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雀密 陳 浩
Hambrick基于有限理性假說,提出了經典的高階理論,認為管理者或者管理團隊的價值觀、認知模式能夠顯著影響公司的戰略決策,進而影響公司績效(Hambrick,2007)。然而,價值觀、認知模式等心理層面的變量難以直接觀測,管理學者往往用人口統計特征替代潛在的心里特征,來探討管理者背景特征對公司戰略行為的影響。總結現有的研究,可以將學者們關注的人口統計特征分為“靜態特征”和“動態特征”兩大類,前者如性別、學歷,后者則包括年齡、任期等因素,兩類特征的主要區別在于這些特征的屬性是否會隨時間而改變(Wang,2016)。相比較而言,管理者的“動態特征”對公司決策的影響更為復雜。如Hambrick(1991)提出的“CEO任期模型”,將CEO任期分成五個不同的周期階段,不同階段的CEO在認知模式、行為方式以及注意力分配等方面存在明顯區別,從而導致CEO任期這種時間特征會對公司績效產生復雜的影響。
CEO任期和績效的關系,有學者認為是正面影響(Bergh,2001),也有認為會負面影響,還有認為存在非線性的關系(Simsek,2007;Luo,2014)。這對關系的復雜性,一部分原因來源于作用路徑差異。如Simsek(2007)研究發現,CEO任期能夠影響高管團隊的風險承擔傾向,進而影響公司的創業行為,最終對績效產生影響。Luo和Kanuri等學者的研究,還發現了公司-員工關系和公司-客戶關系兩條影響路徑。即CEO任期和公司績效之間存在多種作用路徑,并且不同作用路徑的影響效應存在明顯差異。本文繼續挖掘CEO任期和公司績效之間的中介因素,從而說明在具體的作用路徑下,兩者之間存在怎樣的因果關系。
CEO任期與公司績效之間,是否還存在其他的作用路徑?動態競爭的商業環境很容易造成戰略與環境匹配的失衡,戰略變革通過調整公司的資源配置,能夠實現戰略與環境的動態匹配,因而對績效有著積極的影響。然而,任期增長不僅會降低CEO進行變革的動機,還會弱化CEO的變革能力(Kwong,2014;Herrmann,2014)。由此推斷,CEO任期很有可能通過戰略變革,對公司績效產生影響。因此,本文從CEO與戰略變革的關系視角來探討CEO任期對公司績效的作用路徑,以期豐富有關CEO任期和公司績效作用機制的討論。
(一)CEO任期與戰略變革。戰略變革是指公司改變當前戰略選擇的行為,其內涵的具體界定存在多種方式。總結現有研究對戰略變革的定義,可以歸納為“單維度視角”和“多維度視角”兩大類別。單維度視角認為戰略變革是公司在產品多元化程度、國際化程度或者研發強度等單個戰略維度上的改變,多維度視角則認為戰略變革是公司在多個戰略維度上改變既有的資源配置方式。本文從“多維度視角”,將戰略變革定義為公司的資源配置模式在多個關鍵維度上隨時間而做出的改變。主動調整公司資源配置的基礎模式,能夠確保戰略與環境的匹配,進而保持競爭優勢、提升公司績效(Volberda,2012)。然而,任期這種“動態”背景特征能夠顯著影響CEO的心理認知以及行為方式,進而降低CEO進行變革的動機和能力,最終阻礙公司的戰略變革。
較長的任期能夠引發CEO維持現狀的心里承諾,從而降低戰略變革的動機,潛在的人力資本損失還會進一步強化這種動機。同時,較長的任期還會改變CEO獲取決策信息的方式,進而弱化CEO的變革能力。由此可知,CEO任期能夠從動機和能力兩個方面同時抑制公司的戰略變革。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CEO任期越長,公司戰略變革的程度越低。
(二)戰略變革的中介作用。戰略變革究竟如何影響公司績效?存在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基于權變理論的“適應假設”認為,戰略變革能夠實現公司戰略與外部環境的動態匹配,從而正面影響績效(Volberda,2012)。戰略與環境相適應,是公司形成和維持自身競爭優勢的基本前提,但動態競爭的商業環境對公司提出了戰略調整的需求。通過改變資源配置方式,調整公司的戰略選擇來適應動態變化的外部環境,繼而保持戰略與環境的匹配,因而能夠對績效產生正面的影響。基于資源基礎理論的“中斷假設”認為,戰略調整會打斷公司現有資源、能力與戰略的匹配,要求公司獲取新的資源、建立新的能力,短期內會引發顯著的變革成本,從而對績效產生負面的影響。由此可知,戰略變革究竟如何影響公司績效,并不存在確定的結論,而是取決于“適應假設”的正面效應和“中斷假設”的負面效應之間的相對權衡。
當環境的變動程度較低時,戰略與環境能夠實現很好的匹配,戰略變革的必要性較低。此時,“適應假設”的正面效應較弱。相反,當環境的變動程度較高時,戰略與環境很難實現良好的匹配,因而能夠凸顯戰略變革的積極意義。“中斷假設”的負面效應主要來自公司內部資源結構、組織結構的調整,受到環境變化的影響較小。因此,相比西方成熟的制度環境,在中國這樣新興、轉型經濟體情景下,劇烈的制度變革、環境變動能夠顯著提高“適應假設”的正面效應,而對“中斷假設”負面效應的提升則不明顯,從而使得戰略變革對績效產生正面的凈效應。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2:公司的戰略變革,能夠對績效產生正面的影響。
基于以上論述可知,CEO任期對公司績效的影響具有路徑依賴的特征,戰略變革傳遞了CEO任期對公司績效的最終影響。本文提出如下的中介假設:
H3:戰略變革在CEO任期與公司績效之間發揮著中介作用。
(一)樣本和變量。根據證監會2012年的行業分類標準,選取深、滬兩市2011~2015年間的制造業上市公司為樣本(剔除ST類公司和數據缺失的樣本)。對所有連續性變量進行了1%和99%的Winsorize處理,獲得4,410個公司年度觀測值。
1.因變量。選擇總資產報酬率(ROA)作為公司績效的測量。考慮到戰略變革對公司績效的影響可能存在時滯效應,將ROA滯后一年。
2.自變量。參考學者Luo(2014)的做法,用CEO在當前職位的年份數來測量CEO任期。
3.中介變量。參照Haynes(2010)的做法,選擇研發投入占銷售比、固定資產更新率、銷售和管理費用占銷售比、期末存貨占銷售比以及資產負債率等5個指標測量戰略變革。先對每個指標計算年度變化,再基于樣本進行標準化,最后取5個指標標準化值的平均值作為戰略變革的測量。
4.控制變量。包括:公司規模(對數處理);產權性質;公司年齡;前期績效;高管規模;高管平均任期;高管平均年齡;董事會獨立性(獨董占比)。
(二)描述統計。CEO任期與戰略變革的相關系數為-0.3428,顯著性水平為5%,說明CEO任期越長,公司發生戰略變革的程度越低,為假設1提供了初步的支持。另外,戰略變革與公司績效的相關系數為0.2533,表明戰略變革能夠對公司績效產生正面的影響,與假設2方向一致。
(三)直接效應和調節效應。回歸結果顯示,自變量CEO任期的系數顯著為負(β=-0.5144,p<0.05),表明CEO任期負面影響戰略變革,假設1得到驗證。假設2認為,新興經濟體的制度情景下,環境的劇烈變化能夠顯著提高“適應假設”的正面效應,從而超越“中斷假設”負面效應,最終對公司績效產生正面的凈效應。回歸結果顯示,自變量戰略變革的系數(β=0.6204,p<0.01)顯著為正,假設2得到驗證。
(四)中介效應。本文在SPSS軟件平臺下,利用Hayes(2015)開發的PROCESS插件對戰略變革的中介作用進行Bootstrap檢驗。數據結果顯示,CEO任期對戰略變革有著顯著的負面影響(β=-0.5144,p<0.05),戰略變革對公司績效的影響卻顯著為正(β=0.6113,p<0.01)。并且,在控制戰略變革的影響后,CEO任期對公司績效的直接效應仍然顯著為負(β=-0.0444,p<0.05)。由此說明,在CEO任期對公司績效的影響中,戰略變革起到的是部分中介的作用。根據Bootstrap法檢驗結果,戰略變革對的中介作用顯著為負(β=-0.3148,p<0.01),95%置信區間為[-0.8604,-0.0496],95%置信區間不包括0,說明中介效應成立,假設3得到驗證。
高階理論認為,管理者的背景特征能夠對戰略決策產生重大影響,進而影響公司績效。CEO任期作為重要的動態背景特征,如何影響影響公司的績效水平,兩者關系的研究雖然豐富,但卻一直未能形成一致的結論。本文研究發現,CEO任期能夠通過動機和能力兩個維度同時抑制公司的戰略變革。然而,新興經濟體的制度情景下,劇烈而動態的環境變化突顯了戰略變革的必要性,使得戰略變革能夠對績效產生顯著的正面影響。如此便形成了從CEO任期到戰略變革,再到公司績效的作用路徑,也就是說CEO任期對公司績效的影響是路徑依賴的。如果CEO任期較長,可能會阻礙公司進行必要的戰略變革,進而負面影響公司績效。因此,公司一方面應該加強對環境變化的監測,另一方面還要做好對CEO的監督,使其能夠根據環境變動,適時調整公司戰略。本文的研究可能還存在一些不足和局限:CEO任期與公司績效的關系非常復雜,除了公司創業、公司-客戶關系、戰略變革等路徑外,可能還存在其他的作用路徑;尋找影響中介機制的其他邊界條件,如CEO的權力、公司治理制度的影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