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松

生物的多樣性是讓人炫目的,從未知世界到已知世界,陳漢彬教授從知識里享受到了人生最大的樂趣。正如陳教授生前常說的一句話:“人的一生就投入到這么一小點點事情中,這輩子都還做不完,希望下輩子接著做下去。”但是,他這一點點小事卻是關系到衛生防疫工作、環境評價等與人們息息相關的事物,陳教授一生都在研究的小事,就是醫學昆蟲!
我國關于醫學昆蟲的記錄比較早,《本草綱目》、《神農本草經》等著作均有文字記載,但近代的醫學昆蟲研究起步較晚。經過許多過老一輩科研人員的不懈努力,現在已經達到與世界水平同步。這些老科學家里面,有一個人做出了巨大貢獻,他就是把一生都獻給“一小點點小事情”的昆蟲學家陳漢彬先生。
陳漢彬先生是我國蚊、蚋研究的權威專家之一,全國各地,特別是海關、防疫部門發現有什么鑒定不出來的吸血雙翅目昆蟲,很多都往陳漢彬這里送,這是讓陳漢彬覺得最快樂的,因為這可能就意味著,自己的研究有可能又有新的發現。
對于陳教授來說,每只昆蟲都有特別的意義。正如在一次采訪中,陳教授這樣說到:“全世界已知的蚊蟲有3000多種,在我國也有近400種,我的工作,主要是要摸清它們的家底,加以分門別類,分別搞清它們的形態特征、生態習慣、分類地位和醫學重要性,給它們‘樹碑立傳,編撰成冊,作為防病治病,生態評估、環境評估的依據。”
和昆蟲打了30多年的交道,陳教授對它們有著特殊的感情。他說,昆蟲在人類生活中,有益是主要的,比如說在入藥、食品、消滅害蟲等方面。“就算是蚊子,也不盡然是所有的都是吸血的,還有‘吃素的益蟲蚊子,比如巨蚊,這種蚊子有一寸長左右,飛舞起來五彩斑斕,可漂亮了。它的幼蟲小的時候就吃其它吸血蚊子的幼蟲,成蟲之后,就改吃花蜜和樹汁,對人類和動物可是一點害都沒有。所以,現在有的國家和地區,還有一些著名的旅游景點,就專門繁殖這種漂亮的巨蚊來消滅那些有害的蚊子。還有,有的蚊蟲本來只吸叢林等無人煙的地方的野生動物的血,可是,由于人類入侵自然界,還喜歡吃野生動物,結果造成瘧疾流行,那就需要昆蟲學家進行鑒定,才能協助治療。”
這些,看是平凡的小事,卻是陳教授30多年如一日的艱苦卓絕的科學研究。陳教授編寫的《貴州虻類志》被稱為國內地方第一本昆蟲志。在開始編寫這本書時,有文字資料記載的僅有6種,而經過他多年調查編成書時,記載的已達到5屬64種。也就是說,其余的58種都是陳漢彬等人新發現、新記錄、新定名的。而對每一個新蟲種的發現、鑒定過程又是十分艱巨復雜的。不只鑒定一個兩個蟲種,實際上,要對現存的許多相關蟲類仔細鑒定核對。而對一種新蚊種的發現、鑒定和確立則要從頭開始,從零開始。按生物學的說法是從采集幼蟲開始。先到野外采來幼蟲,經過人工隔離培養,蛻皮化蛹,蛹再羽化變成成蟲。每一過程都要進行現場觀察、標本制作、分類鑒定,文字記錄,定性分析,以了解這種蟲子的繁衍過程、成長過程和各種特征特性。而每一種蟲種標本的采集則需要要幾十上百個。發現、確定一個新種,往往需要經過數月或數年不等。就是對一個已有記載或不準確不完善蟲種的重新訂正,也是一件十分繁難的工作。
這么多年的辛勤工作是有成效的,過去,世界上搞吸血雙翅目昆蟲的國家比如美國、德國、日本、印度等,起步都比我國早,但到了現在,我國的進展比他們快,現在大家都處在同等水平上,彼此之間的學術交流十分暢通。此外,由于陳教授的工作,中國庫蚊類研究的中心就在貴陽醫學院,蚋類的研究中心也在這里。難怪,全國各地,特別是海關、防疫部門發現什么鑒定不出來的吸血雙翅目昆蟲,很多都往陳教授這里送。
“在蕓蕓眾生的動物世界里,蚊蟲只不過是號稱有百萬居民的昆蟲王國中的一個小家族,不過,假如想要弄清蚊蟲的家譜,召開一次全球蚊蟲代表大會,則非要有一個規模龐大的會場不可。因為,即使每一個蚊種只派1名代表,全世界就將有3000多名代表,而我國也要派出近400名代表參加,這還不包括那些尚無‘戶口的未知蚊種呢!”
“來自海關檢疫和衛生防疫部門的信息表明,有些兇猛成性的‘洋蚊子,正在悄悄遠渡重洋,進軍我國某些大中城市。這些不速之客,一無護照,二無綠卡,卻擅自安營扎寨,生兒育女,吸血傳病,為非作歹……這些洋蚊子大多是免費搭乘飛機、輪船或藏匿在集裝箱內漂洋過海而來,有的則是通過進口帶有蚊卵的廢舊輪胎,一旦氣溫和水濕條件適宜即破殼而出。大連市原來并沒有白紋伊蚊,80年代始見它嗡嗡襲人,刨根問底,蓋來自日本進口的廢舊輪胎。”
……
這些都是陳教授的科普文章,風趣幽默、輕松活潑,并蘊含了很多的科普知識。其實,陳教授一開始是以科普作家成名的,后來才順著這個興趣愛好進入醫學昆蟲研究領域。
1937年,陳漢彬出生在福建省惠安縣一個舊知識分子家庭,兄弟姐妹眾多,父親早逝,家庭經濟困難。外公是位飽讀詩書的老中醫。陳漢彬四五歲的時候,外公就教他讀《三字經》《千字文》《幼學瓊林》等啟蒙讀物,中學以后又迷上了唐詩宋詞。高中畢業后,陳漢彬報考了華東師范大學生物系。
1958年大學二年級時,他就在上海《文匯報》上發表了他的第一篇科普處女作《人熊追蹤記》,從此就一發不可收拾。1960年,陳漢彬來到了貴陽醫學院,成為一名大學教師,由于當時很多國內生物學的資料都是用外文寫的,所以,除了本專業外,陳教授還自習多門外語,幾年之后,他不但能熟練閱讀俄文原著,撰寫英文論著,還能依靠詞典閱讀德文原著和日文原著。他幾乎讀遍了當時他所能夠找到的生物學著作和相關書籍,積累了許多卡片和資料。那時候,出于對寫作的熱愛和科學的熱愛,他找到了他最擅長的表現形式,那就是繼續他從大學時候就開始的科普創作。
數年內,陳漢彬在《文匯報》《新民晚報》《貴州日報》《大眾科學》等報刊上先后發表了100多篇科普文章,改革開放以后,他陸續出版了《趣味生物學》《醫學昆蟲攬趣》兩本科普作品和其它文章,因此被中國科普作家協會授予“建國以來成績顯著的科普作家”稱號。
他曾說,自己把一生都獻給了“一小點點事情”(昆蟲研究)”,然而,他的“昆蟲時間”永遠定格在了2017年11月11日。帶著這樣的遺憾,這位醫學昆蟲學家、昆蟲分類學家、科普作家、貴州醫科大學教授離開了我們,享年80歲。但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陳漢彬先生依舊堅持做研究、寫書、帶學生。
從1973年開始,陳漢彬就在我國蚊類研究先驅孟慶華教授的力邀下開始從事醫學昆蟲研究,幾十年來在全國各地收集了大量材料,先后發表蚋科、蚊科和虻科新分類單元近百個及新紀錄單元若干,并對有關分類學問題進行了厘訂。先后發表論文173篇,主編了《中國庫蚊鑒別手冊》(1980)、《中國蚊蟲分類系統和檢索表》(1986)、《貴州蚊類志 上卷(庫蚊亞科和巨蚊亞科)》(1987)、《貴州虻類志》(1992)、《中國黑蠅(雙翅目·蚋科)》(2003)和《中國蚋科昆蟲》(2016)等7部專著,并參編了《中國動物志 昆蟲綱 第八卷 雙翅目 蚊科(上)》(1997)等多部專著。
陳漢彬先生1984年開始從事蚋科的研究,2003年出版了我國首部蚋類專著《中國黑蠅》,2016年又領銜出版了《中國蚋科昆蟲》,這部著作更加深入地總結了我國蚋類的區系面貌。
陳漢彬先生先后獲國家和省部級獎勵20項。鑒于他對我國蚋科進行了開拓性的、全面而深入的研究,由他主持的“中國吸血蚋類的系統研究(雙翅目:蚋科)”于2002年獲貴州省科學技術進步一等獎。
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這輩子都還做不完,希望下輩子接著做下去。”我們相信,陳教授的這一點點小事,會有無數的后輩繼續做下去。(編輯/高緯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