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工業大學生命科學學院 天津 300387)
筆者通過“中國裁判文書網”①,以“違約方解除合同”為檢索關鍵詞,限定案由為合同糾紛,法院層級為全部,案件類型為民事案件,審判程序為一審,文書類型為判決書,共檢索得到案件68個。經逐個閱讀篩選,排除案件爭議與違約方能否解除合同問題無關的案件,最終得到42件適宜案件,作為實證研究的材料來源。經研究分析此類案件具有以下特點:案由分布:體現市場交易特征;裁判結果:傾向支持解除合同;裁判依據:呈現法律適用理解不一;裁判理由:兼顧個人利益與社會利益。
在法院裁判的實證研究基礎上,是否還能在理論上為違約方享有合同解除權的正當合理尋求到突破口呢?筆者認為,是有的,而且具有非常充分的理論支撐。主要理據在于:
不可否認,繼續履行對于實現合同目的,奉行合同嚴守原則具有重要意義,但對于其適用中的缺陷弊端我們也應予以正視,賦予違約方合同解除權剛好能夠妥善的彌補繼續履行的不足,減少“副作用”產生。
“效率違約理論”是當代英美合同法理論的重要內容之一,并被司法判例所接受。②“效率違約”的經典定義出自波斯納之口,:“在有些情況下,一方當事人會因違約獲得的利益將超出其履約的預期利益而產生違約沖動。如果他的違約收益也將超過對方當事人履約的預期收益,并且損害賠償以預期利益的損失為限,那么,就存在違約的刺激了。而且應該違約?!雹圻@一理論的產生,為論證違約方享有合同解除權提供了最為重要、直接的智慧源泉。
自由,正義,秩序,效率均屬于法律所追求的價值,各種價值的和諧統一是法所追求的終極目標。但事實上,在法律適用的過程中,完美的兼顧各種價值只是一種理想境界,如何解決價值沖突現象,才是更為現實和困難的問題。
盡管效力違約理論已是英美法國家相對成熟并長期適用的法學理論,但并未在我國學術界得到普遍的支持,存在較大的爭議。④在我國起草合同法的過程中,曾經對于是否引入效率違約進行了討論,但最終遭到否決,主要還是考慮到其可能會破壞交易安全的信賴,在經濟上不一定節省締約費用,現行的法律體系并不支持效率違約,與誠實守信原則不符,容易造成道德以及社會風氣導向上的負面影響等。
筆者雖然前文試圖論證了違約方享有合同解除權的正當性,但并不意味著筆者認為一切違約都是可以被鼓勵的,違約方享有合同解除權是任意的。恰恰相反,筆者認為違約方享有的合同解除權無論是實質條件還是行使方式都應當是嚴格的、審慎的,以避免對現行傳統合同法體系造成沖擊和不良影響。
違約方在何種條件下才能享有解除合同的權利?筆者認為,總體思路應是只有在合同因某種原因已經失去繼續存在的意義,即合同已經履行不能或者沒有必要履行,合同目的已經根本不能實現,使權利義務長期處于不確定狀態的情況下,才允許違約方解除合同。⑤就具體條件而言,由于強制履行是同解除合同完全對立的補救方法,因此從邏輯關系的角度上看,賦予了違約方合同解除權,即意味著也排斥了守約方主張強制履行的權利,故合同法第一百一十條條中不適用強制履行的情形則會對違約方享有合同解除權的適用條件有所啟迪和借鑒。⑥
具備以下條件:一是,合同標的物為非特定物;二是,合同標的是非金錢債務;三是,違約方系被動違約;四是,損失賠償數額有限。
筆者認為應當具備一下四點條件:一是,履行不能;二是,債務的標的不適用強制履行;三是,履行費用過高;四是,守約方未在合理期限內主張權利。
必須要加以說明的是,上述所論的前提也好,條件也罷,都不可能涵蓋大千世界、紛繁復雜的經濟活動中出現違約方應當享有合同解除權的所有可能。賦予違約方解除權本身就是對個案公正的一種推崇,亦應在個案的審判中綜合考慮上述總體原則、要點及案件實際情況下加以妥當的分析和判斷。
就我國目前合同法規定看來,合同解除權性質上是一種形成權,對于違約方行使合同解除權,則有必要同守約方的相區別,在解除程序上進行必要限制。因為賦予違約方解除權本身就是對合同嚴守原則的突破,因而更應當注意在解除程序上的嚴格規范,以避免該制度的濫用。筆者認為,違約方合同解除權,性質上限定為形成訴權更加妥當,即違約方如欲解除合同,只能通過請求法院判決解除合同。⑦
賦予違約方合同解除權并非是要免除其違約責任,而恰恰是要通過承擔違約責任的方式彌補守約方的不利損失。合同解除消滅的僅僅是合同本身的本體性權利義務,而非救濟性權利義務,損失賠償、支付違約金等違約責任的承擔作為一種救濟性權利義務,并不因為合同的解除而消滅。因此,合同解除權從本質上說,是違約方以承擔違約責任、填補對方損失為代價,在特殊條件下主張解除合同的權利。而違約方承擔違約責任的方式、數額仍應貫徹現行合同法的有關規定,對于當事人在合同中對違約責任已有約定的情形下,應尊重當事人的意思自治,只要當事人的合同約定不違反法律法規的規定,對于違約責任的處理就應當遵循合同的約定。當合同沒有約定的情況下,應當根據公平原則、誠實守信原則,正確運用可預見規則,以守約方的實際損失為基礎,兼顧合同的履行情況、當事人的過錯程度以及預期利益等綜合因素,對守約方遭受的全部損失予以賠償。⑧
同時,在現實的訴訟中,當作為原告的違約方要求解除合同時,作為守約方的被告出于某種原因或是考量往往不同意解除合同,更不會主動提出要求違約方承擔違約責任。筆者認為,從減少訴累的角度說,此時,人民法院可以主動行使釋明權,當然,如果守約方堅持不在本案中主張違約責任,亦可在今后待合同狀態明確后,另行主張違約責任。
【注釋】
①中國裁判文書網:http://wenshu.court.gov.cn/,筆者于2016年9月27日訪問并完成數據統計分析。
②霍政欣:《效率違約的比較法研究》,載《比較法研究》2011年第1期。
③[美]理查德.波斯納:《法律的經濟分析》,蔣兆康譯,法律出版社第七版(中文第二版),第168頁。
④陳凌云:《效率違約遏制論——以完善違約損害賠償責任為線索》,載《當代法學》2011年第1期。
⑤謝懷栻:《合同法原理》,法律出版社 2000 年版,第 242 頁。
⑥崔建遠:《合同責任研究》,吉林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171頁。
⑦朱慶育:《民法總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505頁。
⑧吳一鳴:《房屋租賃合同中承租人違約解除問題研究》,華東政法大學2015年碩士學位論文。