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琦
一唯是我的摯友,凡二十多年的友誼,并不是在推杯換盞之中得到的。我們之間的友誼建立在彼此欣賞的基礎上、建立在對藝術的兢兢業業上,他常說:藝術是人類生命狀態的一種文化暗喻,或者說是人類表達情感狀態的一種形式。
我深以為然。
面對人類社會的發展,一些藝術家常常以焦躁、痛苦、不安的形式表現出人類無法控制自身及環境影響的無奈情緒,而還有一些藝術家在不斷尋求精神家園的平衡,創建出一種寧靜、優美的心靈棲息地。無疑,李一唯屬于后者,他經歷了幾十年生命的體驗和中國文化的熏陶并不斷地以中國畫的形式心平氣和地尋求著。這在以時尚為主流的現代都市文化里,在浩瀚深厚的傳統中國畫的筆墨程式和宗派里顯得孤寂而又另類,從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默默無聞。然而,正是依靠這種面對傳統與時尚都不困惑的藝術尋求,持之以恒用歡樂、愉快、澹泊、寧靜的心境來化解社會的躁動與時尚的浮淺,才有了這些靜遠、抒情、清新和雋永的草原中國畫新作。我想,這種美在大自然的草原也在每一個人的心靈中,一旦得到喚醒,無論儒野老幼,都將體會到這份美好。
悠久的中國畫歷史,經歷數代文化人的表述,令中國畫的筆墨技法,穿上了玄妙與神秘的“筆墨”至上的外衣。直到今天的中國畫壇仍有一大部分人樂此不疲地空談著“筆墨”,甚至于讓筆墨成為脫離了時代、脫離了客觀的純粹游戲,悲矣!按照一唯的說法,中國畫技法或日筆墨的形成不外乎三個主要因素:一是中國文化的基礎;二是客觀物象的一些形式因素;三是中國宣紙與墨的特l生。明白了這個道理,也就明白了石濤的“一畫”論,也就明白了中國畫技法或日筆墨的精髓。這是一唯學習中國畫積累多年后的頓悟。他在這種開悟后的思想指導下,終有一天來到了遼闊的草原,來到了他藝術之路匕的一個關鍵的轉折點。
在夕陽微風中,面對著地平線上悠悠移動的歸牛,他的心情是那么愜意與祥和!他用全身心去擁抱草原,體悟天地間生命的悠然。于是,他產生了一種要用繪畫表現出來的強烈而愉快的沖動。表現草原,中國傳統程式技法中沒有相對應的筆墨符號,當然,他也沒有了任何的約束,自然而然地拋開了什么筆墨“老辣雄健”,什么南宗北派,什么某家某家之出處等等思想的羈絆,忘乎所以地從傳統的“虛筆”論中拿來微妙的筆觸感覺,又從寫生色彩學中利用“對比調和”制造他所感受到的意境氛圍,再從現代構成的理論中大膽地將草原的自然形態,以平靜的直線進行理智的分割來加強其對草原的感受。
他使用的是傳統的中國畫顏料,紙是一種粗纖維的生宣紙。在十余年的草原繪畫探索中,我們所能看到的,基本上是以一種近于禪定的心態用筆,一筆一觸都能當作是一呼一吸般的來詮釋草原上晚風微微看牛歸時給他帶來的寧靜與恬然。在用色與用墨的關系當中努力尋求一種平衡,既含有墨的因素又不失色彩關系上的藝術準確性,以表現草原大平面的單調而微妙的變化。構圖上更是沒有了傳統的起承轉合,而是以絕對傳統山水畫中極力規避的水平直線上下分割出節律,以充分展示在草原上開闊而又平展的內心體驗。
在生命的藝術中,他更多的是用“禪”的智慧,來化解生命中的浮躁。在繪畫的藝術中,他只是用這種“禪”智,以草原為媒介產生靈感,并盡力地外化為一種適合的色彩語言的表達形式。他借助于禪學中的“直面心性”來體味自己在草原夕陽里微風中的感覺。他忘乎所以,一切技能都服從于一種感覺,一種適合中國筆墨、宣紙傳達出的感覺。色彩與直線的運用更加豐富和加強了這種感覺。于是乎,他畫出了這種草原中國畫,這種沒有皴法、勾法、章法的中國畫。
李一唯畢業于河北師大藝術系,可謂是中國畫科班出身,他在中央美術學院研修時也是學習中國畫。然而在一種程式化思維認知模式下,他的作品卻常常被一些人誤認為是版畫、水彩、油畫、裝飾畫,也常常被一些中國畫展覽拒之門外。但是他自己從來不認為自己的作品對于國畫是“大逆不道”,他的作品雖然有些西畫的因素,但我更愿意從創新的角度去審視、去理解。少一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故作高深,多幾筆直抒胸臆的大膽抒寫,少一些“千篇一律”的不知所云,多幾幅心性流露的自然色彩又有什么不好呢?
寫到這里我要說的是,其實形式對于李一唯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忘不了草原,忘不了那藍天下的遼闊和寧靜,那與世隔絕般的純真和樸素。那里有輕輕吹動的微風、飄逸舒展的白云、閑適而燦爛的陽光,躲開喧囂靜靜修身的白樺,那里還有矯健的駿馬、成群的黃牛、溫雅的羔羊……這些無盡的天地之精靈,無不激發著他精神的暢遠與明快。他想把這些能夠捕捉得到的色彩通過繪畫語言傳達給每一個人。當然這與在都市水泥壓抑下的生靈反應不同,與在熙熙攘攘的汽車尾氣下呼吸的感覺不同。當然,這也與靠著所謂筆墨功力躲在豪華的象牙塔里,不斷吞吐古人“空靈意境”的“深山小橋流水”之類的人造山水畫不同。因為,這是時代里生命與大自然的撞擊后從心性中流出的歌。我真的希望,他在晚風微微看牛歸的情結下創作的一系列作品能給人的心靈送去一縷清風,輕輕撫滌都市中焦躁的神經,為我們的生命之悅,綻一朵輕快祥和、寧靜悠遠的“禪智”之花。
晚風微微拂面,夕陽泛起無數金光,溫和而輝煌。三三兩兩連成一線在天地交界處移動著的是悠悠然然的牛羊。天地間如此孕育著無窮的自然和生命的壯美,而祥和愜意溫柔靜遠的一刻,誰能說不是生命歷程中可歌可嘆的樂章!
一唯在草原上的體味,也是其在中國畫中的尋求。
編輯:劉亞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