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中國當代著名女詩人、朦朧詩派的代表人物之一的舒婷,自1979年發表《致橡樹》后,走上中國當代詩壇。在《致橡樹》發表兩個月后,《詩刊》再次發表了舒婷的現代抒情詩《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后來該詩被人教版新編初中語文(九年級上冊)和蘇教版高中語文(必修三)等教科書收錄。
不得不說,除該詩外,舒婷在此之前或之后的詩歌創作或者說詩歌文本是極具個人風格的,或者說是極具女性詩歌風格的,雖然我不愿意承認“女性詩歌”這一概念。作為一位1969年就“插隊”的女詩人,舒婷的詩歌文本中的女性意識極為突出和明顯。之后,她的詩歌也成為中國當代詩歌女性意識的濫觴,后來翟永明等人顯然將這一女性詩歌的特點發揮到了極致。關于這一點,大家知之甚多,在此筆者不再贅述。(個人認為:其實這也是女性詩歌的一大硬傷)。
一、詩歌中女性意識的建立是無奈的抗爭
自舒婷以降,女性詩歌中呈現的女性意識成為濫觴。無論是后來的翟永明,進入新世紀的藍藍、路也、娜夜、魯西西、蘇若兮,還是當紅農民女詩人余秀華等等,其實這一名單可以開列很長很長。
歸根結底,這與詩歌文本創作者的性別密切相關。中國自進入男權社會以來,作為上層建筑的文學,尤其是詩歌藝術,女性創作者一直就寥若星辰。屈指可數但卻耳熟能詳的有李清照、朱淑真、薛濤、上官婉兒,以及李冶、魚玄機、謝道韞、蔡文姬、左芬、許穆夫人等,此外你還能再找出幾個?在男權社會下,這些女詩人的作品已經表現出明顯的性別特征,但顯然還未上升到女性意識的高度。直到五四新文化運動以后,隨著女權意識的覺醒,女性書寫者開始在作品中充分表達自己的感受,女性意識逐漸覺醒。
隨著白話運動的興起,中國新詩歌歷經百年,逐漸走向成熟和完善,一些女詩人加入創作的隊伍,呈現出一批極具特色、風格多樣的詩歌作品。在這些作品中,女性意識被充分表達。
縱觀中國當代女性詩歌,女性意識成為這些詩歌文本的一個普遍特質,似乎女詩人的詩歌文本都陷入了女性主義的集體無意識。女性詩寫者需要表達,但壓力重重。這種抗爭顯然是一種被逼無奈,但顯然又極具意義。
舒婷早期的詩寫顯然落入了這種窠臼。比如對自由愛情的憧憬與向往的《致橡樹》。甚至對于舒婷來說極具里程碑意義的詩歌《這也是一切》中依然可以找到女性意識的影子。而在《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中,你已經完全找不到女性意識。
二、女性意識適時退出詩歌是一種新的突破
女性意識的蘇醒可以說是女權主義在詩歌文本中的重要呈現。然而十分詭異的是:當女權主義盛行,男權話語霸權被逐漸消解之后,女性意識卻開始從詩歌中悄然退出。
女詩人不再局限于女性主義的烏托邦,自覺或不自覺地要淡化性別意識。當然這可以看做是男女逐漸走向平等的標志,同時這種退出后,最大的意義或許不僅僅在于詩寫者擁有了更多寫作可能或是給讀者呈現了更多詩歌文本的閱讀體驗。
女性意識從詩歌中退出,詩歌的寫作更加多元是顯而易見的。比如詞語不再細膩,更加具有力量“我是干癟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是淤灘上的駁船//把纖繩深深//勒進你的肩膊”。
比如視角的改變,“我”在詩歌中不再仰視“你”,而是走向平等,甚至逐漸走向“上帝”的高度“我是貧困//我是悲哀//我是你祖祖輩輩//痛苦的希望啊”。這種變化是前所未有的,因為一直以來,扮演上帝的角色是男性的專屬,從來不會給女性分一杯羹。這一狀態被徹底打亂之后,才真正意味著女性詩歌已經褪去“女性”的偽裝,讓詩歌回歸詩歌本身。
比如意向的拓展更加廣博和多元“我是你簇新的理想//剛從神話的蛛網里掙脫//我是你雪被下古蓮的胚芽//我是你掛著眼淚的笑渦//我是新刷出的雪白的起跑線//是緋紅的黎明//正在噴薄”。詩人的胸襟不再局限于母性、愛情、自怨自艾、孤芳自賞,也不再置身事外,而是讓一切可能的成為可能。
一直以來,我固執地認為“女性詩歌”(包括“女性文學”)是一個偽命題。將詩歌貼上性別標簽是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等等非詩歌因素催生的怪胎,確與詩歌本身無關,這不應該是詩歌的本來面目。女性意識從詩歌中退出,讓詩歌回歸詩歌本源,這種突破,意義空前。
三、女性意識的離場是詩歌新秩序的重建
女性意識的離場不是退場,而是詩歌新秩序的重建。這一新秩序的重建過程雖然可能會很漫長,但顯然已經開始。
詩歌新秩序的重建有幾種可能。
一是趨向男性寫作。詩寫者在刻意淡化女性寫作性別特征的同時,發生一百八十度反轉,加入男性寫作的陣營。這一現象需要特別警惕。在筆者看來,這種秩序的重建只是實現了性別轉換,女性意識退場后重新披上了一件男性寫作的外衣重新登場,并沒有真正實現性別意識的消解,因此這種重建毫無意義可言。
二是實現無性別詩寫。即:從詩歌文本中無法確定詩寫者的性別,或者性別定位是模糊的、不確定的。個人認為這是一種比較理想的狀態。當詩歌回到詩歌,寫作回到寫作,詩寫者呈現的詩歌文本會更加干凈純粹,讀者的閱讀體驗也將上下通透、毫無負擔。很顯然,這時的文本解讀更加考驗讀者的勇氣、也更加耗費讀者的耐心。“那就從我的血肉之軀上//去取得//你的富饒、你的榮光、你的自由”這種取得顯然誰都可以完成,你無法確定獻祭者的性別,他可能是男人、可能是女人、也可能是神。從《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文本的角度來看,舒婷的寫作顯然已經拋棄了“獻祭者”的性別。
三是不再諂媚閱讀者的獨立寫作。好多時候讀者的耐心是有限的,讀者的眼光是有偏見的,而且根深蒂固的文化基因已經嚴重影響了閱讀者的公正心。在閱讀之前,先驗式地性別驗證已經失去公正,這對詩寫者是不公平的。而詩寫者在寫作之前刻意揣測讀者心理就顯得十分諂媚(因此,一個優秀的閱讀者毫無偏見顯得多么重要。)保持獨立精神,無需刻意討好誰,應該是詩歌寫作的一條重生之路。
四、幾句不得不說的廢話
歸根結底,性別標簽主要來源于男權社會的強行標注,雖然這一話題現在被刻意回避甚至遮掩,但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部分女性寫作者在這一過程中不再抗爭,甚至轉而妥協,無論是被逼無奈或是心甘情愿地標榜女性意識,無疑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這對詩歌本身是不公平的。所有寫作者尤其要注意這一點。
回到《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詩歌文本本身,并不是說這首詩毫無瑕疵,只是在舒婷眾多詩歌文本中在關于“女性意識的離場”這一點上,顯然極具代表性。其他女詩人的部分詩歌文本當然也具有“女性意識離場”的特征。
筆者還注意到一點,舒婷在《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之后,一些詩歌文本又重新呈現“女性意識”,并最終成為中國當代詩歌女性意識的濫觴。顯然,舒婷對于這一新秩序的重建還未完成。也由此可見,詩歌新秩序的重新前途多艱,任重而道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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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舒婷.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J].詩刊,197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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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馬麗娜.關于當代女性文學的女性意識探析[J].戲劇之家,2018,(22).
[5]倪若男.女性意識的覺醒[J].漢字文化(教育科研卷),2018,(6).
邢紅英,內蒙古自治區巴彥淖爾市烏拉特前旗烏梁素海學校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