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銳
摘 要:電子票據是傳統票據在電子商務和網絡時代的延伸,是票據行為便利化、信息化的表現形式。在票據電子化的大背景下,刑事司法必須把票據類犯罪和貸款類犯罪進行嚴格區分,把交易關系、債權債務、票據簽章等方面的真實性作為入罪依據,科學理解并準確適用刑法相關條款。
關鍵詞:匯票貼現;無因性;偽造匯票;無資金保證
2009年10月28日,由中國人民銀行建設并管理的電子商業匯票系統(ECDS)正式建成運行。在票據電子化的大背景下,如何準確理解和適用法律規定,確保新時代打擊票據類金融犯罪的工作力度,筆者將結合理論研究和司法實踐,就票據犯罪若干問題進行探討,以期為辦理此類案件提供一定的方法和思路。
一、歸罪基礎——匯票貼現行為法律性質的司法認定
匯票貼現,是指遠期匯票經承兌后尚未到期,持票人背書后由銀行或貼現公司作為受讓人,從票面金額中扣減按貼現率估算的貼息后,將余額付給持票人。
表面上看,貼現行為與貸款行為有很多相似之處,因此有觀點認為貼現融資行為其實質等同于銀行貸款,進而認為利用貼現方式騙取銀行資金的行為均應當認定為貸款詐騙,而非票據詐騙。但筆者認為必須從二者的區別加以分析,才能準確把握其法律性質。
(1)從業務特點來看,按照票據法等法律規定,簽發匯票必須有真實的交易關系或者債權債務關系,而匯票的承兌、貼現行為還必須有一定的資金保證,所以在正常情況下,貼現業務的風險比貸款業務低。
(2)從實際操作來看,匯票貼現時貼現銀行先要扣除貼息,再依據剩余的票面價值向持票人放款,而銀行貸款則是先向符合要求的貸款申請人全額放款,等貸款到期后再一并收回貸款本金和利息。
(3)從業務擴展來看,首家貼現銀行在完成貼現業務以后,可以通過向其他銀行轉貼現、向中國人民銀行再貼現等方式實現貼現資金的回籠,而銀行貸款則沒有此項業務擴展功能。
(4)從資金監管來看,持票人通過匯票貼現所獲得的資金完全歸其所有,用款方式基本不受限制,而貸款人申請銀行貸款要受較為嚴格的審查,貸款資金使用也要受放貸銀行較為嚴格的監管。
(5)從立法意圖來看,如果僅僅因其所謂的“融資”目的,將匯票貼現獲取的資金定性為貸款,無異于直接否定了匯票貼現是票據行為的基本認知,也否定了刑法第一百九十四條的立法合理性。
綜上,匯票貼現本質上屬于典型的票據行為,與銀行貸款相比存在辦理手續便捷、融資成本低廉、資金使用自由等特點,從司法公平公正的角度應當將二者嚴格區分。
二、阻卻事由——票據行為無因性的認識和辨析
票據行為無因性,是指票據行為與作為其發生前提的實質性原因關系是分離的,即票據行為的效力不需要考慮票據行為賴以發生的原因或基礎。
票據行為無因性的概念我們經常引用,但是否能夠完全套用于刑事司法領域,直接影響對票據詐騙行為性質的判斷?筆者的答案是否定的,具體理由如下:
首先,從制度設計來看,票據行為無因性是票據流通的經濟功能在法律上的要求和體現,與刑事司法不存在必然的同一性。簡言之,票據行為無因性是解決商業貿易現實問題而作的制度設計,目的是降低票據支付風險、促進商品貿易流通,在價值追求、行為準則、適用領域等方面與刑事司法的要求難以匹配。
其次,從實際情況來看,我國《票據法》未全盤接受票據行為無因性原則,比如第十條規定:“票據的簽發、取得和轉讓,應當遵循誠實信用的原則,具有真實的交易關系和債權債務關系”,又比如第二十一條規定:“匯票的出票人必須與付款人具有真實的委托付款關系”等等,這些條款實際上是對票據行為無因性原則的否定。
再次,從司法目的來看,票據行為無因性原則適用的直接目的是對善意持票人的保護,在司法實踐中表現為一種票據抗辯的權能,該權能通常不適用于惡意持票人、票據債務人、票據出票人等,而票據詐騙犯罪中的犯罪嫌疑人往往就是票據出票人或者惡意持票人,其不具備票據抗辯資格,就更談不上以此對抗刑事司法。
綜上,票據行為無因性并非刑事司法領域內的專屬概念,在認定票據詐騙犯罪時不可直接引用,同時,我國《票據法》也認為票據基礎關系是考量票據行為是否合法的基本要素,因此,在辦理票據類刑事案件過程中,以簽發匯票是否具有真實的交易關系作為考量是否構成犯罪的重要依據,該做法并無不妥。
三、入罪標準——“票據電子化”語境下的法條解讀
刑法第一百九十四條列舉了五種票據詐騙行為,筆者結合電子匯票特征,重點探討其中關于“偽造的匯票”、“無資金保證的匯票”等概念的理解和認定。
(一)關于偽造電子匯票的司法認定
偽造的匯票,通常是指通過對紙質外觀的偽造或者非法印制而獲得的匯票,但隨著中國人民銀行電子商業匯票系統的運行,此觀點的合理性和普適性受到了挑戰。
筆者的觀點是,現階段除了從外觀形式方面把握偽造匯票的行為特征之外,還應當注重從行為內容上特別是簽章真實性的角度進行評價,這主要是基于以下幾點考慮:
首先,從偽造匯票的目的來看,票據價值的實現是基于票據行為產生的票據關系,而單純的對紙質外觀的偽造或者非法印制不可能直接產生票據關系,能夠產生票據關系的偽造行為必然包含對票據內容的偽造,故判斷票據是否系偽造重點應當放在審查票據內容上。
其次,從創設匯票的要件來看,票據行為人只有填制了匯票內容并簽章才算完成了票據權利的創設,而尚未產生票據權利的匯票不可能用于票據詐騙犯罪,故刑法意義上的偽造匯票必須針對簽章進行,包括假冒權利人簽章而為的出票、背書、承兌等票據行為。
再次,從電子匯票的特點來看,因其呈現為網絡虛擬狀態,不存在紙質外觀的物質載體,無法從外觀形式上對是否系偽造的匯票加以判斷,如果不從簽章真實性等內容方面進行綜合認定,無異于完全否定了偽造的匯票在電子匯票領域的客觀存在。
綜上,偽造的匯票包括票據行為人假冒他人或者虛構他人名義在匯票上簽章而形成的匯票,特別是涉及電子匯票時,要重點審查是否系冒用、盜用他人身份進入電子商業匯票系統,是否冒用、虛構他人名義簽發電子匯票,是否存在電子匯票內容的虛假記載,是否冒用權利人電子簽章等細節情況,最終依此做出準確認定。
(二)關于無資金保證的電子匯票的司法認定
判斷“無資金保證的匯票”的時間節點、行為要件等方面長期存在爭議,一種觀點認為,資金保證是指出票人在付款時應當具有按票支付能力,認定無資金保證的匯票既要證明付款時出票人賬戶內沒有資金或資金不足,還要證明該匯票未經有效承兌或者保證;另一種觀點認為,認定無資金保證的匯票應當將不同類型的匯票區別對待,對于見票即付的匯票,應當以付款時作為判斷的時間節點,而對于遠期匯票,則應當以承兌時作為判斷的時間節點。
筆者傾向于第二種觀點,即對不同類型的匯票區別對待,具體理由如下:
首先,從風險等級來看,見票即付的匯票與遠期匯票在兌付風險方面存在一定的差異,主要表現為遠期匯票周期較長,其兌付的風險往往高于見票即付的匯票,故有必要在付款日之前就對出票人的資金狀況進行把控,將二者區別對待是出于票據安全和司法公正的考慮。
其次,從權利實現來看,見票即付的匯票,權利實現日即是付款日,故以付款時作為判斷是否有資金保證的時間節點更具操作性;而遠期匯票,承兌環節對權利實現起著決定作用,一經承兌即取得法律保障,故以承兌時作為判斷是否有資金保證的時間節點更具合理性。
再次,從票據責任來看,如果遠期匯票和見票即付的匯票一樣,以付款時作為判斷是否有資金保證的時間節點,那就意味著從承兌到付款這一段較長時間內,票據權利的資金保證情況處于無法確定的狀態,無異于不當增加了承兌銀行的票據責任和業務風險。
綜上,由于電子匯票大多屬于遠期匯票,基于互聯網操作的便利性,其出票日和承兌日通常為同一日,故筆者認為,判斷其是否有資金保證的時間節點可以明確以簽發當日為準,同時,要結合電子匯票出票人賬戶內資金情況和電子匯票是否獲得有效承兌這兩個因素加以綜合考量,最終得出行為人是否系簽發無資金保證電子匯票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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