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畜牧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五大重點方向探究*

◎李建雄 耿 爽

畜牧業是農業蓬勃發展的重要支柱，在農業經濟迅猛發展中具有至關重要的地位。畜產品是居民生活必需品之一，畜牧業也成為重要的民生產業。因此，畜牧業的健康發展對提高農民收入以及國家糧食安全都具有戰略意義。改革開放以來，國家及地方政府陸續推出多套政策，在推進技術改革創新、扶植標準化規模養殖、加強良種畜禽培養等方面給予了大力支持。然而，隨著市場不斷變化，傳統畜產品已無法滿足城鄉居民的需求，市場供求矛盾逐漸顯現：一方面，低端大眾化產品多，綠色健康特色化產品少，廣大居民消費升級的訴求難以被滿足；另一方面，國內畜產品生產成本高，質量安全無法得到保障，導致全國豬肉、牛肉、羊肉、乳制品進口量不斷攀升；再者，畜牧生產過程中產生了大量廢棄物，造成了嚴重的環境污染。

在此背景下，2015年中央農村工作會議首次正式提出，畜牧業的供給側改革勢在必行，其最終目標是轉變生產模式，提高規模化程度，提升養殖業整體的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增強價格和供給的市場穩定性，使肉、蛋、奶等畜產品的供應、品種以及質量更能滿足廣大消費者的需求。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再次強調：“鄉村振興產業興旺是重點，必須堅持質量興農、綠色興農，以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為探究我國畜牧業供給側改革的發展方向，本文梳理我國畜牧業發展歷程及現狀，剖析目前遇到的各類問題，對癥施策，探討畜牧業供給側改革的可能方向。

一、我國畜牧業的發展歷程及現狀

新中國成立以來，在國家及地方政府各項政策方針的扶持下，我國畜牧業不斷調整優化，實現了連續多年的快速發展，已從家庭副業一躍成為我國農業重要的支柱型產業。

1949-1978年，計劃經濟體制下，我國畜牧業未得到充分重視，以家庭副業的形式長期存在。在此階段，畜牧業發展水平低，人均肉品占有量僅達到8.90kg[1-2]。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畜牧業發展迅猛，比較1982年與2017年數據，可發現肉類總產量增加6.4倍，從1351萬噸躍升至8600多萬噸（圖A）；禽蛋產量增量10.9倍，從281萬噸增長至3070萬噸（圖B）；牛奶產量增加21.9倍，從162萬噸提高至3545萬噸（圖C）。從畜品結構來看，畜牧業以市場需求為導向，結合市場主力消費群對健康、低卡飲食趨勢的追求，逐步改善“一豬獨大”的局面，提高牛羊肉、禽肉、奶類的消費比例（圖D）。2017年數據顯示，我國畜禽養殖規模化率已達到58%左右，規模養殖已成為畜牧業的中堅力量；產業化龍頭企業不斷壯大，乳品企業20強市場占有率超55%，飼料企業35強市場占有率達62%；畜禽養殖廢棄物資源化利用制度全面建立，綜合利用率達到60%以上[3]。

圖 我國畜產品產量變化趨勢（1982年-2017年）

總體來看，經過幾十年的發展，我國畜牧業規模不斷攀升，畜禽養殖結構逐步優化，經營主體日趨集中，朝著規模化、標準化、產業化的現代畜牧業方向穩步前進。

二、我國畜牧業發展存在的問題

與農業發達國家相比，我國畜牧業仍有較大發展空間。在未來人口紅利和收入提升的驅動下，畜牧業仍將是我國農業經濟中最有潛力迅速增長的產業之一[4]。然而，我國畜牧業的繼續發展遇到了瓶頸，其在產品結構調整、效率提升以及環境保護等方面均面臨挑戰。

（一）畜產品結構分布不合理

在產品品質上，低端大眾化的產品多，綠色健康且口感好的產品少，畜產品的供給無法滿足消費市場對高品質畜產品的需求，矛盾從需求側轉移到了供給側[5]。畜種結構上，“一豬獨大”的耗糧型結構特征明顯，主要集中在中原和東南沿海地區，排名前五的省份分別是四川、河南、湖南、山東、湖北。然而，在飼料資源豐富且土地容量較大的東北三省及內蒙古地區，生豬養殖布局有限，這意味區域結構與資源匹配度較差。

（二）畜牧業效率較低，缺乏競爭力

縱觀全球，我國的畜牧業產量已經遙遙領先，但畜產品生產水平與發達國家仍有較大差距。以肉雞養殖為例，發達國家肉雞上市日齡比我國短5-8天，體重高0.3kg，成活率高10%左右，生產效率遠超我國[6]。從經營結構來看，我國有1.3億養殖場戶，全國約63%的生豬、36%的蛋雞、50%的奶牛由小散戶提供[7-9]，而養殖散戶的單產水平僅能達到規模養殖場的70%-80%[9]，嚴重拉低了畜牧業生產的整體效率。生產效率低下的直接后果便是我國畜牧業在國際市場上不具有競爭優勢。2000至2013年，世界肉產品總出口額增長2.2倍，中國只增長1.5倍，世界肉產品進口額增長2.6倍，中國卻增長8.2倍[10]；2016年全年乳制品進口量更是占到國內乳制品消費總量的1/3。國際畜牧業市場對中國市場虎視眈眈，對我國畜牧業的影響不容小覷。

（三）環保風暴對養殖業的影響

以2014年環保法頒布為分水嶺，畜牧業面臨的環保壓力逐步增加，2016年11月“十三五”生態環境保護規劃再次重申2017年底依法關閉或搬遷禁養區內的畜禽養殖場和養殖專業戶。基于養殖業富民不富縣，污染還問責的現實情況，各地政府依據有關政策，不斷劃定限養區和禁養區，甚至提出了打造無豬縣、無豬鄉的口號。新的養殖場無法拿到土地，舊的養殖場不停被問責，環保風暴對養殖業帶來了巨大影響。在最新一輪豬周期中，不同于以往生豬價格上漲半年即恢復產能甚至開始價格下跌的局面，本輪生豬價格已長時間維持高位，但母豬存欄數及生豬產能仍沒有完全恢復，環保及用地對畜牧業產生的深遠影響是重要原因。

三、我國畜牧業供給側改革五大重點

對我國畜牧業發展現狀分析可以發現，產品及經營結構不合理、效率低下缺乏市場競爭力、環保政策限制發展成為最突出的問題。這意味著我國畜牧業出現了以結構性產能過剩為特征的“供給失靈”。開展畜牧業供給側改革，就是要從畜牧業產業鏈的各個環節入手，轉變落后的養殖模式，提高生產效率，最終實現為廣大消費者提供安心、放心的肉、蛋、奶制品的目標。我國畜牧業供給側改革建議從以下五大方向展開：

（一）調整畜牧業產品結構

首先，我國畜牧業要在保證供給數量基本穩定的前提下，提高供給質量，著力生產優質、高端的畜產品。從畜種上看，生豬、家禽要適當壓低產能、減少庫存，但要提高質量，滿足市場綠色、健康、口感好的需求；奶牛、肉牛、肉羊則既需要提高總量亦需要保證質量。為實現畜牧業產品結構的不斷優化，市場力量要發揮重要作用，引導農戶按照市場需求調整養殖結構，同時發揮新品種、新技術、新裝備的支撐作用，加快畜牧業科技成果的市場轉化。在此過程中，國家及龍頭企業可建立完善的畜牧業公共信息服務體系，通過信息化技術，及時共享生產端與需求端信息，避免供給過剩或需求短缺等現象發生。同時，我們也應鼓勵一部分優秀企業走出去，充分利用資源稟賦，引入國外高端動物蛋白資源，滿足部分中國老百姓吃好吃營養的高端需求。

其次，我國畜牧業要不斷優化空間布局。南方水網地區飼料資源有限，環境承載力達到飽和，一旦造成污染將對城鄉居民生活及生態環境造成影響。國家需進一步優化生豬養殖布局，在南方水網地區環境可承載的容量范圍內，允許規模化、環保化的養殖企業入駐，保障市場需要；同時不斷推進“南豬北移”戰略，制定科學合理的畜禽養殖計劃，明確養殖場在限制養殖區內的規模和數量。

（二）提高畜牧業生產效率

提高生產效率是畜牧業供給側改革的重要課題，涉及品種、飼料、設備、養殖及管理等多個環節。從方法上講，可從推進標準化規模化養殖、加強畜牧業科技創新等方面入手。

第一，積極推進畜禽標準化規模化養殖。目前，丹麥、新西蘭、瑞典等國在畜產品生產商建立了統一的標準。但由于國情、生活習慣等差異，國際上還沒有統一的畜產品質量標準。因此，我國畜牧業要根據實際情況，建立適合的標準，從飼料生產、畜牧流程、屠宰加工、上市銷售等環節進行嚴格控制，生產低污染、低藥物殘留的畜產品[10]。此外，提高畜牧業產業化生產和一體化經營水平，發揮規模經濟效應，也是進一步增加畜牧業利潤空間和市場競爭力的重要手段。

第二，增加科技創新投入。為實現畜牧業生產效率的提升，科技創新將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加強育種科技創新，可有效解決優秀畜禽品種缺乏的問題；加強飼料品種及動物腸道菌群研究，可進一步提升飼料轉化效率；加強農機裝備研發，可幫助養殖企業占領畜禽養殖智能化精細化生產管理的制高點；加快互聯網、農業大數據等新技術在畜牧業中的應用，可進一步提高畜牧業智能化水平，從而提高生產效率；加快畜牧科技集成創新，將實用、成熟、效果顯著的單項技術組合配套、優化提升，使之產生“1+1>2”的集成效應。

（三）加快推動畜牧業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

為促進我國農業發展，國務院于2016年下發了《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推進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的指導意見》。推進畜牧業三產融合發展，可有效提高綜合效益。首先，三產融合發展延長了產業鏈條，建立起利益聯合機制，避免了單個環節利潤低下的問題。其次，三產融合可實現畜牧業+休閑旅游的創新，開發旅游環節的附加價值；可實現畜牧業+電子商務的創新，直接對接消費終端，實現產品溢價；可實現畜牧業+服務業的創新，幫助從業者從動物保護、動物營養、機械設備、養殖管理等角度進行技術輸出，獲取技術服務收益；可實現畜牧業+金融的創新，使養殖企業投身農村金融市場的藍海。建議國家農業等主管部門牽頭，組建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聯盟，龍頭企業主導，市場化運作，促進我國農業及畜牧業健康發展。

（四）大力發展綠色畜牧業

為實現畜牧業可持續發展，綠色環保是必須堅持的重要前提。將畜禽糞污從廢棄物轉變為資源，則是實現畜牧業綠色發展的重要抓手。我國每年產生畜禽糞污約38億噸，是農業面源污染的主要來源。按照養分含量計算，38億噸畜禽糞污約等于1/3的化肥。若將畜禽糞污生產為有機肥用于種植業，既可以減少化肥的施用量，亦可生產綠色有機的種植業產品，最終踐行種養結合、生態循環的綠色農業發展理念。近年來，國家財政撥款設立畜禽糞污資源化利用示范項目，亦大力推行畜禽糞污資源化利用整縣推進，其整體思路是企業是主體，地方負總責，國家引導，整縣推進，試驗示范，總結推廣。

（五）重視龍頭企業和科技人才的帶動示范作用

與新西蘭、丹麥等畜牧業大國進行比較，我國畜牧業龍頭企業較少。然而，龍頭企業對畜牧業發展的促進作用不容忽視：其展現出的標桿作用可起到引領示范作用，有效帶動該地區甚至該國家畜牧業快速發展；其具有先進的技術和設備，擁有標準化的生產流程，可以生產出與國際市場接軌的產品。在培育畜牧業龍頭企業的進程中，可推廣現代化經營新模式，鼓勵大型養殖企業采取“公司+農戶”的模式帶動農民發展規模化養殖，或者鼓勵養殖場戶主動嫁接大型養殖企業的模式，構建新型技術服務體系；鼓勵養殖企業向產業鏈兩端不斷發育，或者與飼料、動保、加工企業加強合作，實現全產業鏈經營。

發展我國現代畜牧業，核心在人，特別是要重視農業科技人員。以新希望為代表的一批農業企業推出了培訓10萬名農業技術員的公益計劃，旨在實現科技興農的社會責任與抱負，這將對我國畜牧業健康可持續發展注入新的動力。

我國社會進入新時代，在國家鄉村振興戰略的指引下，我國畜牧業發展迎來新機會，需要堅持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大方向，發揮畜牧業龍頭企業帶頭引領作用，調整畜牧產品結構，秉承綠色生態環保理念，走規模化、集約化、現代化生產養殖道路，實現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不斷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對美好生活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