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候和你說再見了

胡金鳳

〔摘要〕一名因干嘔無法上學的女生前來求助。對來訪者的問題分析發現，干嘔背后是來訪者對小學同學的離別、小學生活結束的哀傷以及對新環境的適應不良。心理教師運用了沙盤治療、敘事治療等技術，釋放來訪者內心的不良情緒和壓力，調整來訪者不良的認知，積極應對困境，幫助來訪者重新回歸校園。

〔關鍵詞〕新環境適應不良;沙盤治療;敘事治療

〔中圖分類號〕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19）07-0047-03

一、基本情況

小陳，女，初一新生。身高160左右，中等身材，大眼睛，長相姣好。父母文化水平較低，經營一家雜貨店。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小學成績優異，進入初中考試常不及格，未參加入學軍訓。媽媽比較急躁，教育方式簡單粗暴。與媽媽關系不親昵，認為在媽媽身邊有“壓迫感”，但認為媽媽比較關心自己。與爸爸交流較少，認為爸爸比較偏袒弟弟妹妹。

二、主要問題

個人陳述：2017年9月入學，摸底考試才考了四五十分（小學時能考八九十分），當時出現了干嘔癥狀，但癥狀不嚴重，吃了胃藥就好了。媽媽因為我和妹妹的爭吵生氣，認為我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哭并把我的美術作業撕了，面對妹妹的行為和媽媽的態度，我很氣憤、委屈，也很著急，但因畏懼媽媽沒有說什么，當時只感覺胃疼。第二天早上干嘔出現，嚴重到無法上學。之后嘗試過在教室上課，但因干嘔影響課堂，請假一個多月。去廣州的醫院檢查，無器質性原因。在家干嘔癥狀不明顯，有時偶爾一兩次，但是一旦媽媽提到要上學，干嘔情況就會加重。

心理教師觀察：還沒進入咨詢室，就聽到連續的干嘔聲音，小陳說話的時候干嘔會停止幾秒，然后繼續。小陳語言流暢，邏輯思維正常，精神狀態尚可，無明顯焦慮、抑郁情緒。

三、分析與評估

（一）問題分析

升入初中，小陳從成績優異、深受老師喜愛的好學生淪為考試不及格、被老師批評的后進生。小學的好朋友們仍是學霸，甚至以前比自己差的同學都能進入年級前五十，而自己的成績卻很糟糕。人際環境也從熟悉到陌生，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要么在外校要么在不同的班級，老師不再“器重”自己。新的環境、較為被動的性格，以及因干嘔斷斷續續請假、沒有參加軍訓等導致小陳與同學越來越疏遠。

（二）評估

學習的壓力、內心的孤獨以及對小學同學、老師的懷念交織在一起，無法緩解，積累的負面情緒變成了對上學的恐懼。一聽媽媽說必須去上學便開始干嘔，而在家或者放假期間則無明顯癥狀，且未檢查出器質性問題。根據以上分析，判斷小陳為新生適應不良問題。

（三）原因分析

1.生活事件

在考試不理想的情況下，小陳沒有主動分析原因，不能主動認識新同學、融入新集體。升學是引發小陳心理問題的重要生活事件。

2.心理落差及不良認知

從小學時受到老師關注、認可到被老師批評、不再受關注，小陳的心理落差極大。加之自己以前的好朋友仍是學霸，而自己成績下滑，這種比較讓小陳覺得自己很糟糕。此外，小陳還存在錯誤的認知，如“成績不好就是差學生，老師不喜歡”。

四、輔導過程

（一）輔導目標

具體目標：（1）緩解癥狀、釋放內心壓力和負面情緒。（2）改變不良認知，客觀評價自己。（3）回歸校園，適應初中生活。

長期目標：學會應對困境的方法，促進心理健康發展，完善人格。

（二）輔導過程

小陳的心理輔導從2017年11月開始，到2018年9月重新回到校園，共進行了11次。2018年1月至2018年7月期間小陳休學在家，但仍會和我聯系或者偶爾來心理輔導室和我交流。主要采用的咨詢方法以及效果：

1.沙盤療法。沙盤療法為一種心理治療的創造和象征形式，在所營造的“自由和保護的空間”氣氛中，把沙子、水和沙具運用在富有創意的意象中。一個系列的各種沙盤意象，反映了來訪者內心深處意識和無意識之間的溝通與對話，以及由此而激發的治愈過程、身心健康發展以及人格的發展與完善。沙盤治療是針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的有效方法。

雖然干嘔與上學有著明顯的聯系：周日晚上開始（因為想到要上學），干嘔就會出現，或者只要媽媽提出要上學，干嘔就會出現，在去學校的路上干嘔越來越嚴重。而一到放假或者在家休息，干嘔就自行緩解甚至消失。小陳卻說不出自己的干嘔為什么會出現，自述并沒有感覺壓力很大。為了幫助小陳釋放內心的情緒，與潛意識的想法對話，我采用了沙盤療法，一共進行了七次，沙盤作品呈現的主題與對小學生活的懷念以及考試焦慮、新環境的恐懼有關。在沙盤治療中，小陳分享了小學生活的美好，與朋友相處的點點滴滴，特別是與對她影響很大、非常重要的同桌之間的故事。小陳對小學生活的回憶以及時間流逝的傷感，讓我意識到與同桌、好友、老師分離引發的悲傷是引起小陳不良情緒的重要原因，而這部分通過哀傷輔導，即對過去經歷的懷念和告別能夠讓小陳更有力量面對當下的問題，迎接新的挑戰。為了紀念過去的美好，我建議小陳寫一首詩紀念逝去的時光，而小陳也欣然答應，完成之后便主動與我分享。在一次次懷念小學生活的點點滴滴、告別過去后，小陳開始更積極地思考與面對當下的困境。

2.敘事療法。敘事療法是受到廣泛關注的后現代心理輔導方式，它擺脫了傳統將人看作問題的輔導觀念，透過“故事敘說”“問題外化”“由薄到厚”等方法，使人變得更自主、更有動力。透過敘事心理治療，可以讓當事人的心理得以成長。以下是采用敘事治療方法的咨詢片段（S為咨詢師，C為小陳）。

1.問題外化：

片段一：

S：干嘔是什么時候找上你的呢？

C：考試成績不理想，被老師批評時出現了。然后就是媽媽撕了我的畫，我不知道怎么交美術作業很著急的時候出現了。

S：如果它會說話，它會對你說什么？

C：不要去上學！

S：它什么時候會變強，什么時候會減弱？

C：到學校后需要面對不熟悉的人，還有考試和作業，它就很強了。當我知道自己不用上學、還有和朋友玩的時候，它都會減弱、甚至消失。

S：它出現的時候，你用過什么辦法對付它嗎？有成功的時候嗎？

C：有一次，爸爸讓我去河邊走一下，然后睡一覺就好很多了。

S：對你的生活學習有什么影響？你喜歡它嗎？

C：對我的影響主要是我不能去上學了。其實，我對它有喜歡也有不喜歡吧，它讓我不用考試，不用寫作業，沒那么大壓力。但是，每個學生都要學習的啊，不上學別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會問我為什么不上學。

S：你希望它繼續出現還是離開你呢？

C：我還不知道。我有點想上學，但是，我回去了同學們會議論我……認為我沒有問題卻不上學。而且，同學們都很熟悉，玩得很好了，我回去了融入不了他們了。

2.尋找支線故事

片段二：

S：今天它（干嘔）好像減弱了一些，你對它做了什么嗎？

C：今天早上說要來學校，它又出現了。然后我就去河邊走，邊走邊對自己說話。

S：你說了什么？

C：我對自己說沒關系，放松……然后不停地深呼吸。

S：噢。你還有什么方法對付它嗎？

C：我發現專心畫畫的時候也會減輕的。

片段三：

S：你說小學的時候，同桌對你的影響很大，可以和我說說嗎？

C：嗯，我以前很內向，和她在一起我變開朗了很多，學習上有不懂的她都會教我。我的成績也提升了許多。我們都是吃貨，經常搶別人東西吃……哈哈。

S：那時候的你是怎樣的呢？

C：樂觀、開朗。

S：在你同桌的眼中，你是什么樣子的？她為什么愿意和你一起玩，成為你的好朋友？

C：我也會幫助她。她可能覺得我對她也挺不錯的。

S：我似乎看到了那個樂觀、開朗、樂于幫助別人的小陳。你覺得那樣的小陳會如何面對現在的困難呢？

C：也許會更樂觀一點地面對自己的成績吧。

3.解構論述

片段四：

C：昨天老師說希望我當班干，但是我怕自己考試考砸了，老師不喜歡我了。干嘔又出現了（休學后重新回校第三天）。

S：你說考試成績不好，老師就不喜歡你了？

C：對啊，成績不好就是差學生。

S：成績不好意味著什么？

C：不努力學習，上課不聽講，下課瘋瘋癲癲的學生。

S：這種想法從哪里知道的呢？

C：可能是小學的時候，老師不喜歡成績不好的學生，說他們“上課不聽講，下課還瘋玩”……好像一直都覺得成績好，才是好學生。家長、同學都這么說。

S：你怎么看這種想法呢，“成績不好就是差學生，老師不喜歡”。

C：嗯，現在想想，也有例外吧。小學時有個同學成績不太好，但是學習態度很好，老師對她也挺好的……

通過敘事治療的一些方法，將小陳與問題分開，這樣她便能主動思考自己與問題的關系。當小陳意識到干嘔給自己帶來的影響（好的、不好的）以及自己偏好的身份時，她才會更有力量面對自己的問題，做出更好的選擇。

四、咨詢效果評估

（一）來訪者的評估

最后一次輔導中，小陳自述感覺挺好的，有幾個要好的同學，老師們也都很不錯，干嘔沒有再次出現。

（二）心理咨詢師的評估

2018年9月重新回到校園后的第三天，因得知要進行摸底考試，干嘔再次出現。在學校門口，小陳主動要和我聊聊。進入咨詢室后，我讓小陳深呼吸，放松下來。過了十分鐘，干嘔消失，小陳開始與我訴說心中的擔憂。在認識到自己不正確的認知后，小陳輕松了許多。我鼓勵她踏出第一步，并讓級長安排考場，讓她單獨完成考試。她做到了，完成了考試。最后一次輔導時見到她，她精神狀態很好，露出了笑容。我們約定如果遇到困難，她可以來心理輔導室，而接下來的兩個月，小陳沒有來。

（三）他人評估

小陳媽媽反饋小陳沒有出現干嘔，情緒好了許多，也自覺去上學。剛開學因為有考試壓力，會有煩躁的情況，經過兩個月的適應，現在已經好了很多。班主任反饋，小陳在班級與同學相處得很好，也是班干，現在學習成績很不錯。

五、咨詢反思

1.在個案輔導中，咨詢師態度中立，以及給予來訪者希望和信心非常重要。在輔導過程中，小陳，尤其是媽媽非常擔憂、著急，媽媽對于小陳不能上學很難接受，而我對小陳克服困境的信心、支持和陪伴緩解了小陳媽媽急躁的情緒，使她轉變了心態，與小陳一起面對問題。而小陳決定休學的時候，作為心理輔導教師的我有些顧慮，內心還是希望小陳能夠在寒假期間調整和思考，但我深知保持價值中立的重要性，因此，我沒有做任何評論。后來小陳的改變也讓我意識到信任來訪者的重要性，休學期間小陳每天堅持鍛煉，在家學習。曾經有段時間，變得懶散的她也主動找我，與我交流如何保持積極的心態。而重新回歸校園再見到她時，堅持鍛煉的她瘦了一些，更精神更漂亮了。

2.獲得多方面的支持和幫助是來訪者走出困境的重要因素，小陳能夠重新回到校園，與爸爸媽媽的陪伴與支持、弟弟妹妹對她的鼓勵以及上大學的表姐對她的開導、學校老師對她的幫助等都密切相關。因而，調動可用的資源幫助來訪者擺脫困境是心理教師需要考慮的問題。

（作者單位：廣東省珠海市夏灣中學，珠海，519020）

編輯/劉 芳 終校/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