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西晉于公元280年滅吳,結束了自董卓之亂以來近百年的分裂割據的局面,是中國歷史上繼秦漢之后的又一個統一的多民族王朝。雖國祚短暫,卻開啟“太康之治”。但在關于其建立的準確時間問題上,教育界和學術界至今仍然存在著“公元265年”和“公元266年”這兩個版本的分歧和爭議。本文對此,從發現問題、研究問題的意義、分析和探討問題、作出結論這四個部分,來對西晉的建立時間進行探究。
關鍵詞:西晉;建立時間;晉武帝;歷史研究
“自董卓領著涼州兵殺到洛陽,中國歷史,便從此走上中衰的路去”[1]。隨后,魏蜀吳三足鼎立之勢一直延續至蜀漢政權于公元263年的滅亡。不久,司馬炎逼迫魏元帝曹奐退位,取代曹魏政權,改元“泰始”,定國號為“晉”,建都洛陽,歷史上稱為“西晉”,司馬炎即為晉武帝。隨即,晉武帝推行了一系列政治、經濟措施來革除曹魏積弊,鞏固已取得的政權,并積極著手準備南下滅吳,統一全國。公元279年,也就是晉武帝咸寧五年十一月,晉六路大軍南下伐吳,并于次年三月俘吳主孫皓,吳亡。自此,天下終歸司馬氏。于是晉武帝宣布大赦天下,改元“太康”,中國歷史進入了又一個短暫統一的封建王朝。36年以后,隨著晉愍帝司馬鄴在長安向劉曜投降,西晉王朝便在中國歷史上畫上了一個句號??v觀中國歷史,在公元3世紀前期到公元6世紀后期這長達3個多世紀的歷史長河中,除僅西晉短短統一過30多年以外,其余時段的中國社會一直處于分裂格局的局面。西晉政權短暫興衰的歷史教訓,耐人尋味,在今日看來,仍有借鑒意義。但在關于其建立時間的問題上,依舊存在著分歧,本文擬就一些現有資料來對此進行探究。
1 發現問題
關于西晉的建立時間不一的問題,是筆者在閱讀歷史學科教材的時候發現的。在讀到現行于全國各大高等教育院校文科教材《中國古代史》中的相關章節時,發現其與當前全國統一使用的中學歷史教材中的相關記述存在著出入。這樣,在其建立時間上發現了兩個不同的版本。
版本一:現主要通行于全國高等院校文科教材有朱紹侯、齊濤、王育濟版《中國古代史·上冊》(2017年版),王家范、張耕華、陳江編版《大學中國史》(2011年版),張豈之版《中國歷史新編·古代史·上冊》(2013年版),均大致記錄為:公元265年,司馬昭的兒子司馬炎逼迫魏元帝曹奐‘禪讓帝位,自己稱帝(晉武帝),國號晉,都洛陽,史稱西晉。
同時,在由中國社會科學院2016年監制的百集紀錄片《中國通史》第32集中也敘述為:“公元265年十二月,司馬炎逼迫小皇帝曹奐禪位給他,宣告就皇帝位,改國號為晉,這就是歷史上的西晉,司馬炎就是晉武帝”。
為此,筆者又查看了呂思勉、范文瀾、白壽彝、劉澤華、張傳璽等著名學者所著的《中國通史》,其中有關的記述也均是采用“公元265年”這一說法。
版本二:現主要通行于全國中學教育階段的教材有齊世榮版九年義務教育教科書《中國歷史·七年級·上冊》(2018年版)與人民教育出版社《普通高中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歷史①必修》(2007年版)。二者則大致記述為:公元266年,司馬懿的孫子司馬炎自立為帝,改國號為晉,以洛陽為都,史稱西晉。司馬炎就是晉武帝;
此外,許嘉璐版《中華史畫卷·魏晉南北朝卷》(1996年版),詹子慶版《中國古代史·上冊》(2011年版)中也大致記述為:公元266年2月,司馬昭之子司馬炎重演曹丕代漢的禪讓故技,廢魏帝曹奐而立,改國號為晉,仍都洛陽,史稱‘西晉,司馬炎即晉武帝。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到:在關于西晉的建立時間問題上,當前的教育界和學術界仍然存在著“公元265年”和“公元266年”兩個不同版本的分歧和爭議。筆者通過查閱相關史料,以及請教研究魏晉南北朝史方向的學者─來自重慶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的趙昆生教授,也確認了這一情況。
2 研究問題的意義
2.1 從政權建立及完成國家統一的歷史意義的層面來探討
一個政權的終結與另一個政權的取而代之,完成朝代的更替,是進行一系列合理的“揚棄”的過程。西晉政權取代曹魏政權而立,是新事物代替舊事物的一個典范,它順應了歷史發展的趨勢,符合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是中國社會發展的又一個進步。
其后而言,一個分裂割據、動蕩不安的社會環境,在政治和軍事上的對立和斗爭,不僅嚴重阻礙經濟文化的交流發展,同時伴隨的年年兵禍馬亂也帶給廣大勞動人民以無窮的災難。因此,結束混亂的分裂對峙局面,實現國家的大一統,是任何時期、任何地方、任何階層人們的強烈愿望,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西晉政權的最終統一,結束了自董卓之亂以來長期分裂割據的局面,使中國再次統一于一個政權之下,出現了歷史上有名的“太康盛世”。而這樣的統一局面有利于社會生產力的恢復和發展,有利于促進全國的經濟文化交流,有利于維持社會秩序的穩定,實現人民的安居樂業及促進民族的大融合。
同時,縱觀西晉一朝,它也是中國歷史上一個特色鮮明的朝代。西晉興亡期間的一系列政治經濟制度以及在思想文化領域的造詣,對后世有著深遠的影響,在中國歷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滅吳以后頒行的占田制,是中國歷史上很具代表性的一種土地和賦稅制度;“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公門有公,卿門有卿”的門閥政治格局在西晉一朝初步形成,并在中國歷史上影響了數百年之久;大量游牧民族的內遷,定居和漢化,也促進了中華民族的進一步形成與發展,迎來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民族大融合的高潮;玄學在思想界的盛行,鑄造了中國士人玄、遠、清虛的生命境界與生活狀況,帶動了中國文學和藝術的發展,使得中國哲學的格局發生了新的變化,為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增添了異彩。同樣,西晉統治者在取得一定成績之后,滋生驕傲,不圖進取,未能處理好統治集團內部矛盾、社會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直接導致了“八王之亂”和五胡亂華,為王朝的覆亡埋下了隱患。西晉政權從建立到短暫統一,從取得輝煌到迅速滅亡的歷史教訓是極為深刻的,它昭示后人“以史為鑒”,重視國計民生和各種方針政策。但在關于這個政權的建立時間問題上,竟然存在著“公元265年”和“公元266年”兩個不同版本的分歧和爭議已長達數十年之久。因而,探究西晉政權建立的準確時間,結束爭論,完成概念上的統一,對于西晉的相關研究具有很重要的現實意義。
2.2 從歷史研究的意義的層面來探討
歷史認識的局限性造就了歷史研究中對真理追求的不竭動力。需要人們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的拷問、修正和創新,去偽存真,“揚棄”陳舊過時的概念,選擇符合歷史發展客觀規律的觀點。譬如與本文研究的問題有關的,教育部基礎教育二司于2017年1月發布了1號函件《關于在中小學地方課程教材中全面落實“十四年抗戰”概念的函》:通知全國大中小學所有學段、所有相關學科、所有國家和地方課程必須全面落實“十四年抗戰”的概念,將教材中“八年抗戰”這一概念一律改為“十四年抗戰”。這是便對此前史學界和教育界關于“八年抗戰”這一局限性錯誤概念的一個拷問和修正所得出的結果,體現了對客觀史實的尊重,還原了歷史的本源,更是對在抗戰中蒙難同胞們的尊重和懷念,以及對日本右翼軍國主義分子一個強有力的回擊。
同時,具體性、科學性、準確性、嚴謹性的統一是歷史研究的基本要求。歷史知識是由具體的時間、地點、人物、條件、經過、結果等因素的有機構成,任何歷史事件都有其具體的起源和發展演變過程。因此,從歷史發生學的角度來看,自19世紀以來,“歷史學家的目的不再是研究歷史教訓的世界主義哲學家的目的,而是要研究起源、聯系和發展”。[2]在歷史研究的過程中,要做到精益求精,實事求是。一個歷史事件發生的時間應當作為史實被準確記載,并且流傳下來,才能做到歷史研究的基本要求,這也是學習歷史和研究歷史所必須做到的先決條件。一個歷史事件發生的準確時間存在著不同版本的分歧和爭議,會對相關的學習和研究工作帶來很大的影響,甚至是誤導。歷史教科書是學生獲取知識最直接的來源,在當前不同教育階段的歷史教科書中,有關西晉的建立時間竟然存在著“公元266年”與“公元265年”兩個不同的版本,兩個不同的概念,使學生在相關學習中迷惑不解,不知誰是誰非,不得不對史學的嚴謹性和準確性產生質疑。因此,西晉建立時間的統一性問題的解決,能樹立史學的權威性,使史學界在研究西晉的一些基本問題時,減少因建立時間不一致的問題而產生不必要的麻煩,有著積極深遠的意義。
3 分析和探討問題
早在上世紀80年代,就有馮慶余和濟生分別就西晉的建立時間問題進行過質疑,認為其建立的準確時間應當為公元266年2月8日。但二者均僅作寥寥數語的說明,而未多方搜集材料,作深入分析,因此在學術界并未被引起重視,而不了了之。在后來出版的供師生們使用的各個版本的歷史教科書中,也大都沿用曾經記述的“公元265年”這一版本。筆者近期無意中發現了這一問題,現結合前輩們的經驗,試圖對這兩個不同版本的說法進行分析和探討。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在歷史研究與學習中,一定要去查找文獻資料的源頭,使用一手材料,才能盡可能的獲取最原始、最權威的資源。關于西晉的建立時間最有力佐證,最直接、最權威的來源便是古代史學家的著作,即:
(宋)司馬光在《資治通鑒·卷第七十九·晉紀一》中記述為:“(‘乙酉,265)十二月壬戌,魏帝禪位于晉;甲子,出舍于金墉城......丙寅,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丁卯,奉魏帝為陳留王,即宮于鄴。優崇之禮,皆仿魏初故事。魏氏諸王皆降為侯”[3]。
(晉)陳壽在《三國志·卷四·魏書四·三少帝紀》中記述為:魏咸熙二年,“十二月壬戌,天祿永終,歷數在晉。詔群公卿士具儀設壇于南郊,使使者奉皇帝綬冊,禪位于晉嗣王,如漢魏故事。甲子,使使者奉策。遂改次于金墉城,而終館于鄴,時年二十”[4]。
(唐)房玄齡等在《晉書·卷三·帝紀第三·世祖武帝》中記述為:“泰始元年冬十二月丙寅,設壇于南郊......于是大赦,改元”[5]。
根據上述史料的分析可知,西晉政權取代曹魏政權的精準時間一定為乙酉年的十二月。《資治通鑒》相對于《三國志》和《晉書》來說,已經是一種二手材料了,且《資治通鑒》是一部編年體通史,因(宋)史學家司馬光百密一疏,誤將此歷史事記述為“乙酉,265年”,故版本一在記述該事件時,也均沿用于此,而未加拷證。然而這種記述是錯誤的,中國傳統紀年與公元紀年的記述是完全不同的。根據徐錫祺所著《新編中國三千年歷日檢索表》,如圖1所示:
我們可以看到,公元265年實際上是甲申年,魏元帝咸熙二年,即晉武帝泰始元年是為乙酉年,該年的十二月朔為庚戌日,即公元紀年的266年1月23日。再根據天干地支表所示:
并結合史書的記載,來進行公元紀年的換算,我們可以得出結論:魏元帝曹奐宣布“禪讓”帝位的時間是在魏咸熙二年十二月的壬戌日,即庚戌日之后的十二天,是為乙酉年的十二月十三,即公元紀年的266年2月4日。隨后,晉武帝司馬炎正式登基,宣布改元稱帝,建立西晉政權的時間是為晉泰始元年十二月的丙寅日,即庚戌日之后的十六天,壬戌日之后的四天,是為乙酉年的十二月十七,即公元紀年的266年2月8日。
版本二的說法正是基于此種換算的結果,因而更具準確性、科學性和權威性,是一個真理。真理與謬誤是對立統一、相互依存、相互轉化的。在過去的認識當中,“西晉建立于公元265年”這個概念便是一個真理,是在人們意識中的正確反映。但從認識的深度上來說,這個真理性的概念也僅僅是在一定程度、一定層次上的近似的正確反映。當條件發生了一些變化,當人們仔細研究了諸如上述的證明材料,便發現這個真理已經轉成了一個謬誤:即西晉的建立時間實際上應該是“公元266年”,而非“公元265年”。
4 結論
綜上所述,盡管在史料的搜集上面略有不足,但是根據史書《三國志》和《晉書》的記述,對照《二十史朔閏表》和《新編三千年歷日檢索表》的中西歷換算,并結合天干地支表的推算,我們完全認為在當前的學術界和教育界中,有關西晉建立時間問題上的分歧和爭議應當立即結束?,F行于全國的九年義務教育歷史教科書和高中歷史教科書中對這一歷史事件的記述就是最準確的,即文中版本二的說法:晉武帝司馬炎取代曹魏政權,改元稱帝,建立西晉政權的準確時間應該是“公元266年2月8日”。同時我們也期望版本一中高等教育院校的歷史教材應當摒棄過去陳舊的,不符史實的“公元265年”的記述,一律改用版本二的說法。
參考文獻
[1]錢穆.國史大綱[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
[2]科佩爾·S·平森.德國近現代史(上冊)[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
[3](晉)陳壽.三國志[M].北京:中華書局,2006.
[4](唐)房玄齡.晉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5](宋)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2007.
[6]徐錫祺.新編三千年歷日檢索表[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2.
[7]陳垣.二十史朔閏表[M]:北京:中華書局,1999.
作者簡介
鄧明楊(1991-),男,重慶潼南人,重慶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思想文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