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亞玲 萬艷琴 楊舒霞
【人物簡介】
霍志釗先生,廣州美術學院文學碩士,中山大學人類學、法學博士,第八、九屆云南省政治協商委員會常委,澳門中華文化藝術協會理事長,澳博文康社會事務部行政經理,澳門博彩股份有限公司職工聯誼會主席,金碧文娛中心管理委員會副主席,中山大學澳門校友會會長,澳門云南投資發展有限公司董事長,澳門體育舞蹈總會理事長,澳門影視傳播協進會副會長,澳門精武體育會會長,澳門中華民族文化促進會秘書長,天津文史研究館館員,嶺南畫派紀念館研究員,澳門地區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常務理事。
霍志釗先生的生活,就像四條並行不悖的跑道,一條是求學,一條是求藝,一條是教學與社團服務,一條是娛樂場的紀律監查工作。他在這些跑道中不停切換著,忙碌卻樂在其中。他不偏信他人對於人生的界定,堅持用自己的方式完成對人生的解讀,也因此向我們展示了他飽滿而充盈的精神世界。多年與藝術的交往,他已經將藝術融入了自己的生命,也將自己的人生過成了藝術本身。
學無止境 追求卓越
“我59歲才讀博士,而且是從完全不同的專業跨過去的,之前是廣州美術學院的文學碩士,博士就直接跨到了人類學領域。”聽霍志釗先生講他自己的經歷,就仿佛在聽聞一個傳奇故事,里面充滿了諸多有趣的情節和浪漫主義色彩。
從小,他就對繪畫有著濃厚的興趣,但因為當時家人並不認為畫家是個可以謀生的職業,便阻止了他在藝術方面的一切嘗試。待到他的生活已經安穩無憂之時,他決定重新走上這條學藝之路。1989年,在一位老教授的推薦下,霍志釗先生得以進入廣州美術學院進修。時隔一年,他又參加了全國研究生統考,這次他竟在1/39的錄取機率下考入了廣州美術學院中國畫系攻讀研究生,他在藝術方面的才華和天賦逐漸得到了挖掘和彰顯。
相比這個碩士學位,霍志釗先生更在乎的,始終是學術本身,所以在考上研究生之後,他反而比之前更加努力。上課學習,下課練習,工餘寫生,這三件事情,幾乎組成了他那時候的全部生活。他拼命地追趕,希望自己的技法始終走在學位的前端。
在碩士順利畢業之後,霍志釗先生對於知識依舊擁有強烈的渴求,所以他繼續尋找求學的機會。那時候,他每年都會致電廣州美術學院及各大學,詢問是否有美術相關的博士專業正在招生,得到的卻都是否定的答案。期間其他高校也向其拋出了橄欖枝,於是他就對方的課程作出了綜合考量,最終選擇了投考中山大學。不過這次,他研究的方向已經不在繪畫領域,而是轉向了人類學方向,因為在人類學的研究中可以學到更多田野調查的方法,對於他今後的訪談和資料的採集都大有裨益,所以他最終調轉船頭,重新起航。
那時候在班上他是情況最為特殊的一個,因為他只能每個星期過來上一天課,“一般是前一個晚上在中山大學內住宿,第二天八點拿著行李去上課,等五點下課以後即趕回澳門。”這意味著他需要在內地和澳門之間不停地轉換和奔跑,但這幾年的時間,他也如是堅持了下來。
其實在這個過程中,霍志釗先生也產生過放棄的念頭,因為畢業的要求實在太過嚴格,這讓他倍感壓力,也讓他忙碌萬分。偶爾閒餘下來可以於廳間小憩一會兒,他甚至會感到不安,反思自己是否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做完,於是又走回書桌,翻開書本,這才覺得心安理得。那幾年里,他幾乎放棄了一切娛樂生活,所以在論文開題前他有停下來,認真思考自己是否還要繼續下去。在思想斗爭了三個晚上之後,他選擇繼續走完這條路。同時令他備受鼓舞的是,他畢業論文的選題“澳門土生葡人宗教信仰的變遷”得到了導師們的一致認可,亦對他寄予厚望,在他論文完成八萬字之後,博士生導師通知他繼續擴充豐富論文內容,加大訪談及採集材料的力度,希望能以此篇論文填補該研究領域的空白。最後該篇論文字數達二十多萬字,已經是一本成書的容量。
學習人類學給予霍志釗先生的經驗還在於,在訪談時他按照人類學研究方向及田野調查的方法,忠於對方本身的意見和觀點,不帶任何預設立場的去接受他們的想法。基於這樣的優勢以及他在澳門博彩行業工作幾十年的背景,畢業後,在中山大學副校長的鼓勵下,他花了六年的時間與人類學系博士生導師劉昭瑞教授共同進行調研,做了一份關於澳門博彩行業的田野調查,成書一共六十多萬字。“博彩行業是澳門的特色產業,不僅影響了澳門社會的發展,對周邊地區的文化也產生了一定程度上的影響,我寫作的目的正在於此。”
所謂學海無涯,對於有些人來說,成了提前退場的借口,但對於霍志釗先生來說,卻飽含著生命的遼闊和激情,因為在學海里泛舟,永遠沒有終點。他一步步地蝸行摸索,向我們展示了更多人生的可能。
不懈攀登仰望藝術高峰
從藝的人,永遠將藝術看作是至高無上的圣品,儘管自己已經學有所成,但那些經典藝術作品依然像一座座文化昆侖,令人仰望不息。所以抱著這樣一份敬畏之心,他們與藝術之間,既相互親近,又保持了一段距離。
霍志釗先生在廣州美術學院學畫時,師從梁世雄老師。梁老師是嶺南派大師關山月先生及黎雄才先生的弟子,而且在當時任中國畫系的系主任。霍志釗先生在名師門下學藝的期間,亦經常向關、黎二老請益,收穫頗豐,對於繪畫技法的掌握和對於藝術本身的理解和領悟都有了很大程度的提升。其畢業後的多年,這支畫筆也始終沒有放下,在日復一日的沉淀中,藝術造詣也早已達到一個高度,就連關山月先生都曾提出他應該是時間出畫冊及辦展覽,更為他題書畫展及畫冊的標題,他的老師也曾兩度到他家里挑選出四十幅畫準備辦個展,但霍志釗先生還是認為未有信心,所以他也感到世上最難過的,就是自己心里這關。

辦展對於每一個畫家來說都別具意義,因為這不僅代表他的作品受到了專業人士的肯定,更意味著他已經被市場,被大眾所接納。可是霍志釗先生對自己很“殘酷”,即使是國家文化部曾建議為他在中國美術館舉辦關於澳門回歸五周年紀念的個展,這是一個人人歆羨的機會,他也依舊回絕了。“我還看不起自己創作的作品,我現在依舊還在修煉當中,我要拼命做好,盡量達到自己理想的狀態。”在霍志釗先生的心里,始終充滿了一種“不夠”的感覺,因為他認為藝術本身是無境的,在這種渺茫之下,人的藝術探索永遠沒有終點。但同時,也正是這種“不夠”,驅使著他去尋找更高的境界。
霍志釗先生認為,一個畫家的價值不在於其一共出產了多少的作品,而是他這一生有沒有一件作品可以傳世。他只有一個夢想,這個夢想就是在幾百年之後,有人偶然在博物館一個角落中看到他的一幅作品,他們的評價是“不錯”“有水平”,這樣他便心滿意足了。藝術家的作品應該要高於個人,先知其作品再知其人,這是對藝術的尊重。
常常有人問他,如此堅持自己的想法不辦展覽,難道就不會因此感到遺憾嗎?霍志釗先生回答得很堅決,“就算我此生沒有辦過畫展我都不會後悔!”因為他更不希望某天有人在看到他的展覽作品之後敗興而歸,也害怕會因此讓人覺得藝術也不過如此,所以他始終堅持著自己對於藝術的高標準,高要求的執著,這是一位藝術家的精神信仰。
教學相長助力傳統文化發展
教學,是霍志釗先生在繪畫藝術領域的一個新的嘗試。本來他的日常生活已經十分忙碌,沒有富餘的時間再去上課,但後來經人再三邀請,他也希望能夠給藝術領域培養更多人才,於是便答應了這份邀約,一教便是多年。
他在澳門理工學院的視覺藝術高等學校教授視覺藝術學位課程的其中一個必修課《中國畫基礎》,所面對的學生,基本沒有中國水墨畫的功底,有些人甚至連毛筆都沒有拿過。要給這群大學生教習中國畫,並且是在總時30個小時分五個學習天每天六個小時的課程內,如何能夠讓他們學有所得?怎麼讓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最大程度的提升?這成了困擾霍志釗先生的一個問題。於是他認真總結了自己多年繪畫中積累下來的經驗,並將之濃縮和改進,逐漸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教學方法。第一節課教下來,成效顯著,那些原本零基礎的學生,一筆下去墨色已經濃淡盡顯。這樣飛躍式的進步在以前的中國畫教學中是極其少有的。
課程的時間有限,霍志釗先生就著重教習學生們基本功以及作畫的方法,在課堂上親自查閱每一個學生的畫作練習,即時指出他們作品中的不足之處。如此面對面的交流提點,學生們對於繪畫的領悟和感受都在與日加深。雖然他們的學習以中國畫為主,但是霍志釗先生亦會給他們灌輸西洋畫的智識。因為西洋畫也有其獨特的美學風格,相互借鑒,博取眾長,折衷中西,令畫作呈現出一種新的朝氣。除此之外,霍志釗先生不會規限學生們的選擇,無論是作畫的內容也好,風格也好,他都由他們去自由發揮,在中國水墨畫的傳統基礎下讓他們盡情闡述自己對於藝術的理解。
教學雖說是一個對外輸出的過程,但正所謂教學相長,在這樣的過程中,霍志釗先生也有了更多的自省和觀照。“你要有讓學生們懾服的東西他們才會感到有學習的信心,所以面對他們我有這種壓力存在,因此我會不斷尋求新的突破。”他將這樣的提升視為自己人生價值的體現。
在傳統文化方面,霍志釗先生不僅對國畫有深入的學習,對於武術,他亦有涉獵。他的父親以前曾在武館兼任教習武術,因此他在家中也習得了一身本領。如今,國家提倡“文化自信”,所以關於振興傳統文化的呼聲也越來越大。霍志釗先生希望澳門在這方面能夠不落於人後,能將這些優秀文化加以繼承,所以許多有關於此的體育活動正在緊張籌備之中。比如在明年,他們亦參與策劃一個大型武術節以及一個高級武術論壇,以吸引更多人投入到武術的學習之中。
除此之外,霍志釗先生也正努力推動讓這些傳統體育文化走入校園,推出了有關傳統“六藝”的活動。所謂的“六藝”是指“禮、樂、射、御、書、數”,這不僅是我們古人對於個人成長的全面性所提出的要求,也體現了我們民族傳統的價值觀念——“禮”字為首,將禮儀和道德作為衡量人才的重要標準。對於當代的教育來說,這點同樣具有借鑒意義。
但個人的能力畢竟有限,為了將這些活動辦得更大更具有影響力,霍志釗先生也希望未來能有更多人能參與到這樣的策劃與籌備中來,大家齊心協力,為傳統文化增輝。
做人是一門學問亦是一門藝術
與他的藝術氣質大相徑庭的是,霍志釗先生曾有一個特殊的身份,那就是澳門某娛樂場紀律監察部的負責人。其入行至今已有五十多年,這五十多年可謂是見證了澳門博彩業的興起和發展,說起那些往事,他也似乎還歷歷在目。
早些年的澳門,社會治安情況遠不如今日這般,在娛樂場這樣一個特殊的場合,安全問題更不容忽視。霍志釗先生從那時起就開始負責娛樂場的紀律監察工作,其部門員工超過三百人,負責監察十多個娛樂場的運作,基本上處於24小時待命的狀態,即便是半夜三更,只要有情況發生,他就得主持應對,配合警方調查。難得的是,在這工作的五十多年里,他無數次地化險為夷,面對形形色色的或出老千,或暗中串通,或尋釁滋事的人,他總有一套自己的處理辦法。這樣做人處世的藝術也讓他總是能夠從各種糾葛中全身而退。
霍志釗先生強調,在面對這些是非的時候,處理問題的態度和方法最關鍵,“你要讓大家都明白你是針對事而不是在針對人才能認真處理問題。”但如何在這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這就有更多為人處世的智慧在其中,所以他常常說“管理就是一種藝術”。
為了保證自己的中立性,他從不輕易與娛樂場中的流連人物有任何私下的交往,這是他對自己的職業所產生的自律。除此之外,作為一個團隊的負責人,在有事故發生時,他從不會將這樣有危險的事情扔給別人去做,反而是每次都自己承擔風險,這樣的魄力也讓他得到了許多人的尊重。
為了規范娛樂場的管理,娛樂場的各個角落都裝上了監控,所有違規甚至違法的舉動在這里都會留下證據,大家對此心有忌憚,娛樂場的秩序也因此改善了許多。但霍志釗先生依舊扮演著一個守護者的角色,不僅守護著娛樂場里客人的安全及娛樂場的正常運作,更守護著腳下的這方土地,在保障博彩業的收益之餘,更保障了政府的稅收,且協助澳門政府處理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案件。
雖說身在娛樂場,但霍志釗先生經常出席講座講述賭博的危害。作為一個旁觀者,這麼多年間他見證了無數因好賭而產生的悲劇,所以他勸導那些對此心存幻想的人們,成功沒有捷徑,賭博可作為一時的娛樂手段,但不能作為人生轉向的希望,學會控制自己的欲望,理性處事,才是成功的第一步。
不是每一份付出都會有結果,也不是每一次呼喊都會有回響,但正如奧斯特洛夫斯基在《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一書中所言:“人的一生應該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相信如今霍志釗先生回首自己來時的選擇,依然會飽含微笑,這就是他給予生活最好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