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華 何青青 王 琳
隨著我國工業化與城市現代化進程的加快,農村勞動力開始大規模地進入城市就業與生活,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做出巨大貢獻。據國家統計局《2016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顯示,2016年我國農民工總量己高達2.81億,比去年增加424萬人。然而,這一龐大數量的群體卻因受到戶籍及城鄉二元經濟體制限制,無法享有與市民同樣的社會保障權利,使其融入城市社會受阻,并導致我國形成“偽城鎮化”的局面。黨的十八強調要促進農民工社會融入,推進其市民化。醫療保險作為社會保障體系的重要內容之一,能夠降低農民工因勞動強度高、工作環境差等職業特性所帶來的健康風險,其對農民工社會融入的影響已引起社會公眾、學界及政府的廣泛關注。
近些年,政府出臺了一系列完善醫保制度的政策。2016年1月《關于整合城鄉居民基本醫療保險制度的意見》明確指出要構建保障更公平、管理更規范、醫療資源利用更有效的城鄉居民醫保制度。該制度試圖打破戶籍排斥,將城鎮居民醫保和新型農村合作醫療(以下簡稱新農合)并軌管理,使農民工與流入地市民參加同一種醫保制度,以解決農民工所面臨的異地參保、回鄉報銷及手續繁瑣等問題,通過減少制度性層面障礙,增強社會融入程度。
迄今為止,已有研究對社會融入的測量尚未達成一致,且缺乏從制度性層面,尤其是針對城鄉居民醫保制度對農民工社會融入影響的相關研究。那么,社會融入綜合測量指標該如何構建?城鄉居民醫保作為當前的熱門制度,它相比于新農合,對農民工社會融入的促進作用是否更強?因此,本文以南京市為調研地區,從經濟、行為、文化以及心理多個層面構建社會融入綜合性指標以測量農民工社會融入程度,分析城鄉居民醫保制度對農民工社會融入的影響,以期為政府在全國范圍內推行城鄉居民醫保制度及促進農民工社會融入提供政策參考。
本文旨在考察當醫保制度由新農合變為城鄉居民醫保制度,是否有助于促進農民工的社會融入,因此,本文選取了參加城鄉居民醫保制度和新農合的樣本,剔除參加其他醫保或沒有醫保的樣本,以此識別該制度相比于新農合對農民工社會融入產生的效應,并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農民工個體的異質性。在此基礎上,剔除缺失值,最終得到的有效樣本468個,其中參加城鄉居民醫保的有187人,占樣本總數39.96%,參加新農合的有281人,占樣本總數60.04%,參加新農合的人數多于參加城鄉居民醫保的人數,這可能與目前城鄉居民醫保制度的覆蓋面不是很廣有關。
該樣本平均年齡42歲,以70/60后為主,占樣本總數55.98%;男性295人,略多于女性;文化水平普遍不高,以初中和高中畢業為主,占總量63.25%,且參加城鄉居民醫保的農民工平均受教育水平略高于參加新農合的農民工;多數以體力勞動者為主,占64.96%;大部分來自于外省,占66.88%,這大概是因為江蘇省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南京市作為江蘇省的省會城市,更吸引外省農民工前來就業。此外,農民工在南京已平均長達11年之久且月收入存在較大差異。
本文基于問卷設計以及研究內容,主要借鑒楊菊華提出的流動人口社會融入體系,采用層次分析法,從經濟融入、行為參與、文化接納以及心理認同四個方面選取指標測量農民工社會融入程度作為本文因變量。具體指標選取及賦值情況如下:
1.經濟融入。指農民工在流入地勞動就業、職業培訓、住房情況等方面的融入情況,具體指標包括:①就業保障。簽訂工作合同可以體現農民工在打工地所擁有的就業保障,是為1,否為0;②職業培訓。參加職業培訓有助于農民工積累人力資本、穩定工作,為社會融入創造經濟條件,是為1,否為0;③居住環境。人往往會同類相聚,是社會群體在城市空間物化形式的體現,反映其住房水平,本地人為1,其他為0。
2.行為參與。指農民工會用當地話與市民交流或加入到當地的公共活動中去。該指標包括:①閑暇活動。閑暇時進行讀書、看報或學習是與本地居民更為相似的生活習慣賦值為1,其他為0;②語言交流。用當地話交流可以反映出農民工對語言交流的融入度,當地話為1,其他為0;③社區參與。2017年參與社區舉辦的文體及公益活動能測量農民工對所居住社區生活的融入度,是為1,其他為0。
3.文化接納。指農民工對當地文化、風俗以及習慣的認可。具體指標有:①風俗習慣。農民工對流入地文化風俗的認可程度可以折射出其對社會的歸屬感;②人文理念。有關養老及子女教育問題的觀念與本地市民是否相似能反映出農民工在文化接納方面的融入程度。根據完全同意、基本同意、不同意、完全不同意依次賦值1-4。
4.心理認同。是社會融入的最高層面,具體指標包括:①社會的互動接納。農民與市民的交往對其心理融入有促進作用,進而影響其社會融入;②身份認同。農民工對流入地的歸屬感是心理層面最集中的表現,能很大程度上能影響其社會融入。根據完全不同意、不同意、基本同意、完全同意依次賦值1-4。
基于上述分析,將用層次分析法測算出的農民工社會融入度作為因變量,是否參加城鄉居民醫保作為關注變量,再加入一系列控制變量,建立城鄉居民醫保對農民工社會融入的多元回歸模型,并在模型中加入交互項,進一步確定城鄉居民醫保制度對農民工社會融入的影響是否依賴于其個人特質。
本文的關注變量是“是否參加城鄉居民醫保”。控制變量種類及選擇原因如下:1.個體特征,包括性別、年齡、教育水平、婚姻及自評健康。由于男女性在很多方面承擔的角色和壓力不同,農民工社會融入存在性別差異;文化水平較高的農民工相對來說人力資本積累更高,更易融入社會;在婚的農民工會尋求在流入地的穩定。2.流動特征,包括流動范圍和流入本地時長。理論上市級流動比省級流動更易于社會融入;農民工在流入地所待時間越長,在本地的工作經驗、社會經歷及社會網絡關系就越豐富,社會融入程度越高。3.就業特征,包括月收入、職業類型。收入及工作是吸引農民工在流入地生活最基本的因素.
但是,多元回歸模型考察的是城鄉居民醫保制度對農民工社會融入條件均值的影響,無法解釋該影響的條件分布規律。因此,建立分位數回歸模型,該方法能識別對于城鄉居民醫保對不同社會融入度農民工的效應差異.
多元回歸模型結果如表1所示,從加入一系列控制變量后的模型1-3可以看出,城鄉居民醫保制度對農民工社會融入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在1%水平上顯著,且加入一系列控制變量及交互項后結果依舊穩健,這說明參加城鄉居民醫保制度相對于新農合更能促進農民工的社會融入程度。可能的解釋是:一方面城鄉居民醫保制度有效地簡化了醫療費報銷程序,可在打工地直接報銷,實質性地解決了農民工在打工地看病的后顧之憂,幫助其更安心地在當地工作與生活。另一方面,城鄉居民醫保制度統籌新農合和城鎮居民醫療保險,使農民工享有與本地居民同樣的社會保障權利,從心里上縮小了與本地市民之間的差距,加強其內心對流入地的歸屬感。此外,回歸結果還表明,女性、文化水平越高、年齡越小、流動范圍更近、流入本地時間越長以及非體力勞動者的農民工社會融入程度更高。
表1中模型4的結果說明城鄉居民醫保對農民工社會融入與性別、年齡、文化程度不存在顯著的交互影響,這說明農民工的個人特質對其參加城鄉居民醫保的選擇影響不大,可能是因為本次調研的樣本較為局限,后期需要更大規模的樣本來予以驗證。然而,實證結果還表明,城鄉居民醫保制度加強了自評健康相對較好的農民工社會融入程度的正面效應。
對上述模型3進行分位數回歸,回歸結果說明,城鄉居民醫保制度對農民工社會融入的影響在不同分位數上存在差異,且具有間斷性的特點。
造成這樣的分位數結果是因為不同層次社會融入度的農民工的實際需求不同。在低分位點上,農民工對基本生活保障的需求最為迫切,解決溫飽及工作問題是吸引其融入社會的動力,處于該階段的農民工并不關注醫保福利問題,能在打工地生存下來是他們最大的愿望。而隨著社會融入程度的提高,農民工又長期從事容易受傷且勞累的工作,醫保的好處開始體現,但農民工原本參保的新農合報銷水平較低且報銷需回戶籍地。若農民工返鄉報銷,則他們不僅要負擔路費,甚至要暫停工作或面臨失業的危險。因此,城鄉居民醫保制度的預期收益有助于減少此類農民工所花費的時間成本和機會成本,促進其社會融入。然而,隨著農民工社會融入程度的繼續提升,城鄉居民醫保對中等偏上融入層次的農民工社會融入沒有顯著作用,可能是因為這類農民工大多已經在流入地有較為穩定的工作與住所,影響其社會融入的最大因素是對所在城市的適應及認同感,實證結果也表明,在中等偏上的分位點處,流入本地的時間越長,農民工的社會融入越高。而對于社會融入度高的農民工而言,在滿足了基本生活條件需求,也擁有了對流入地的歸屬感,接著就開始尋求與本地居民均等化的服務和權利,對社會保障福利及政策的關注度最高。因此,城鄉居民醫保制度對此類農民工的影響程度最大。

表1 城鄉居民醫保對農民工社會融入的OLS回歸結果
本文的研究結果表明,城鄉居民醫保制度的確能促進農民工社會融入,且存在具有間斷性特點的分位效應,這與農民工在不同社會融入層次對公共服務的需求差異有關。此外,該政策的實施對社會融入層次高的農民工影響效果最大。城鄉居民醫保制度在一定程度上打破戶籍限制,通過減少制度性壁壘,完善社會保障制度,促進了農民工社會融入程度,進而加快了我國城鎮化進程。
根據前文結論,對推行城鄉居民醫保制度提出兩點政策建議:第一,我國政府部門應該因地制宜,根據各省市的實際經濟發展狀況推行城鄉居民醫保政策,自上而下理順新農合和城鎮居民保險整合后的管理體制,使得農民工可以真正實現跨地區醫療費報銷。第二,城鄉居民醫保應實行多檔次繳費及報銷待遇,農民工可按照實際需求選擇參保。農民工不僅存在代際及地區差異,且開始出現階層分化,因而新的城鄉居民醫保制度應按照不同等級設立繳費金額以及報銷力度,以滿足不同社會融入度的農民工對醫保服務的實際需求,有助于更好地差異化提高農民工社會融入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