知等形式由財政部、稅務局或政府部門發出的，法律效力低且變動頻繁，這往往會使許多中小微企業家因政策解讀困難而放棄申請稅收優惠，從而降低政府財稅政策實施的效力。而且法律效力的層級低，導致地方政府在政策實施中有較大的隨意性，極易造成稅收非中立。因此，應當規范管理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實施，加強社會公眾對政策的可信度和正確解讀，在梳理現有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基礎上，合并類似相關政策，整合分散在各法律法規中的稅收政策，以此來加強稅收立法，提高稅收政策的權威性和穩定性。

2、優化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結構。從當前來看，為了緩解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區域經濟協調發展已經造成的負面效應，我國政府應在已有政策的基礎上更加突出重點，加大對高新技術等發展前景好且投資需求大的行業以及現代服務行業的稅收優惠力度（梁俊嬌等，2017）。安體富和蔣震（2008）通過研究我國當前稅收優惠制度對區域協調發展的逆向調節作用，認為一項政策的實施必須要注重其在不同地區間的協調使用，否則必然會導致地區間的失衡，就企業稅收優惠政策來說，要注意東部地區與中西部地區之間的協調，不僅要擴大政策覆蓋的地域范圍，還應擴大政策所涵蓋的行業范圍，要遵循東部地區以產業稅收優惠為主，區域稅收優惠為輔的原則，西部地區恰好相反，應以區域稅收優惠為主，產業稅收優惠為輔。

3、加大對中西部等發展落后地區的企業稅收優惠力度。在我國稅收結構優化和結構性減稅的背景下，加大對中西部等發展落后地區的企業稅收優惠力度，緩解區域經濟發展的失衡問題，消除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我國經濟協調發展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政府應當對當前的企業稅收優惠政策施以調整（王曙光和金向鑫，2014）。比如根據地方特色，對自然資源如煤炭、太陽能等較為豐富的地區，以其資源稅的完善為紐帶，減少稅收優惠政策對地區差距擴大的負效應。而我國大量的自然資源分布在中西部地區，所以，針對該地區的稅收優惠政策應與東部地區相異，若將不同發展模式的地區的稅收優惠政策“趨同化”，不僅起不到協調區域經濟發展的作用，反而會對國家的整體經濟造成不利影響（張貽奏，2012）。

六、結論與展望

綜上所述，在關于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經濟效應研究中，學者們肯定了稅收優惠政策在促進經濟增長方面的積極作用，同時也揭示了現有研究由于稅收優惠政策使用不當所帶來的消極影響，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可能會導致區域經濟發展不平衡和稅收非中立。總體上，企業稅收優惠政策主要以企業創新和企業投資為著力點，但由于學者們研究的樣本與參數變量不同，實證研究并沒有得出統一結論。文獻研究表明，合理的財稅政策對應對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有重要意義。對此，學者們提出可以從提高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法律效力、優化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結構以及加大對中西部等發展落后地區的企業稅收優惠力度等措施來進行應對。

目前關于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經濟影響的研究已經取得了很多成果，但在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影響路徑和機制、數據和研究對象等方面存在如下問題：

第一，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影響機制復雜，而能夠被引入模型的參數有限，有待更為清晰的理論梳理。很多研究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已有文獻運用新古典經濟增長模型或者投資理論的方法，這類模型的一個普遍問題是，如何引入企業稅收優惠的影響。目前大多數模型都將企業創新和企業投資作為企業稅收優惠的替代品引入模型進行分析。而實際中，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經濟的影響路徑要復雜得多，政府對企業實施優惠政策實際上也是一種投資行為，這也會對其他資本的投入產生影響。因此，探究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影響經濟的路徑還需要更深入地理解其機理和發展，探索如何將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直接引入模型將是未來研究的一個重要方向。

第二，我國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經濟效應與協調效應評估有待進一步論證。大數據的獲得與實證研究的穩健性成為下一步亟待解決的問題。盡管現有文獻對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經濟影響給予了廣泛關注，但是由于政策的內涵廣泛和對政策工具的濫用，導致其對經濟實際影響的政策評估和協調機制并不明確且統計數據難以獲得。另外，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估算通常依賴于影響指標的選取，而影響指標的多樣性也給系統、全面的實證研究施加了阻礙；同時，指標選取的差異也導致了實證研究結果的多樣性，從上述歸納中可以看出，對于企業稅收優惠政策的經濟效應以及其對勞動力就業的影響，目前并沒有得出一個統一的結論。現有文獻中的實證研究方法比較單一，實證研究結果的穩健性不夠，未來需要利用更多國家和行業的實證數據展開研究，以填補理論研究和實證計量之間的缺口。

總而言之，由于企業稅收優惠的政策特殊性，以及其在我國財稅政策和地區經濟發展中的特殊地位，探索其在企業運行方面的政策措施對經濟的影響始終是一個很重要的話題。同時也應意識到，當企業稅收優惠政策在實施過程中同政策制定的初衷出現偏離時，會導致其對于未來經濟增長、勞動力就業以及區域經濟協調發展影響的不確定。鑒于此，探討如何制定最優的財稅政策來規避其負面影響，以期促進經濟增長、提高經濟發展的協調性和可持續性意義重大。■

注釋：

①新華社.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公報 [EB/OL].（2013-11-12）.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3-11/12/c_118113455.htm.

②數據來源：《中國中小企業年鑒（2012）》。

③新華社.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綱要[EB/OL].（2016-03-17）.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6lh/2016-03/17/c_111836632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