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愛玲
漢武帝時期,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教育向平民化方向發展。漢代女子教育進入定型時期,但這一時期對于女性的教育,仍然是兩種形式,即宮廷女子的教育和普通家庭女子的教育(主要指宦官之家)。本文從女性終身受教的角度,展現漢代女性受教育的全貌,分析儒學的發展對女性教育產生的影響。
自漢代起,后宮是古代女性受教育的重要場所。教育對象主要是宮女,包括皇帝的殯妃、夫人、公主等;以皇帝或皇后(包括太后)任教,或設置、聘請專職教師。“和熹鄧皇后……自入宮掖,從曹大家受經書,兼修天文、算數。晝省王政,夜則誦讀……又詔中官近臣于東觀受讀經傳,以教授宮人。左右習誦,朝夕濟濟。”可知,漢代后宮有專門由女宮擔任的“學事史”,負責后宮女性的教育工作,培訓工作由東觀負責。這里的曹大家即班昭,教育對象遍及后妃、宦官和宮女,通過教育學習知識主要是以《女戒》為教學內容,遵守宮中禮儀,言行規范。另外,也是滿足太后聽政所需。據《后漢書》記載,霍光主張“以群臣奏事東宮,太后省政,宜知經術,白令(夏侯)勝用《尚書》授太后。”明帝馬皇后,“數授諸小王,議論經書,述余平生,雍和終日”,順烈梁皇后曾下詔“大將軍以下至五百石,悉遣子就學,每歲輒于鄉射月一饗會之”,安帝元初六年(119),鄧皇后為貴胄、貴戚進行教育,“詔征和帝濟北、河間王子男女年五歲以上四十余人,又鄧氏近親子孫三十余人……教學經書,躬自監試。”主張男女都應該讀書習禮。
家庭是一個人教育的起點,一個人從胎兒開始乃至一生無時無刻不受家庭教育的影響。
(一)胎教及幼教。早在西周時期,《大戴禮·保傅》中有這樣的記載“古者胎教;王后腹之七月,而就宴室,太史持銅而御戶左,太宰持斗而御戶右,比及三月者。王后所求聲音非禮樂,則太師缊瑟而稱不習;所求滋味非正味,則太宰依斗而言曰,不敢以侍王太子。”這是關于胎教的最早記載。而“周室三母”之一的太任即是如此。《列女傳》卷一《母儀傳》記有“寢不側,坐不邊……”在其看來,“妊子之時,必慎所感,感與善則善,敢于惡則惡。人生而肖萬物者,皆其母感于物。”因而,生子必形容端正,德才過人。
漢代大儒賈誼則吸收了西周以來關于胎教的理論。在其《新書·胎教》中說“正其本而萬物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故君子慎始也。”強調了胎教的重要性。第一,婚姻對象的選擇上應選“孝悌世世有行義者”;第二,為兒童發育提供安靜的生長環境,包括飲食、居住、情緒狀態等。由此,漢代時期已非常重視胎教的問題。
關于幼教,主要針對幼兒時期的年齡特征進行教育,諸如飲食用右手、講話時的反應、女性角色意識等。
(二)早期教育。每個年齡階段有不同的教育內容,大約六歲,教授簡單的數字,南北東西方位名稱;七歲教以男女不同席,八歲教以進退辭讓的禮節,九歲教以一月中的數日和朔望。十歲以后則告以不出閨門。學習烹飪、紡織、絲麻等家庭的日常事務,以便襄助男子。《禮記·內則》載:“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聽從,執麻枲,治絲繭,織纴組紃,學女事,以共衣服。觀于祭祀,納酒漿籩豆菹醢,禮相助奠。”到十五歲舉行冠禮,并進入成人時期。
關于女性的教育,大部分都集中在這一時期。按內容主要劃分為倫理道德教育、技能教育、文化教育。母教在家庭教育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劉向在《列女傳》中的《母儀篇序》曰:“惟若母儀,圣賢有智。行為儀表,言則中義。胎養子孫,以漸教化。既成以德,致其功業。姑母察此,不可不法”。
1.倫理道德教育。《白虎通·嫁娶》中載“人所以有師何?學事人之道也。”以“五常之道”馴化人的德性。要女子遵從男尊女卑之道。“三綱五常”則強調了女性卑弱的地位。臣忠、子孝、妻順是中國封建社會家庭教育的核心。董仲舒更是從陰陽理論上闡述了這一思想。在其《春秋繁露》中指出“陽始出,物亦始出;陽方盛,物亦方盛;陽處衰,物亦初衰。物隨陽而出入,數隨陽而終始,三王之正隨陽而更起。以此見之,貴陽而賤陰也。”為男尊女卑、男貴女賤提供了理論支撐。使服務于男性,依附于男性成為廣大女性自覺行動,并以“三從四德”為女子的道德和行為規范。西漢賈誼在《新書·禮》中指出“君仁臣忠,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婦德,禮之至也。”在這里,他把妻柔、姑慈、婦德看成是女性禮教的最高境界,足見他對婦德的重視程度。東漢明帝馬后、和帝鄧后皆因“德冠后庭”立為后,順帝梁后也“以德進”。
“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讀《孝經》,這是古代家族上至帝王之家,下至平民百姓首先要學習的。漢代以孝治天下,而“賢妻良母”的主要標準之一就是孝。《孝經》《女戒》《列女傳》是家庭倫理教育的主要教材,強調女性的柔、順、貞。其中班昭的《女戒》中作“卑弱”、“夫婦”、“敬慎”、“掃行”、“專心”、“曲從”、“叔妹”七篇,以“卑弱”為宗旨,要求女子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惡莫辭,忍辱含垢;女子服從丈夫,包容丈夫和他的其他伴侶,夫妻關系更是看作是主仆關系;女子要孝順父母、謹言慎行、侍奉舅姑等,概括了女子的自身修養及與家庭成員的關系。《后漢書》說順烈梁皇后“嘗以列女圖置于左右,以自鑒戒。”漢宣帝“詔賜貞婦帛”對貞婦進行褒獎……至東漢,女德教化趨于嚴格,倡導女性從一而終。
2.技能教育。這主要是針對“四德“中的婦功。班昭解釋其為“不必工巧過人,專心紡織,不好嬉笑,潔其酒食,以奉賓客。”女性的家務勞動主要是縫紉紡織、整治酒席,幾乎社會各個階層的女性都要接受類似的教育。西漢昭宣時期,張安世貴為公侯,家資豐厚,妻子仍不輟紡織。東漢曹操夫人丁氏平時在家中,一般都在織布機上專心織布。東漢鄧后,出身豪族世家,幼時“志在典籍,不問居家之事。”因此遭到其母陰氏的反對,要求其學習紡織等婦業。可見,在漢代上層婦女也從事紡織勞動,只不過她們的紡織大多是為了“修身養性”而實際經濟意義不大罷了。而在一般平民家庭之中,女性的紡織收入則是占據了家庭收入的相當部分。古詩《長安有狹斜行》“大婦織綺祉,中婦織流黃,小婦無所為,夾琴上高堂。”劉蘭芝“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樂府詩《上山采蘼蕪》中,一位遺棄前妻并再婚的男子比較前后兩個妻子的紡織技藝:“……新人工織縑,故人工織素。織縑日一匹,織素五丈余。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再如《后漢書·馮衍傳》注引《衍集》載:“(馮)衍與婦弟任武達書曰:入門著床,繼嗣不育,了無女工。”不會女紅成為馮衍妻被休的一個原因。由此可知,在漢代女性掌握紡織技藝是何等的重要。
整治酒席也是漢代女性所必須學習的。特別是上層人家的女性,在祭祀之時需要親自下廚準備祭祀的酒食以示“敬天敬祖”之意。而平民百姓的家庭日常生活中很少講究飲食的精細,女子在從小的耳濡目染中就已學會做些粗茶淡飯。技能教育的傳承主要是家世傳授為主,不同的家庭根據行業或階級傳授給他們子孫不同的社會經驗和技能。廣大農民在勞動中傳授給子孫以生產經驗;小商人家庭則經商經驗傳授給子孫。
另外儒家認為,“樂”可“合德”。非常重視女子音樂方面的訓練。尤其社會上層的人家,更是讓子女學習一些歌舞、琴藝、書畫之類的教育。《后漢書·列女傳》載蔡文姬“妙于音律”,創作古曲《胡笳十八拍》;劉蘭芝“十五彈箜篌”等都是典范。更有些民間女子以歌舞技能進入高門,得到皇帝寵信,位至皇后、貴妃。如劉邦的寵妃戚夫人,自幼生活于民間,會彈瑟擊筑,擅美歌舞,后來流入漢宮。因而,漢代家庭教育的內容是相當廣泛的。
3.文化知識教育。“古之婦學,必有禮而通詩,六藝或其兼擅者耳。”漢代女性精通文史知識的不在少數,儒家經典亦受女性推崇。《漢書》稱贊孝成許皇后“聰慧,善史書。”《后漢書》稱和熹鄧皇后“六歲能史書,十二通《詩》《論語》,家人號曰“諸生”。《后漢書》說順烈梁皇后“少善女工,好史書,嘗以列女圖置于左右,以自鑒戒。”明帝馬皇后能誦《易》,喜讀《春秋》與《楚辭》,尤其董仲舒的書。漢代對女性文化知識的教育,主要集中在士大夫家庭,文學、史學等領域都有她們的身影。班昭《東征賦》,蔡文姬《悲憤詩》,班昭續寫《后漢書》中的天文志和八表等。但對于平民家庭的女性來說,接受文化教育的機會是非常有限的,記載鮮見。謝夷吾任壽張縣令時,縣里有一名叫張雨的女子,五十歲還沒有出嫁,“留養孤弟二人,教其學問,各得通經”。
(三)婚嫁和出嫁后的教育。《周禮·昏義》載:“婦人先嫁三月,祖廟未毀,教于公宮;祖廟既毀,教于宗室。教以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漢代女子在即將大婚的前三個月的教育仍然沿襲前代。關于“四德”的教育主要而女子出嫁之后,婆家便開始擔負起調教媳婦的責任。如生育、教養子女及料理家務等。正如古語所云:“教兒嬰孩,教婦初來。”楊元珍之女楊禮圭為教育兩個兒媳婦曾在家中立有一“敕”,云:“吾先姑,母師也。常言圣賢必勞民者,使之思善。不勞則逸。逸則不才。吾家不為貧也……”可見,楊禮圭教育兒媳主要是讓他們養成勤勞的品質。
具體到每個家庭,或許會因社會地位、文化程度和經濟狀況的差異所教育的具體內容和要求等會有所不同。但鑒于父母對子女職責與慈愛的共同性,倫理道德、基本生活常識、生產技能等方面是每一個家庭對子女進行教育的共同內容。
總的來看,教育的內容是以“三從四德”為核心的儒家倫理道德規范,加之家政技能教育,不同階級的女性教育內容略有不同,但都以順從男性、服務男性為目的,讓女性接受禮教并轉化成自覺行動,使其更好地服務于家庭生活。當然,關于女子自身修養的教育是可以肯定的,但其對女性的的束縛程度乃至后世女性地位的淪喪無疑也是其根源之一。值得注意的是,關于知識文化類的教育,集中在上層社會之中,對于廣大的平民家庭的女性來說,則幾乎是沒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