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時空與時代精神
——電競劇的敘事藝術探析

蔡帛真 西北師范大學傳媒學院

從2002年影游聯動的成功案例《生化危機》系列推出至今，越來越多的影視劇基于計算機技術使得影視、游戲等大眾娛樂形態深度結合、不斷互動創新，探索出多種影游聯動的產業模式，同時也帶來也相當可觀的經濟效益。在國內市場，與游戲結合的電視劇嘗試了多種模式組合，有的電視劇“先劇后游”，包括先以熱門網絡小說改編而獲得口碑與市場雙贏再推出同名手游的2015年暑假爆款仙俠劇《花千骨》；而有的電視劇則是“先游后劇”，如改編自國產經典單機游戲的《仙劍奇俠傳》。

“電競影視劇霸屏的背后，是我國電競產能的提升。根據艾瑞咨詢統計，2018年我國電競市場總體規模已達863 億元，電競行業用戶數量升至4.28 億人。”①龐大的產業規模和廣泛的用戶人群吸引了電視劇產業的資本目光，為喚起潛在消費市場的經濟活力和年輕受眾的流量消費能力，從仙俠劇和游戲電影衍生而來的亞類型——電競電視劇可以說是在市場與觀眾的雙重期待下展示出了多元化的藝術形態潛力。與初期“電視劇+游戲”的側重劇情本體敘事、游戲元素輔助的呈現模式不同，“電子競技”在近幾年的電視劇創作形態中，越來越多地參與到電視劇結構敘事策略中。這種以大量電競內容及畫面參與劇情敘事，展示當下年輕人的生活境遇和時代風貌的電視劇類型就是“電競劇”。此外，電競劇在敘事藝術與審美特征兩個方面均呈現出與以往游戲改編電視劇所迥異的轉向之處。

一、游戲改編電視劇的敘事藝術特征

在以往的影游聯動的電視劇中，其情節劇情符合古裝劇或者仙俠劇的敘事模式，像《花千骨》、《仙劍奇俠傳》、《古劍奇譚》等。在這類電視劇中，劇情中的主人公往往天賦異稟，經過一系列的奇遇、磨礪與修學之后，能夠快速成長為擔當救人救世大任的能力超群的領袖，并最終達到個人價值與實現大義的統一。像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的女主“白淺”，劇情開場設定她是性格頑劣的青丘帝姬，但通過較短時日的學習，憑借天賦與才智，在渡劫之后一躍成為法力高強的“上仙”，并不斷在個人情感糾葛和除惡揚正的劇情交錯中完成全片的故事講述。在該類劇情中，強大的親友、頂尖的導師、黑化的次要人物都成為人物關系設置的標準配置；復雜的情感、倫理的沖突、個人的成長等線索也交錯并構貫穿劇情發展。由于此類電視劇存在劇情脈絡相似、情節場景重復、人物設定雷同、特效質量偏低等頑疾，所以在藝術表現過程中很難有所創新。而電競劇基于CG 技術、綠幕技術等科技手段進行雙時空敘事的藝術表達，則從視覺創新的角度帶給觀眾一種敘述/認同的審美接受路徑。

二、電競電視劇的敘事藝術特征

(一)虛實交融的雙時空敘事

CG 技術，即計算機圖形圖像技術，在影視作品中結合聲畫語言拓展了影視劇在視覺傳達空間里更廣闊的表現維度。在電競劇中，以CG 技術和數字特效完成了虛擬場景和虛擬人物的塑造，用技術手段幫助虛擬空間的劇情得到合理化的鋪陳。在虛擬時空里，技術理性帶來的視覺奇觀，與現實時空里生活常態帶來的情感體驗，無縫銜接并共同建構著電競劇的敘事框架。在劇情中，故事情節發展并行于真實人物角色與游戲角色的雙線索進程中，虛實場景隨著劇情的互動持續互文，并最終通過現實存在與游戲邏輯講述了一個英雄團隊的奮斗成長史。在整個團隊的進化過程中，情感矛盾與人際摩擦游走在現實與虛擬空間之間，形成虛擬與現實聯系的紐帶和融合的催化劑。這里的現實/游戲雙重話語空間不僅沒有割裂敘事本體的完整性，反而對電競劇精神內核的傳達和審美體驗的提升完成了一次雙贏的博弈。

《全職高手》是國內第一部運用CG技術的電視劇。②在從網絡小說改編過程中，劇版《全職高手》真實地還原了原著中風格迥異的虛擬場景、技能獨特的職業分類和效果不一的武器總譜。由于CG 技術，雙時空雙角色具有顯著相似性，觀眾可以通過敘事在虛擬與現實場景中自由轉換，用現實世界的社會價值體系來指引虛擬角色，再用虛擬世界的奮力拼搏來取得虛擬和現實兩個時空的最終勝利。

(二)時代精神的現實性表達

“世界潮流和時代精神對藝術家有深刻的影響作用?！雹郛斚律鐣幱诩眲∞D型時期，以改革創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已滲透到每個國人的意識形態之中。在我國社會現實情況下，可以看到很影視劇傾斜于主旋律題材創作，也有一些影視劇弘揚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體系。電競劇，無論從題材上還是受眾定位上都偏向于社會亞文化和年輕化群體，但是就主題指向來看，劇中情節從一而終明確圍繞著時代精神展開現實追求?；蛘哒f，創作者以游戲奇觀的方式展示了在亞文化敘事語境中關于時代精神的意義生產與消費。

在《微微一笑很傾城》的敘事情節中，男主角正因為具有創新拼搏的精神才能創業成功并打敗實力雄厚的對手；而女主角雖然在社會性別偏見的文化視角下沒有展現出令人刮目相看的創新技能，但是仍然在劇情細節處體現出她靈活多變、積極創新的生活態度。

(三)全能型角色與功能型角色

在列舉的幾部“電視劇+游戲”的電視劇作品中，人物成長史基本遵循了開端時普通人的身份設定，而后或背負一定使命，或以生存為目的，從一個無人知曉的小人物蛻變成眾望所歸的大人物的固定模式。但由于缺失了仙俠、玄幻等神話話語體系，因而在以都市生活為故事背景的電競劇中，由于主角光環加持下更利于劇情推進，故而很少有主角需通過歷練才能達到全能的情況。所以，電競劇會在一開始的設定中就把主要人物設定為全能型角色，肩負起全劇敘事與意識傳達的重擔；而在次要人物的塑造上，反而進行了頗費筆墨的人格完善和成長歷程的敘述，并最終讓其承擔起各類功能型角色。

不過，雖然電競劇嘗試了與以往相異的人物設定方式，但其仍然受到了以往仙俠劇主要人物形象設置過于理想化的精神余緒，反而劇中一些次要人物的圓形形象塑造更具變化性。次要人物性格的鮮明體現、心理歷程的細膩描寫都使得角色塑造更為成熟、觀眾情感也易于代入。在《全職高手》里，除了男主角葉修，他所在的戰隊還有9 名普通隊員。這9 名隊員分別體現了當代社會人各式各樣的生存狀態，劇情還對他們的個人成長以速寫方式完成了合理化敘事，使之最終承擔了各種功能型角色。

(四)男性霸權的故事邏輯

另外，值得引起深思的一點就是目前電競劇的創作現實是以男性角色為話語中心，女性僅僅作為依附男性存在的次級話語主體，與其他次要人物一起共同參與劇中角色關系的建立。電競劇承襲了以男權為中心的社會文化和規范評價對女性的性別定軌，其中男性凝視目光下的女性擁有這個社會所期待的女性形象標準，同時權力中心的男性角色對女性角色的限定及干預也被夢想、自由等文化生產進行了合法化處理。社會性別建構帶給男性話語優先權，他們有決定發展方向的決策權、有保護女性弱勢群體的能力、同時也有力挽狂瀾最終鎖定勝局的天命。

在電競劇里，女性永遠作為被看的對象和觀看的主體。作為被看的對象，集傳統女性優秀品格于一身；作為觀看的主體，理所當然地將目光目不轉睛地投射到男性身上。電子競技項目本以男性居多，但劇中為了商業考量和生態平衡，總歸會設置個別女性角色。但這些角色局限在男性話語霸權之下，很少能夠有獨立行為，像是女主角形象明確的“貝微微”一角，最終也選擇了在男朋友的公司上班，幫助其完成夢想。

三、電競劇的審美特征

(一)虛擬性

隨著技術的發展，電視劇中愈來愈多地出現高質量的特效場景。而具有虛擬性的動畫場景也可根據具體劇情需要，制作出廣闊迷人、真實細膩的游戲場景。在場景的制作過程中，不論是落霞與孤鶩齊飛的“蒼翠山崖”，亦或是懸浮天際的“空積城”，還是清冷密集的“帕克小鎮”，電腦技術將虛擬畫面逼近一種夢幻美的“真實”，使觀眾沉浸在一種超虛擬性的審美欣賞中。

(二)寓莊于諧

在電競劇的游戲世界觀里，同仙俠劇、玄幻劇相似，純粹明確的“贏——輸”二元對立模式引導著敘事過程中的矛盾與沖突，推進劇情發展。但是與古裝劇的歷史背景不同，人物形象不必拘于嚴肅刻板的角色塑造，電競劇往往在生活情節里加入一些寓莊于諧的聲畫表達，使得娛樂元素在緊張激烈的競爭劇情中合理介入，提高觀賞性。像《全職高手》中的“黃少天”一角，他機關槍式滔滔不絕的表達方式，引人發笑的同時亦能不經意間表達出一些原本沉重、嚴肅的觀點或情感。

四、總結

不論是科技性的創作技術手段在敘事中的體現，還是現代觀念意識形態在審美特征中的表達，都致力于召喚觀眾對電競劇在媒介技術融合的生態環境下的自我實現和時代精神的認同。市場上近年來推出的以游戲場景結合真實生活的“電競劇”類型，正逐漸體現出一種基于文化交融、技術創新的具有新穎審美體驗的視覺傳播特征。電競電視劇多將劇情結構于現代生活之上，圍繞電子競技的具體游戲過程展開對世界觀、價值觀的探討，像《微微一笑很傾城》、《全職高手》、《陪你到世界之巔》等，在努力修正大眾對“游戲”的社會偏見的同時，更明確地是向受眾傳達一種奮進拼搏、積極向上的精神正能量。

注釋：

① https：//ent.sina.cn/tv/tv/2019-08-05/detail-ihytcerm8633198.d.html.

② https：//www.sohu.com/a/329805437_ 465220.

③ 王宏建.藝術概論[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0，7：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