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 偉 李 琦
(重慶大學 新聞學院,重慶 401331)
1949年作為中國近代史上最具轉折意義的一年,將20世紀分劃成上下兩個完全不同的時代。1949年前后的兩個時代,其政治運作、社會結構都呈現出巨大的差別。法國年鑒學派大師馬克·布洛赫認為,理解活生生現實的能力是歷史學家最基本的素質[1]。1949年后新中國的政治、經濟及文化實踐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當代中國的基本形態,甚至影響了當代中國的價值體系、權力關系和意識形態。就歷史研究而言,1949年后的當代史研究對于理解今日中國無疑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1949年11月30日,二野解放重慶,重慶這座歷史古城迎來新生。建國初期,在中國共產黨(以下簡稱“中共”)的領導下,新生的人民政權除舊布新,一面根除舊社會的遺留問題,一面推動重慶經濟、社會建設,使得重慶社會生活發生根本性變化。如果說重慶解放是重慶歷史上最值得銘記的轉折時刻,那么建國初期黨和政府對重慶的治理建設則奠定了當代重慶的基本格局。就此而論,重慶解放及新中國成立初期的重慶史研究無疑具有重大的歷史價值和現實意義。本文擬對改革開放四十年來,學術界、理論界對于重慶解放及建國初期重慶史的既往研究做一簡要回顧,以期對重慶史研究有所裨益。
史料與檔案是研究的基礎,離開扎實的史料與檔案,歷史研究無異是沙上筑城。蔡元培曾言:“社會學術之消長,觀其各種辭典之有無、多寡而知之。”[2]同樣一項研究是否興盛發達,亦可通過相關檔案史料整理出版之有無、多寡略窺一斑。重慶解放及新中國成立之初重慶史的相關檔案,已經整理出版的主要有以下十種:
(一)《接管重慶》,中共重慶市委黨史工作委員會編,1985年。
重慶黨史研究資料叢書,《接管重慶》“文獻資料”收錄了接管重慶的重要報告、通知、布告等59件歷史檔案,整理收集了陳錫聯、劉明輝、羅士高等8位當事人的“回憶錄”,此外還附錄了“大事記”“重慶接管時期黨政軍負責人名單”[3]。
(二)《重慶的解放》,中共重慶市委黨史工作委員會編寫,重慶出版社,1989年。
該書是作為紀念重慶解放40周年的獻禮。全書分為文獻資料、報刊資料、回憶文章和調查整理資料三個部分,并編寫了大事記。是書在編撰過程中,對黨中央的戰略部署、人民解放軍進軍重慶,以及川東、重慶地下黨組織發動群眾,開展統戰工作,保護城市、迎接解放的資料,收錄較為完整,但對于敵方資料,則相對欠缺[4]。
(三)《劉鄧大軍進軍西南》,韋敏士、田曉光編,重慶出版社,1989年。
該書收錄《第二野戰軍前委關于進軍西南的指示》等14宗重要檔案文獻,另收錄陳賡、楊勇等回憶文章20篇[5]。
(四)《中國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四川卷·重慶分冊)》,中共重慶市委統戰部等編,中共黨史出版社,1992年。
該書系《中國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黨史資料叢書的重慶分冊,由重慶市委統戰部、重慶市委黨史工委牽頭,會同重慶市工商局、重慶市檔案館、重慶市工商聯共同編纂完成。是書由文獻資料、典型材料、回憶錄、大事記、統計表幾個部分組成,收集整理了1949-1956年間重慶工商業社會主義改造的歷史資料,是研究新中國重慶工商業社會主義改造的重要資料[6]。
(五)《城市的接管與社會改造·重慶卷》,鐘修文主編,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
該書凡310頁,內容包括綜述1篇、文獻42篇、回憶7篇,報刊材料11篇,并附有大事記、名錄、統計表。集中收集了1949—1952年間,圍繞重慶接管與社會改造的歷史文件,對于研究重慶解放和城市改造具有重要價值[7]。
(六)《鄧小平西南工作文集》,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共重慶市委編,重慶出版社,2006年。
該書共41.3萬字,收入鄧小平1949年9月至1952年8月主持中共中央西南局工作時期的文章、報告、講話、電報、指示、書信、題詞等文稿140篇,大部分是第一次公開發表。本書比較全面地反映了鄧小平在建國初期關于軍事斗爭、政權建設、經濟恢復、社會改造、民主改革、黨的建設、統戰工作、民族工作、文化建設以及和平解放西藏等方面的重要思想,對于研究這一時期鄧小平的業績、思想和黨的重大方針政策,具有重要的價值[8]。
(七)《解放戰爭戰略追擊:西南地區》,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資料叢書編審委員會編,解放軍出版社,2006年。
該書全面反映二野在一、四野各一部的配合協同下,采取大迂回、大包圍的作戰方針,向盤踞西南地區的國民黨軍實施戰略追擊的歷史。全書分為概述、文獻、回憶史料、大事記、表冊、圖片等6個部分。其中文獻檔案收入229篇,回憶史料收入39篇[9]。
(八)《重慶解放》,唐潤明、艾新全主編,中國檔案出版社,2009年。
該書是為紀念重慶解放60周年,由重慶市檔案館與中共重慶市委黨史研究室共同編輯完成。其中有關重慶解放的檔案史料,主要由中共重慶市委黨史研究室搜集提供,其他檔案及文獻資料,則主要來自重慶市檔案館館藏。該書主要圍繞“解放前重慶概況”“解放重慶”“接管重慶”“建設重慶”四篇構成,收錄1948年至1951年12月間重要檔案200余件[10]。
(九)《重慶解放檔案文獻匯編》,徐塞聲主編,重慶出版社,2017年。
建軍90周年之際,重慶市委黨史研究室編輯出版《重慶解放檔案文獻資料匯編》一書。該書主要內容包括解放重慶的有關部署、命令、作戰方針、布告、電報、總結、講話等檔案,1949年報刊的相關報道文章,老同志回憶文章和部分關于區縣解放的整理資料[11]。
(十)《重慶解放1949.11.30》,重慶市檔案館,中共重慶市委黨史研究室編,中國文史出版社,2017年。
該書與2009年中國檔案出版社出版的《重慶解放》多有類同,被編入城市解放紀實系列叢書。與2009年出版的《重慶解放》相較,共新增檔案史料14件,分別是“國民黨對重慶的經營與防守”檔案史料5件,“黨中央、中央軍委對解放西南、解放重慶的戰略部署”檔案史料4件,“中共川東暨重慶地下黨為解放所做的努力與奮斗”檔案史料3件,“建設政權”檔案史料2件[12]。
不難看到,自上世紀80年代中期始,重慶解放或建國初期重慶史研究相關的檔案史料匯編至少已陸續出版以上十種,可謂成績不俗。這些歷史檔案匯編的出版為推動重慶當代史的研究發揮了重要作用。然而,客觀地說,這些檔案史料的整理出版仍然存在不少的問題,難以有效滿足學術界推動當代重慶史研究的急切需求。從資料整理出版的角度來看,這些檔案資料的出版整理至少存在兩個方面的不足。首先,大多數史料的出版由重慶市委黨史研究室等為代表的官方機構出版,少有研究機構獨立編撰出版,反映出本土學術機構在相關領域的研究上還沒有引起足夠重視。因編撰主體、編撰目的之不同,現有檔案整理出版多是圍繞某一特定主題選編為主,史料的學術價值頗打折扣;再者,現有檔案所涉及主題較為單一,空白甚多。檔案史料的出版偏重于重慶解放和接管,而對新中國成立之初的歷史進程卻少有觸及。重要的歷史事件只有工商業社會主義改造有單獨的一冊檔案資料出版,其余如西南剿匪、土地改革、抗美援朝、鎮反、三反五反、思想改造等重大歷史事件均無涉及。一些重要的機構,如西南軍政委員會、重慶市委、市政府等部門的檔案亦付之闕如,當然更缺乏一部系統、全面的建國以來重慶地方綜合性的檔案資料匯編。
總體而言,重慶史的研究偏重于近代,近代重慶史的研究成果也最為豐碩,當代重慶史的研究起步較晚、相對薄弱,是重慶史研究中亟待加強的領域。通過文獻梳理,我們發現學術界對1949年至1956年間重慶史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重慶解放、鄧小平主政西南、新中國成立初期重慶的政治、經濟與社會生活等方面。以下就這幾個方面略作介紹。
(一)關于重慶解放的研究
1949年11月30日,二野在鄧小平、劉伯承的指揮下解放重慶,重慶迎來歷史新的篇章。重慶解放是進軍大西南、解放全中國過程中最有標志性的事件之一。就此重大歷史事件,軍事類通史、文學作品等都對此進行了濃墨重彩的敘述。這類作品數量很多,略舉數例如下:劉統《解放戰爭全紀錄》(青島出版社,2010年),劉統《決戰:中原西南解放戰爭(1945-1951)》(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吳輔佐《挺進西南(二野卷)》(長征出版社,2000年),王朝柱編著《解放大西南》(重慶出版社,2009年),彭荊風《解放大西南》(云南美術出版社,2009年)等。這類作品側重以通俗的筆調描述二野解放大西南的歷史壯舉,從性質上講更偏向于史學通俗讀物,并不能算作嚴格意義上的學術研究作品。
學術研究方面,早在1989年為紀念解放西南四十周年,成都軍區政治部編研室曾出版《解放西南學術論文集》,這是較早開始以解放大西南為主題的專題研討會。這次會議收到論文40篇,最后結集27篇。不過,因會議以整個大西南為研究視域,所述范圍極為廣泛,其中僅有李宗杰《黨的統戰工作促進重慶解放》一文具體以重慶解放為主題[13]。然而此后很長一段時間,相關的研究都停滯不前。新世紀以來,相關研究的推進略有起色。論文方面,謝武申的《二野情報處與解放大西南》從歷史學角度結合豐富史料講述了在解放大西南的戰爭中二野司令部情報處的艱苦工作[14]。陳與《<挺進報>大揭秘——還原重慶地下黨真實歷史》講述了重慶地下黨組織創辦的《挺進報》是如何在解放戰爭前夕地下黨組織受到重創的情況下依然積極發動各階層民眾,與國民黨斗智斗勇,最終迎來解放的曙光[15]。彭承福、劉偉的《鄧小平關于解放重慶幾個問題的研究》講述了鄧小平結合重慶的政治背景確定了正確的解放方式,他組建了西南服務團來解決干部問題,依靠川東地下黨建立統一戰線,依靠人民來建設重慶的舉措[16]。蔣仁風的《重慶解放前夕我們的對敵策反工作片斷》以自述的角度,講述了解放前夕重慶地下黨組織對敵人的一系列策反工作,極大地減少了人民解放軍進軍重慶和川東地區可能付出的代價[17]。論著方面,以重慶解放為主題的研究論著相對較少。較有代表性的如張衛、冉啟虎編著的《解放重慶》,是書圍繞解放過程中中國共產黨與國民黨在重慶展開的政治、經濟和軍事較量,著重以軍事斗爭為主線,詳細敘述了龔灘激戰、馬頭山激戰、黃家壩激戰、彭水攻堅戰、白馬山追殲戰、南泉激戰、江防艦隊起義等解放重慶過程中的重要戰役,披露了眾多以往關注不夠的戰役和史實[18]。總體而言,關于重慶解放的研究推進較為緩慢,研究多偏重于從軍事史的角度做簡要的勾勒,開創性的研究并不多見。
(二)鄧小平主政大西南的研究
1949年7月16日,中共中央決定成立西南局。10月13日,中共中央任命鄧小平為西南局第一書記。二野解放重慶以后,西南局進駐重慶辦公,負責對西南的重慶和四川、云南、貴州、西康四省一市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實行全面領導。在建國初期重慶史的研究中,鄧小平主政大西南是相關研究的重點領域之一。
2000年,重慶市委黨史研究室率先編撰出版了《鄧小平與大西南(1949-1952)》,這是對西南時期鄧小平思想和實踐進行全面研究的著作,在學術史上具有開拓性的意義[19]。2004年,郎維偉主編了《鄧小平與西南少族民族 在主持西南局工作的日子里》。該書以民族問題為視角,系統回顧研究了鄧小平解決西南民族問題的思想與實踐[20]。同年,楊耀健還主編出版了《西南局第一書記》[21]。2004年8月,為紀念鄧小平同志誕辰100周年,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共重慶市委宣傳部、中共重慶市委黨史研究室聯合在重慶舉辦了“鄧小平與大西南學術討論會”。這次研討會入選論文58篇,涉及鄧小平與大西南政治、經濟、軍事和社會文化等多個領域的議題。這是國內首次就鄧小平與大西南為主題的學術會議,對于促進相關課題的研究起到了很好的引領作用。同年,重慶市委宣傳部還出版了《鄧小平與重慶》(畫冊)[22]。2006年,重慶市委黨史研究室在會議基礎上編撰出版了《鄧小平主政大西南的歷史經驗:重慶市紀念鄧小平同志誕辰100周年文集》,該文集收錄座談會及其他相關紀念活動文稿和學術會議入選論文,共計93篇。其中龐松《鄧小平與西南區的經濟恢復》,周勇《鄧小平主政大西南時期對中國共產黨執政規律的初步探索》,郎迎潔、季國敏《試論鄧小平與西南民族工作》,魏仲云《論鄧小平組建西南服務團的戰略意義》等文分別從不同側面對鄧小平主政西南局的工作做了深入研究,代表了當時這一領域最高研究水準[23]。
《鄧小平與大西南學術討論會》結束后,該次會議的部分論文隨后也陸續在學術期刊上發表,形成了鄧小平主政大西南的一波研究熱潮。除上述論文外,還有一些研究論文也從不同角度對鄧小平治理大西南進行研究。相關作品如蔡玉卿的《建國初期鄧小平治理大西南城市失業的實踐——以1949年—1952年的重慶為個案》,該文主要講述了建國初期重慶失業現象嚴重,主政重慶的鄧小平以新民主主義理論指導大西南的失業治理,大力恢復和發展生產,加強城鄉聯系,創造就業機會,有效地化解了失業風險[24]。謝榮忠的《鄧小平與重慶解放初期勞資矛盾的化解》分析了鄧小平在重慶期間化解勞資矛盾的兩條經驗:一是領導干部上第一線,親自做群眾工作;二是制定正確的政策,并一以貫之的執行[25]。
2010年,艾新全、林明遠出版了《鄧小平在西南的理論與實踐:1949-1952》,從軍事、政治、經濟、土改、民族、統戰、邊防、黨建等角度對鄧小平主持大西南期間的施政理念和實踐做系統論述,特別注意鄧小平從將才到帥才的轉變過程[26]。同年,中國人民大學沈波瀕完成了題為《鄧小平主政西南研究(1949-1952)》的博士論文。該研究以鄧小平為中心,側重就鄧小平在解放大西南、政權建設、社會改造、經濟發展、文教事業五個方面的實踐進行了系統闡述。這兩項成果代表了目前關于鄧小平主政大西南研究的最新成就[27]。
受社會史研究的影響,史學界日益重視對底層社會生活的研究。在建國初重慶史的研究中,這一傾向也表現得較為明顯。社會史的研究雖然面臨資料的散佚繁雜,但相對于政治制度等研究而言,檔案的開放程度又具有明顯的優勢。單從數量上看,重慶解放初期的政治、經濟與社會生活研究明顯構成建國初期重慶史研究的重點,也有可能成為未來建國初期重慶史研究新的突破點。
相對而論,解放初期重慶的政治、經濟與社會生活研究呈現出數量較多,領域較廣、研究較細的特征。就涉及的議題來看,現有研究既包含接管改造等建政層面的問題,也涉及干部結構、離婚潮、報業改組、疫病防治、小學改造、宣傳動員、公私合營、交通發展等方面的議題。特別是近年來有大量的碩博士論文圍繞解放初期重慶的政治、生產與生活的相關議題展開。博士學位論文如華東師范大學程曦敏博士的《干部本地化與地方政治——以江津縣領導干部構成變動為中心的考察(1949-1966)》以江津地方檔案為突破,考察了建國初期江津干部的構成和基層政治[28]。碩士學位論文為數更眾,相關研究如楊麗媛的《重慶市小學改造研究(1949-1953)》,康琳的《建國初期重慶地區<婚姻法>實施研究(1950-1956)——以“離婚潮”現象為中心》,李琳佳的《建國初期重慶地區高校學生馬克思主義理論教育研究(1949-1956)——以西南師范學院政治理論課建設為例》,邱艷斐的《建國初期重慶地區貫徹婚姻法運動研究(1950-1953)》,李曉朋的《建國初期重慶地區突發性疫病的防治研究(1950-1953)》,任永東的《建國初期重慶禁毒法制狀況芻析(1950-1952)》,曾群芳的《抗美援朝運動中重慶地區宣傳動員研究(1950-1952)》等。這些研究從不同角度對建國初期重慶史進行了考察,顯然有助于推進相關研究的持續展開。不過也應該看到,這些研究的質量還有待進一步提高,有影響力的高水平論著還相對較少。
近年來關于建國初重慶史的研究成果中,顯示度最高的當屬上海交通大學曹樹基研究團隊利用民國及建國后江津歷史檔案所作的一系列開創性的研究。大約從2012年起,該團隊主要圍繞減租退押、統購統銷展開研究,陸續在高水平刊物上發表了《江津縣減租退押運動研究》《糧倉、市場與制度:統購統銷的準備過程——以江津縣為中心的考察》《“大戶加征”:江津縣1950年的征糧運動》《余糧從何而來:江津縣糧食統購的數據建構(1953-1954)》等一系列有影響力的文章,引起了學術界的高度關注。特別關于1950年江津縣“退押運動”的研究,學術界還圍繞這一議題展開激烈的討論和爭鳴。清華大學黃柘淞在2017年于《清華大學學報》上刊文與曹樹基商榷,認為退押運動的發起與1940年后押租制下佃農的經濟損害直接相關,跳過這一時段去爭論1940年前押租制對佃農的利弊是走向了論證偏歧。從目的看,退押運動和支持人民幣信用以及增加農業稅收入幾無關聯,并非政府為充盈財政而設計的圖謀,而是中共在前土改時期打擊地主、啟發農民“覺悟”的決策體現[29]。隨后婁敏在《中共黨史研究》撰文對黃文回應,她認為雙方的分歧反映出“退押運動”的研究存在兩種不同路徑:一是經濟層面上的地權交易邏輯,二是政治意義上的革命動員邏輯。由于黃文對傳統地權結構的運作機制與實踐缺乏深入研究,以致對曹文論證框架的理解存在偏差,并未能有效顛覆曹文的核心論點[30]。
除上述研究外,這一時段重慶政治、經濟與社會生活的研究中還有幾個方面的研究也頗具亮點。譬如扶小蘭發表了多篇關于建國初期重慶城市變遷的研究論文,系統分析了在新中國“建設人民的生產的新重慶”的號召之下,重慶對煙賭娼等社會遺留問題的治理,以及開展移風易俗的社會改造運動。楊世寧通過對西南軍政委員會檔案的系統挖掘,對西南軍政委員會做了開拓性的研究[31]。另外楊菁對建國初期重慶行政體制的研究[32],上海交通大學華君夫、趙思淵關于重慶大新藥廠公私合營的研究也都頗具特點[33]。
綜上所述,圍繞重慶解放與建國初期重慶史的研究已有一定的起色,也涌現出一批有代表性的成果。不過客觀地講,該時段的研究仍然存在研究較為分散、聚焦不夠明確、空白領域眾多、研究深度不足、質量仍待提高的問題。之所以如此,可能主要受到以下幾個方面條件的制約:
一是四川、重慶檔案圖書系統相關史料的開放程度還相對有限,這成為當代重慶史研究的困境。以西南軍政委員會的檔案為例,十余前年,四川檔案館尚對外開放相關全宗資料,但目前學者已無法再調閱。五十年代的檔案開放程度有限,這無疑限制了學術界對這一時段持續深入的研究。
二是重慶歷史學科在學科建設、研究方向、人材培養等方面的客觀原因所決定。歷史學屬于人文基礎學科,受歷史因素的影響,重慶歷史學研究隊伍發展較慢,近年來雖有迅速提升,但力量還相對薄弱。歷史學科在建設過程中,也因學術生產過程較為漫長,對學校量化貢獻較小,因而存在重視、投入不足的問題。研究方向在設置上則多偏重于近代史、歷史地理等相對成熟領域,當代史方向難以形成有效研究團隊。上述種種因素同樣導致重慶當代史的研究難以凝聚力量,取得重大的學術突破。
三是由于重慶1997年才成為直轄市,國內大部分對建國初期進行研究的學者重心均放在整個大西南地區或者四川地區,因此單獨對重慶解放及建國初期重慶史的研究總體比較少。直到最近幾年,學術界才出現少量比較規范、有價值的學術成果。
當然,上述這些問題并非全然是重慶當代史研究獨具的個性,當代史研究不足乃是全國性的通病。歷史學分科往往以1949年為限作截然劃分,黨史研究則較長時期受意識形態左右,這些因素都導致對當代史的研究長期停滯不前。此外,以往的歷史學研究中還存在一種“不治當代”的偏見,不少高校的研究都偏向于近現代而忽略當代,碩、博士論文也不同程度存在“不治當代”的治學傳統。就當前來看,全國范圍內只有當代中國研究所、華東師范大學當代史研究中心等為數不多的研究機構,在當代中國史研究中較為成熟、頗具影響。
盡管重慶解放及建國初期重慶史的研究存在諸多的困難和挑戰,然而歷史學家應該有歷史的敏銳觸覺。研究者尤其應該清醒意識到,隨著時代的不斷發展,“建國初”這一前輩學人覺得尚“新”、尚“近”的時段正日益退居時代的幕后,越來越變成歷史研究的成熟“對象”,當代史的研究條件正在不斷地成熟,當代史研究及其崛起乃是發展之必然。重慶有著豐厚的歷史文化資源,建國初的重慶史研究空間巨大,大有可為。推進重慶當代史研究不但是每一位有追求、有抱負、有擔當的重慶歷史學者的歷史責任,也當成為歷史學者得預潮流、研求問題的重要學術選擇。不難想見,重慶解放及建國初期重慶史的研究勢必會成為將來重慶研究的潛在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