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波 張歡歡
摘要: 大力提升人才培養質量是高等教育的永恒主題。以人機交互、無線傳感、深度學習和生物智能等為特征的人工智能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影響力加速沖擊著現代生產、生活的各個領域,也重新定義了高等教育培養的“人”與“才”。高等教育的人才培養觀決定著高等教育發展的方向。人工智能時代的高等教育亟需樹立一種更積極的人才培養觀:在“人”的意義上重視獨立思考與主動學習能力、想象力和批判性思維的價值塑造;在“才”的范疇內通過強化專業教育夯實“才”的核心根基,輔之以通識教育拓展“才”的成長空間,并肯定人本價值教育對“才”的精神導向作用,最終實現“人”“才”培養的價值統一,以此來應對人工智能時代的“數據流”與“信息流”所帶來的種種機遇和挑戰,回應時代的需求、引領時代的發展。
關鍵詞:人工智能;大數據;高等教育;人才培養觀;價值教育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717(2019)01-0075-07
收稿日期:2018-11-28
作者簡介:余小波(1961-),男,湖南安鄉人,教育學博士,湖南大學教育科學研究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高等教育研究;張歡歡,湖南大學教育科學研究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高等教育研究;長沙,410082。
1956年麥卡錫在美國達特茅斯小鎮上首次提出“人工智能”[1],經六十余年的發展,人工智能的范疇已經涵蓋了視覺識別、語音識別、神經網絡、機器學習、深度學習、智能控制、智能機器人等諸多方面,為人類認識世界打開了更廣闊的視窗。誠如尼古拉斯所言,“數字化生存天然具有賦權的本質,這一特質將引發積極的社會變遷。”[2]人工智能的發展使人類第一次感受到人類的生命意義與存在價值被重新解構,我們面臨著從采集文明、農耕文明、大機器文明一路演進到數據文明時代最多的可能性和機遇。但與此同時,人類也面臨著最多的不確定性和挑戰。就高等教育領域而言,最多的可能性交織最多的不確定,使得這個時代的高等教育人才培養被賦予了最多的關切和期待。而當我們討論高等教育要如何致力于為這個“智能化時代”培養人才時,我們迫切需要重新審視人工智能時代對“人才”的定義,樹立順應時代發展需求的人才培養觀。
一、人工智能時代的“人”與“才”
雷·庫茲韋爾在《奇點臨近》一書中對“奇點理論”的描述具備兩個主要特征:一是信息、數據呈指數級增長;二是人工智能即非生物的智能極有可能會超過傳統的人類智能[3]。在此意義上,人工智能時代的來臨即為“奇點”臨近。在這個臨近的“奇點”上,“人”的本質意義被重新解讀;在大數據、超級計算、傳感網、腦科學等新理論新技術的驅動下,人工智能賦予這個時代深度學習、跨界融合、人機協同、群智開放、自主操控等新的時代特征,并作為新一輪產業變革的核心驅動力對經濟發展、社會進步等各方面產生重大而深遠的影響。這種核心驅動力的形成需要從根本上重新剖析“才”的內涵。所以,我們有必要討論人工智能時代將如何定義“人”與“才”,對“人才”的衡量標準又是什么?
(一)人工智能時代的“人”
人工智能時代的“人”面臨著更多工具理性主義的挑戰。歷史學意義上的“人”區別于其他動物的主要標志是直立行走以及制造和使用工具。憑著這兩種能力的精進所衍生的技術力量,人類經數百萬年的文明演化躍居智慧生命的金字塔頂端。而“人工”智能是“人”之于“人”的智能局限所發展出的延伸的工具智能,這種“工具智能”作為“人”的智能補充使人類大腦有可能與其所創造的容量更大、速度更快、信息與資源共享能力更強的非生物智能相結合,為人類突破自身局限、更深入地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無限的可能。我們確實看到了人工智能在醫療、經濟、社會發展各方面帶來的前所未有的科技感和現代感,也看到了人工智能在增強人的感知力、記憶力、知識量、決策力等方面的效率。但與此同時,我們也可以看到這些“工具智能”正在慢慢做到“像人一樣思考”“像人一樣行動”,并且“理性地思考”“理性地行動”[4],它們用“0”和“1”的二進制語言告訴我們:“從選擇食物到選擇伴侶,不過是數十億神經元秒速計算各種可能性的結果”[5](P17)。在這種工具理性至上的背后,是人的價值理性的消解。人類有機體本身被人工智能附加上了一層“實體生命”之外甚至已經超過實體生命的“數字生命”[6],各種各樣的數字終端和可穿戴設備時時刻刻都在自動收集著我們數字化趨向的行為及信息,為“數字生命”的存續源源不斷地輸送著能量,供養著我們所以為的“生命自由意志”。
(二)人工智能時代的“才”
人工智能時代的“才”是博精并重的復合型人才。站在人工智能時代的門檻上,我們接受著這個時代腦科學革命和算法革命的雙重洗禮。在這個融合了智能語音交互芯片系統、智能圖像身份識別系統、智能三維立體成像系統、智能環境感知系統、智能自主學習系統所構筑的綜合智能虛擬網絡系統中,以大數據和高性能計算為依托的人工智能可以通過不斷地學習與訓練,為人類的發展提供諸多有益的條件。而這些智能機器的“學習與訓練”,要靠專業性的“才”完成技術加持。所以,人工智能時代的“才”的核心,不是為某一種或幾種職業培養工作者,而是為整個教育、醫療、金融、零售、交通、制造、服務等領域培養全面賦能的學習者、開拓者和領軍者。“才”的內涵廣泛地包括了自主與終身學習的能力、想象力、批判性思維能力;包括了隨時隨地適應變化、探索未知和跨學科學習的遷移能力;包括了專業知識、綜合素養以及整體人格和價值觀的培養與塑造;等等。因此,我們講人工智能時代的“人才”培養,不僅僅是指生物學意義上“人”的健康,也包括人類學、社會學意義上“人”的自由、獨立與完整;不僅僅是指技術層面上“才”的精,也包括價值層面上“才”的人格養成和可持續發展。在此理念指導下,人工智能時代的人才培養所應秉承的原則是:“人才”的價值智能發展出了“人工”的工具智能,切不可因“人工”的工具智能造就乃至加速人類的“智能愚蠢”。
二、人工智能時代高等教育人才培養面臨的機遇與挑戰
人工智能時代重新定義了“人才”的社會意義。高等教育的人才培養,要在工具理性至上的挑戰下培養“人”、在博精并重的復合型人才需求背景下培養“才”,面臨著來自數據與算法的力量所帶來的諸多沖擊和機遇。不管是規避“人工智能”發展可能引發的“泛機器化”風險,還是探討如何借助人工智能的發展契機促進“才”的脫穎而出,都需要高等教育以“高端玩家”的姿態積極參與到這場游戲中,自定義“人才配置”的規則。
(一)人工智能時代高等教育人才培養迎來的機遇
數字化、網絡化和智能化助推的人工智能將為高等教育人才培養迎來廣闊的發展空間。高等教育的人才培養在對人工智能的反思中能夠有機會重新審視其價值與意義,從而更好地結合時代背景,在拓展高等教育教學的內容與構成、改善教學的途徑與方法上充分提供智慧化的技術支持。
首先是人才培養意義與價值的凸顯。高等教育人才培養的價值在每一個時代都被反復論證,因為它所培養的“人”在變革、塑造并延續著每一個時代。“人”的智慧和“才”所創造的科技力量開創了人工智能時代,人工智能時代的推進以及我們所期望的人工智能帶給人類的知識資源和信息獲取渠道的延展需要高等教育所培養的“人”和“才”去實現。我們每一個時代都在談論人才培養的意義與價值,都在談論高等教育的發展使命,都在談大學何為。面對人工智能時代,我們對高等教育培養出發展“人工智能”的“人”與“才”的期待,以及對滿足這種期待和未知的好奇、探索、忌憚與憧憬交織的復雜情感,將會使高等教育人才培養的意義與價值比任何一個時代都備受關注。
其次是人才培養硬件支撐條件的拓展。人工智能時代實現了知識的無障礙共享與實時更新,所有的知識跨越國界、民族、歷史、時代的隔絕平行地呈現,學習者與研究者可以借助人機交互的學習方式,同步了解專業領域最新的科研發現、科研成果,集群策群智去不斷地探索未知,高等教育在一定意義上真正實現了在科技巨人的肩膀上學習,而這個巨人對人類數百萬年的知識沉淀幾乎無所不知,且永不遺忘,不斷更新。此外,隨著高等教育學科與學科之間的界限愈漸模糊,既沒有任何兩個學科之間必然不構成相關性,也沒有任何兩個學科之間的相關性能保持絕對穩定。人工智能時代為學科之間的交叉、滲透、融合與共生提供了新的可能,也為新的學術發現、學術探索不斷開拓新的領域。這種學科融合能夠培植學習者對客觀世界和自身完整的認識,更積極主動地去適應人工智能時代對“人才”的要求。
最后是人才培養途徑與方法的改善。高等教育階段的人才培養重在培養專業學習能力的提升,計算機網絡和信息技術的發展將為人才培養途徑與方法的拓展和優化帶來無限的可能。高等教育階段的學習者已在一定程度上具備了專業領域的知識架構,新的學習興趣更多地以開放、多元和非正式的學習途徑為依托。我們已經可以看到利用多媒體和網絡信息技術打造的“慕課”和“翻轉課堂”為學生所呈現出的智能化學習環境[7],學習者可以借助這些開放、高效、共建、共享的新型智能交互式學習體系和大數據智能在線學習平臺,實現和具有相同學習愛好、探索興趣的其他人進行打破空間、種族、年齡、職業、知識背景等種種界限的交流和溝通,并通過智能技術分析學習效果[8],打造真正的國際化學習共同體。科學的數據分析工具也可以客觀地跟蹤記錄學習者所有的學習過程,“因材施教”“因時施教”的定義在這個時代將在科技力量的作用下被重新解讀。
(二)人工智能時代高等教育人才培養面臨的挑戰
強大的數據庫和高性能邏輯算法平臺支撐的深度學習,使人工智能在為高等教育人才培養理念、內涵與方法的變革帶來機遇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給傳統的人才培養方式帶來挑戰。傳統的人才培養過程、人才培養方式和人才培養的價值判斷與價值選擇在快速擴充與更迭的信息、數據面前很可能表現得無所適從。
首先,在人才培養的過程中面臨著信息膨脹、價值量壓縮的挑戰。傳統的高等教育學習過程可以理解為是在有限信息價值可量化基礎上的知識遞增過程,高等教育人才培養的本質是學習者專業信息整理與分析基礎上知識創新與知識創造能力的培養。教育者引導學習者在學習過程中充分汲取有限信息中的必要價值,完成對某種抽象或具象理論或實踐的解釋或支撐。而當下的事實是,互聯網的智能物聯帶來的信息量呈指數級膨脹,檢索信息就像阿拉丁召喚燈神一樣容易。而與此同時,龐大的信息量所容納的大量無價值信息不可避免地會稀釋掉真正有價值的信息所含的價值量。淹沒在信息洪流里的學習者根本不可能分辨出到底需要哪些信息。所以,今天的人才培養過程是教育者、學習者雙方在爆炸式增長的信息海洋中檢索信息、堆砌信息、組合信息的過程,因而很難衍生出知識創新與知識創造。
其次,在人才培養的方式上面臨著自主學習與思考能力退化的“泛機器化”挑戰。傳統的高等教育人才培養方式重在啟發學習者獨立自主地思考和探索,把信息升華為知識,進而用知識淬化出能力。互聯網沖破大學的物理圍墻,實現了信息在空間與時間上的融通和共享。這是科技的力量,這種力量也在相當程度上改變了教育教學方式,消解著學生的學習和思考能力。今天的學習者幾乎不需要字斟句酌某一本書去發散思維,厚重和艱澀的紙本閱讀在輕便、簡易、目的明確的電子閱讀面前毫無懸念地敗下陣來。我們的“閱讀”所依賴的是“微信體”,是各大眾、小眾新媒體平臺上規模化產出的“典藏極簡精華版”;我們的“思考”是后臺看不見的程序代碼一點一點記錄下我們的瀏覽習慣而呈現出的“猜你喜歡”。誠如北大教授陳平原所言,“讀完一本書摘出來的兩句話和檢索出兩句話完全是兩回事,今天我們檢索的能力越來越強,思考和閱讀的能力卻越來越弱。”智能化時代的人才培養方式是否要順應這種檢索能力而不是學習和思考能力去發展學習者的認知空間?
最后,在人才培養的價值判斷和價值選擇上面臨著“新無用階級”的挑戰。傳統的高等教育人才培養價值觀里,接受高層次的教育對大部分學習者而言意味著謀求一份體面的工作、乃至各行各業的開拓者、建設者和服務者等優秀人才。然而,人工智能的日益精進使我們面臨的現實情況是,智能技術取代了越來越多的傳統性、常規性的工作崗位,包括大部分的體力勞動甚至部分智力勞動。全球管理咨詢公司麥肯錫的最新報告顯示,到2030年全球有約8億人的工作崗位可能被智能機器人取代,相當于現今全球勞動力的五分之一[9]。尤瓦爾將這些可能被取代了工作崗位的人群稱為“新無用階級”[5](P16)。人工智能的發展讓這個階級不需要為社會做什么,也因為他們確實什么都不能做。因而,未來高等教育人才培養的價值判斷和價值選擇要建立的是比謀求一份工作更重要的自我價值認知。
綜上,“人工智能”時代的來臨與全球化一樣不可逆轉,人工智能和大數據信息技術終將引領著高等教育人才培養朝著更加現代、更加高效、更加智能的方向發展。面對“人工智能”,高等教育所面臨的是比“全球化”和“高等教育大眾化”更多的機遇和更大的挑戰。我們必須承認人工智能時代衍生的新的教育理念、教育模式、教育方法、教育平臺、教育途徑將使高等教育的人才培養呈現出新的形態。鑒于此,我們要如何在傳統人才培養過程中的知識積累和人工智能時代的信息疊加之間取得一種動態的平衡?如果我們不想做一心提升網絡連接速度和大數據算法效率的“數據牛”[5](P67),又該怎么突破平行“信息流”“數據流”的虛擬限制去追求獨立的思考和學習能力?在顛覆性科技重新配置社會價值體系的新時代[10],我們的高等教育要如何培養這些“新無用階級”?我們又該引導這種“新無用階級”建立起怎樣的價值判斷和價值選擇?最后,我們有沒有準備好建立起對“新無用階級”身份的價值認同?這是人工智能時代高等教育人才培養必須面對和深入思考的重大課題。
三、人工智能時代高等教育“人”“才”培養的價值統一
新時期教育改革所依托的背景,不僅僅是改革開放四十年的教育思想乃至教育實踐變革;創新創業教育的倡導,不僅僅是政策層面對高等教育創造力的呼喚;建設“雙一流”大學,也不僅僅是國家經濟發展水平、政治影響力的提升需要輔之以卓越的高等教育來進一步彰顯大國風范,這背后更深刻的意義是科技時代“人工智能”與“人”的共舞需要高等教育所培養出的“人”來把握節奏。綜合前述人工智能時代高等教育人才培養所面臨的機遇與挑戰,在人才培養觀的樹立上,我們要凸顯“人”的培養以應對沖擊,重視“才”的培養以把握機遇,實現“人”“才”培養觀的價值統一。
(一)正視挑戰,凸顯“人”的培養
人工智能終將改變世界,高等教育所培養的卓越人才極有可能是未來改變世界的“人工智能”的創造者,這已然是無需爭辯乃至不容置疑的現實。但我們同樣需要明了的是,人工智能時代的“人”更是人類學和社會學意義上的人,而這些人大部分并不會直接參與“人工智能”高精尖的技術研發,他們是接受了專業化的高等教育但沒有成為研究型人才的“人”。事實上,優質高等教育資源的有限性和稀缺性已然決定了不可能把所有的受教育者全部培養成研究型人才。錢穎一教授在眾多的訪談和報告中不止一次引用過愛因斯坦對大學教育的認識:“大學教育的首要目的是教育學生成為有教養的文明人,不是有用的機器;學生離開學校時應該是一個和諧的人,而不是一個專家。”[11]“有用的人”“和諧的人”應該具備獨立思考和主動學習的能力、想象力以及批判性思維與認知遷移能力,這些品質的培養與塑造應該作為高等教育培養的“人”所必須具備的基本品質。
第一個層次是“人”獨立思考和主動學習能力的培養。在獨立思考能力方面,我們必須明確的是,“人”設計程序和算法,而不是數據形塑人;“人”產生思考而不是數據和算法引導思考。計算機并不能理解人如何說話、感覺和編織夢想,可是我們現在是用一種計算機能夠理解的“0”和“1”二進制數字編碼語言來教人如何說話、感覺和編織夢想[12]。所以,我們強調對高等教育學習者獨立思考能力的培養,就是讓學生不過分依賴于數據網絡算法的限制,在擁有信息的基礎上學會篩選、過濾和屏蔽信息,通過思考去探索自己真正需要的東西和真正感興趣的東西,而不是計量統計學意義上塑造或馴養的“猜你喜歡”。而主動學習則是積極地嘗試和適應變化,發現并有效提取信息中的價值和體驗增量。高等教育培養的人應該是扔掉信息數據庫的拐杖也會獨立行走和辨別方向的人,會提出自己的問題和疑惑,會質疑和犯錯,并擁有持續的學習能力和學習熱情。
第二個層次是“人”想象力的培養。現在的學習者很難“無知”,豐富、雜亂、真假難辨、似是而非的信息無處不在。傳統高等教育消除“無知”的邏輯在改變[13],而想象力所培養的即是對“已知”的質疑與謙卑以及對“未知”的好奇與敬畏。人最了不起的是會想象出一個我們原本認知范圍內不知道的東西,然后能夠努力讓它變為現實。想象力讓我們可以把自己置身現實中可能并不存在的空間或時間。想象力并不僅僅是啟蒙教育、幼兒教育階段所強調的,高等教育階段對于想象力的培養在于讓學習者永遠葆有對探索未知的渴望和沖動。這種喚醒渴望與沖動的想象力未必一定要實現創造和發明,但它本身可以創造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建構起這個空間的不是0和1的二進制算法,而是人的意識。這種意識維系的空間讓我們擁有不需要大數據智能運行就能感受到的快樂或悲傷、不需要腦科學神經突觸①解釋的情緒和體驗。換句話說,想象力讓我們不需要借助“人工”智能來感受人的“智能”。
第三個層次是“人”批判性思維與認知遷移能力的培養。批判性思維是學習者要對人工智能時代數字的絕對力量保持相對的懷疑和不確定,讓我們永遠去找尋新的、更好的認識問題的角度、分析問題的方法和解決問題的能力,而不囿于現代科技呈現的認知維度和空間。批判性思維能力在某種意義上是對人工智能的發展所保持的開放心態,一方面警示我們人工智能的未來依然有廣闊的發展空間,而人類的心智模式尚未開發出最大的潛能;另一方面,要正確看待“科技價值”與“人類價值”的關系,不能唯“科技價值”至上,更不能系“人類價值”于“科技價值”之上。不管是對技術,還是對我們自己,都理應始終保持敬畏的精神去探索和發現。“認知遷移”能力則是敢于并善于突破慣性思維,將認知遷出“制式”結構。“計算機并不能自發地識別連接并將認知轉移到新的環境”[14],是人的價值認知賦予了計算機算法的“價值識別”,并操縱著算法的“價值轉移”。
(二)把握機遇,重視“才”的培養
“人”的培養是力求從整體上提升高等教育人才培養質量,而“才”的培養旨在為智能化時代的快速發展提供充分的“技術增量”輸出。因此,在“人”的培養基礎上,要立足于人工智能時代的發展訴求,從精細化的專業教育、廣域化的通識教育和人本化的價值教育三個層面重視對“才”的培養。
首先,要通過精細化的專業教育夯實“才”的核心根基。第四次科技革命需要從大數據智能應用中發現挑戰性的科學問題。“高精尖人才”是未來高等教育研究型人才培養的主要方向,正是這些研發型的技術人才開啟了以大數據和智能技術為動力的人工智能時代。優質的教育資源是培養優秀研究型人才的必要條件,高校是提供優質教育資源最主要的場所。2018年4月,教育部印發的《高等學校人工智能創新行動計劃》指出,要“引導我國高校瞄準世界科技前沿,強化基礎研究,實現前瞻性基礎研究和引領性原創成果的重大突破,進一步提升高校人工智能領域科技創新、人才培養和服務國家需求的能力。”[15]也就是說,要通過高等教育前沿、專業的精細化教育為人工智能專“才”的培養提供開放、包容的發展空間和成長條件,從課程體系完善、教學方法精進、資源配備適切、實踐平臺開放等方面提供最充分的支持。
其次,以廣域化的通識教育拓展“才”的成長空間。人才培養的關鍵重在創新,而創新的關鍵在于會通。在精細化專業教育培養的基礎上,我們還需要重新審視通識教育的必要性和價值。人工智能時代的高等教育人才培養要更加強調對學生基礎知識實踐能力、創新能力的培養,更加強調基礎化、綜合化、個性化、實踐化,形成通識教育、終身學習基礎上的專業教育人才培養新模式[16]。一方面,智能化一定程度上在消弭學科與專業之間的界限,單一的學科知識體系無法滿足智能時代對超學科知識鏈的需求;另一方面,在“人工”智能的時代,我們要表現出“人”的智能和“人”的素養,就必須仰賴這些通識交叉教育所架構起的綜合素質、道德品質、責任感,來與數據和算法匹敵提高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適應變化的能力、交流協作能力和終身學習能力[17]。通識教育一方面作為精細化專業教育的補充,為“才”的成長提供更廣闊的發揮空間;另一方面,其本身就是價值。
最后,要著重人本化的價值教育,強化“才”的價值認同。對人工智能的未來最集中的討論,是在大數據智能物聯技術與生物科技共同驅動作用下,現代經濟社會的諸多方面表現出的“人工智能”挑戰“人”的智能與“人”的發展。然而,智能機器真正的問題并不在于它們的“人工智能”,而是人類主人天生的愚蠢和殘酷[5](P59)。蘋果公司CEO蒂姆·庫克在麻省理工學院2017年畢業典禮演講中坦言:“我所擔心的并不是人工智能能夠像人一樣思考,我更擔心的是人們像計算機一樣思考,沒有價值觀,沒有同情心,沒有對結果的敬畏之心。”[18]因此,對人類威脅最大的不是科技,而是制造科技的“人”傳遞給“科技”何種價值認同。高等教育致力培養的高精尖研究型“人才”在塑造著“人工”智能的未來,因此,是這些“人才”的情感、態度、價值觀在形塑著未來智能機器的素養和價值判斷。因而,我們今天的一流大學建設、一流學科建設、創新創業教育都要重視對高等教育人才培養觀“人本化”的價值引領,精細化的專業教育和廣博的通識教育只有融合了“人本化”的價值教育,才能真正體現出“人類智能”優于“人工”智能的價值。
(三)“人”“才”培養觀的價值統一
高等教育的目的是提供機會給年輕人去嘗試和探索,讓其發現新的角度來觀察這個世界,并在這個過程中發現自己內在的新的能力[19]。他們可以用這種能力去探索計算機科學、腦科學、認知科學交融的“人工”智能,他們也可以通過這種能力更清醒地認識自己和這個時代的關系。追求這種能力,也就是要追求“人”“才”培養觀的價值統一。為了實現這種追求,我們既需要“以更有力的措施打造多種形式的高層次人才培養平臺,加強后備人才培養力度,也要整合多學科力量,加強人工智能相關法律、倫理、社會問題研究,建立健全保障人工智能健康發展的法律法規、制度體系、倫理道德[20]。我們有理由相信,高等教育本身的生命力能夠指引其找到“人”“才”培養價值統一的結合點,進而為探索人機文明提供必要的人力資本支持。
人工智能的不斷進化給了我們莊重地思考人的本質和學習的本質的機會。我們感受到了智能化時代對“人”“才”的需求,也感受到了這種需求對高等教育業態的改變。我們都不想變得無足輕重,所以我們必須正視和回應。李開復在《人工智能》一書里說: 未來的工作將是那些需要和他人建立情感聯系、展現同理心、制造美的物品、啟發年輕人的活動,是需要人的品質才能完成的工作。如果不想在AI時代失去人生的價值與意義,如果不想成為新無用階級,就要努力成為在情感、性格、素養上都更加全面的人。智能物聯的時代,能夠堅持在數據和算法之外用“人”的獨特性去思考、去判斷、去喜悅、去難過、去成功、去失敗可能是奢侈品,一如現在產品生產流水線化的時代里手工定制品的難能可貴。
當教育的意義已經從傳授和學習知識、制造和使用工具、認識和改造客觀世界逐步拓展到思考和探討人的意識如何更有效地發揮作用、能否控制或升級再造的新階段,人工智能對高等教育的挑戰就不單是一個學科、一個專業層面的問題,而是持續性的全面挑戰。在這種挑戰面前,也許我們可以嘗試著將人工智能的本質理解為一種工具,而工具本身是價值中立的,它既可能是阿拉丁神燈,也可能是潘多拉魔盒。如前所述,“神燈”與“魔盒”之間最關鍵的因素是“人”。我們想要創造一個穩定繁榮的國家、一個長盛不衰的民族、一個充滿希望和可能性的社會、一個體面自由的時代,乃至一個可期可待的美好未來,每一個夢想的最終實現都必將從我們每一個人對自我實現的孜孜以求中得來。“所有的生活都是相連的”,這才是人類命運共同體。高等教育是國家、民族、社會、時代表達并傳遞主流價值觀的重要途徑。正是高等教育所培養出的每一個孜孜追求自我實現的完整的“人”和卓越的“才”,最終塑造并成就著每一個國家、民族、社會和這個時代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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