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1)

寧圣紅

我的老家靠近膠東半島的“雪窩子”，兒時記憶中的冬日總是與雪相伴。印象最深的一場雪來自那年冬天。那年，我上六年級，跟哥哥一起在離家五六里的學校讀書。一個早上，天還沒亮，我就被媽媽叫醒：“昨晚下了雪，今天你們得走著去上學了。”匆匆吃了早飯，我和哥哥就一起出門了。

村子里，家家戶戶都早早把自家門前的雪掃了，路還不算難走。出了村子，我傻眼了。放眼望去，一片鋪天蓋地的白。原本坑洼不平的土路被雪蓋著，看不清哪里高哪里低。我試著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兩步，深一腳，淺一腳，淺的地方雪剛到小腿，深的地方雪已過膝蓋。我的天，怎么走啊！這時，哥哥對我說：“我在前面走，你從后面踩我的腳印。”他說話的語氣很輕松，就像是要帶我去玩巨人腳印的游戲。我傻傻地答應了。

哥哥在前面搖搖晃晃地走了起來。西北風呼呼地刮著，路邊樹上的積雪被卷起來，“啪啪”地打在他的身上。我走在后面，風雪被他遮了一大半，順著他的腳印走，雪都被他踩實了，不用擔心被坑洼閃著。

再往前，是坡道。風從坡頂呼嘯而下。坡道上有凍住的冰，一個趔趄，我差點滑倒，又不敢往前走了。哥哥回過頭，變戲法一樣從口袋里摸出一截繩子，跟我說：“抓住繩子，我拽著你。”我抓住繩子，他轉過身，拽著我，一步又一步，向坡頂艱難地走去。

頭頂是陰暗的天，四周是蒼茫的雪。雪地里，一個瘦瘦的少年，一個胖胖的女孩，共牽著一根繩子，蹣跚向前。天還很早，路上并沒有其他人，天地間只有我們兩人的身影，一雙腳印，還有一根繩子的牽絆。

這一幕，就在我的腦海中定格，如一張老式的黑白照片，歷久彌新，永不褪色。如今，我已過不惑之年，每當回想起三十年前的這個瞬間，眼淚總會打濕我的眼角，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暖意溢出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