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侃
2011年,《刑法修正案(八)》在交通肇事罪后增設了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一,即危險駕駛罪。根據(jù)規(guī)定,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追逐競駛,情節(jié)惡劣的;醉酒駕駛機動車的;從事校車業(yè)務或者旅客運輸,嚴重超過額定乘員載客,或者嚴重超過規(guī)定時速行駛的;違反危險化學品安全管理規(guī)定運輸危險化學品,危及公共安全的,處拘役,并處罰金。不難看出,危險駕駛罪是一種故意犯罪,同時也是抽象危險犯,即行為雖未造成實際的損害結果,但只要足以使不特定或者多數(shù)人的生命、健康以及重大財產(chǎn)安全陷入危險,就能構成該罪。
在構成危險駕駛罪的行為中,最受人關注的無疑要數(shù)醉酒駕駛機動車了。近年來,因酒駕“栽跟頭”的人不在少數(shù),甚至就連一些明星名人比如高曉松、吳京也曾經(jīng)犯過這樣的錯。那么,危險駕駛罪,尤其是醉酒駕駛類的案件在司法實踐中究竟呈怎樣的態(tài)勢和特點,又有哪些地方值得我們關注的呢?為此,本刊記者通過走訪,對話酒駕案件的當事人,以及辦理該類案件的檢察官,對醉酒駕駛案件做了詳細的了解。
一個酒駕者的自白
張聃(化名)是一家快消品企業(yè)的銷售總監(jiān)。今年剛剛38歲的他曾經(jīng)在許多不同的公司從事過文案、人事以及銷售等工作,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些不同的崗位給了他不一樣的人生經(jīng)歷。然而,在將近四十年的人生中,卻有過一段“不平凡”的經(jīng)歷讓張聃至今記憶猶新。
他將這段經(jīng)歷稱之為“失聯(lián)”。
那是2015年11月的一個夜晚,像往常一樣,身為銷售的張聃約了一個平時比較要好的客戶下班之后一起在公司附近小酌幾杯。“我自己平時也有喝點小酒的習慣,正好那個客戶私下里也跟我很談得來,所以我們經(jīng)常會抽時間聚聚。”說到這里,張聃無奈地笑了笑。他告訴我,兩人一開始并沒有打算喝很多,可是那天他倆聊了很多,關于工作、關于生活、關于未來的打算,“那天似乎比以往聊得很多,喝得自然也比以往多了不少。”
到了晚上九點多的時候,“酒足飯飽”的兩人才打算離開。“直到那時,我才想起有幾份比較重要的文件落在公司了。因此,在給他叫了一輛出租車回去之后,我便獨自一人返回辦公室。”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張聃怎么也找不到那些原本就應該放在桌上的文件。一番嘗試之后,張聃竟然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打起瞌睡來。“醒來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十一點了,因為想著母親還在等著自己早點回家,就也無暇顧及那些文件了,于是我拿上車鑰匙就準備離開了。”
當被問及是否知道酒駕已經(jīng)入刑的問題,張聃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但是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當時為何就鬼使神差地就想要開車回家。“也許是打了個瞌睡之后,感覺精神好點了,所以才那么盲目自信的吧。”結果也不出所料,張聃的車剛駛出沒多久就撞上了路邊的一輛轎車,他滿身的酒氣很快就引起了隨后趕到的警察的注意。后來,他又被警察帶至醫(yī)院提取血樣。結果顯示,張聃的血液酒精含量遠遠超標。
那是張聃長這么大第一次進看守所,用他自己的話說,那段時間的他始終被悔恨、恐懼和孤獨的情感籠罩著,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會因為這件事而陷入低谷。“當我冷靜下來之后感到很后悔,同時也覺得很害怕,害怕自己的檔案中留下這么一個記錄對自己今后的發(fā)展影響很不好,害怕別人知道了這件事之后會以什么樣的眼光看待我。”后來張聃才知道,考慮到他平時表現(xiàn)一向不錯,公司并沒有辭退他的意思,而是決定給他一個機會,等他回來之后,自己向同事及朋友解釋這件事情并且做深刻反省。“從那一刻起,我告訴自己,以后絕對不能再犯類似的錯誤了,不能再一次讓信任我的人失望了。”
也正是有了這段經(jīng)歷之后,每當張聃在朋友圈看到有關醉酒駕駛的新聞,他都會選擇毫不猶豫地轉發(fā),每次也少不了有不少朋友在回復中調(diào)侃他,稱他對此必定是“感觸頗深”。對此,張聃也總是一笑了之:“人總是要在挫折中不斷長大、不斷前行的。”說著,張聃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將杯中剩余的咖啡一飲而盡。“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愿意以我自己的經(jīng)歷告訴身邊所有人,不要讓酒精蒙蔽了自己的理智,不要因為酒精而在自己的人生中留下一個永遠的污點”。
醉酒駕駛,小心觸碰法律的紅線
今年1月18日,上海市虹口區(qū)人民檢察院(以下簡稱“虹口區(qū)檢察院”)召開新聞發(fā)布會,通報了該院在2018年辦理的醉酒駕駛案件情況。據(jù)了解,虹口區(qū)檢察院去年受理危險駕駛案件共計115起,且全部為醉酒駕駛類的危險駕駛案件。
朱乃一是虹口區(qū)人民檢察院檢察一部的檢察官助理。他告訴記者,在辦理醉酒駕駛類案件時發(fā)現(xiàn),這些案件大多是由于行為人法律意識淡薄而造成的,當然其中也會存在一些對法律的錯誤認識的現(xiàn)象。兩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讓不少駕駛員心存僥幸。
錢某某是一名公司職工,去年11月19日晚,他與朋友一同聚餐飲酒至凌晨。隨后,在知道自己酒后不能開車的情況下,錢某某便叫車回家。到了20日早上5點左右,錢某某便駕車出門工作,不料卻在途中發(fā)生事故。待到民警趕赴現(xiàn)場后,發(fā)現(xiàn)他有酒后駕車的嫌疑,于是便將錢某某帶至醫(yī)院進行血樣提取。檢驗報告顯示,錢某某的血液酒精含量為115.5mg/100mL。最終,錢某某因犯危險駕駛罪被法院判處拘役一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一千元。
朱乃一表示,酒精代謝的速度取決于個人的身體素質(zhì),對酒精的吸收能力、排放能力,飲水和排尿多少等諸多因素。因此,在前一晚飲酒的駕駛員,即便第二天醒來自覺清醒很多,但實際上很有可能仍然處于醉酒的狀態(tài)。在這種情形下駕車,仍然會達到醉酒駕駛的標準。因此,對于每一個開車的人來說,酒后保證充足的休息時間是必要的,也是必需的,否則仍然會對自身安全,對公共安全造成極大的隱患。
關于酒駕,還有哪些認識誤區(qū)
除了典型的行為人酒后駕車上路之外,還有哪些行為也屬于酒駕,也構成危險駕駛罪呢?
首先,勸酒者也有可能構成危險駕駛罪的教唆犯。我國的酒文化源遠流長,在飯局上勸酒可以說是熱情友好的表現(xiàn),因此對于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難將勸酒這一行為同違法犯罪聯(lián)系起來。不過需要注意的是,飯局過后勸醉酒的同伴駕車的行為顯然是構成犯罪的。清華大學著名刑法學學者張明楷教授就曾經(jīng)撰文指出,可能有人會認為,如果只是在宴席過后勸別人駕駛,而并沒有強制的行為,這樣的違法性程度比較低,不宜認定為犯罪。但是行為人在明知對方已經(jīng)醉酒的情況下仍然繼續(xù)勸其駕車的,這樣的行為與教唆他人犯罪并沒有什么不同。這種觀點的依據(jù)是,醉酒駕駛當前在我國可以成立危險駕駛罪,而危險駕駛罪又是故意犯罪。只要行為人勸說他人危險駕駛,而被勸說的人后來也的確構成了危險駕駛罪,那么勸說者的行為就可能成立危險駕駛罪的教唆行為。
另一方面,我國刑法關于危險駕駛罪的規(guī)定中還明確,有追逐競駛以及醉酒駕駛機動車行為,且同時構成其他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guī)定定罪處罰。那么,如果行為人勸說他人酒后開車,他人在開車途中因醉酒駕駛而發(fā)生交通事故,勸說人除了成立危險駕駛罪的教唆犯以外,是否還成立交通肇事罪的教唆犯呢?目前學界有觀點認為,交通肇事罪可以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一般的過失犯罪,另一種則是危險駕駛罪的結果加重犯。其中,后者的基本犯是故意犯罪。在這種情況下,因為行為人的唆使,他人醉酒駕車并造成交通事故時,其行為屬于危險駕駛的結果加重犯,因而對加重結果有過失。行為人作為教唆者顯然也要對該加重結果負責。換言之,行為人的教唆行為不僅與他人造成交通事故之間具有因果性,且行為人對此是具有預見可能性的。不過,如果他人只是酒后駕駛,還沒有達到危險駕駛罪中要求的醉酒駕駛的程度,那么作為勸說者的行為人就不構成犯罪,因為他的教唆行為不是符合構成要件的違法行為,而是一般的行政違法行為。
其次,關于“機動車”的概念。記者了解到,虹口區(qū)檢察院在去年就曾辦理過一起當事人醉駕輕便摩托車的案件。被告人黃某某于去年10月酒后無證駕駛一輛兩輪輕便摩托車,并撞到了他人停放在本市東體育會路某處的一輛轎車。事后,黃某某被民警帶至醫(yī)院抽取血樣進行檢驗。結果表明,其血液酒精含量為189.45mg/100ml。黃某某最終被法院以危險駕駛罪判處拘役三個月,并處罰金三千元。其實,關于“機動車”的概念同樣適用《道路交通安全法》的規(guī)定,指的是以動力裝置驅(qū)動或者牽引,上道路行駛的供人員乘用或者用于運送物品以及進行工程專項作業(yè)的輪式車輛。這顯然也是對所有心存僥幸的人的提醒:不要以為醉酒駕駛的不是轎車或者客車就可以免于“吃官司”。
最后,在公共停車場、小區(qū)等場所醉酒駕駛同樣也構成危險駕駛罪。我國刑法所規(guī)定的危險駕駛罪中的“道路”適用《道路交通安全法》的有關規(guī)定。根據(jù)法律規(guī)定,所謂“道路”指的是公路、城市道路以及雖然在單位管轄范圍但允許社會機動車同行的地方,包括廣場、公共停車場等用于公眾通行的場所。同時,也有觀點指出,刑法所規(guī)定的“道路”,除了機動車道外,還包括所有允許社會公共通行的人行道、步行街等。由此可見,公共停車場屬于危險駕駛罪中的“道路”。至于小區(qū)是否屬于刑法所規(guī)定的“道路”范疇,一般來說在司法實踐中也沒有太大爭議。即便是采取封閉式管理,不允許社會車輛進出的小區(qū),也因其居住的人比較多而符合公共通行場所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